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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小楼(近代现代)——禾花

时间:2025-06-06 04:38:54  作者:禾花
  他大后天才正式入职,明天还得忙老奶奶下葬的事,这会儿风卷残云地吃完泡面,终于感觉身上暖和:“走了。”
  王川站起来:“成,我先去个厕所。”
  方秉雪:“嗯。”
  他拎着塑料袋走到门口,换鞋,拧门把手,身体都探出去了,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了,那个周旭……”
  王川刚从厕所出来,还在甩手上的水:“谁?”
  方秉雪问:“就下水救人的那个,你了解吗?”
  最开始方秉雪觉得这人是修车,或者送货的,不然不会对车辆如此熟悉,可刚才又遇见了,很闲的样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超市里逗狗玩。
  不管怎么说,方秉雪觉得周旭肯定住在附近。
  没想到王川摇头:“不认识。”
  他继续:“我又没在砾川县上班,就借调过来半个月,怎么,你觉得这人不对劲?”
  王川立刻警惕起来:“用不用我问下局里?”
  方秉雪笑了:“不用,没什么。”
  这里离他住的宾馆有点远,就让王川开车送他了,打呵欠传染,方秉雪本来就有点困,这下完蛋,也跟着揉眼睛,呵欠连天。
  王川“嘶”了一声:“饼儿,你陪我说会话,不然我疲劳驾驶。”
  方秉雪阖着眼,整个人都缩在椅背里,领子往上拉,就露出半张恹恹的脸:“累了,不说。”
  “你这人,”王川不满道,“能不能给点反应啊,咱毕业后都一直没见,也不说热络下。”
  见方秉雪不搭理,他就继续叨叨:“我还一直没问呢,你怎么突然来这边驻点,为着履历漂亮,增加基层工作经验吗?”
  都是大学同学,说话也不藏着掖着,王川转动方向盘:“但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去贫困县,或者更偏远点的地,砾川在西北太普通了。”
  方秉雪没睁眼:“闭嘴。”
  王川沉默了会,又觑了眼方秉雪的脸色:“并且我记得你家里……”
  剩下的话方秉雪没听到。
  因为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被王川叫醒的时候,才猛然一惊,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是都过去了好几秒也没声。
  王川等急了,家乡话都出来了:“爪子了?”
  方秉雪表情有些呆滞,脸颊微红,鼻子小幅度地皱了下,终于——
  “阿嚏!”
  得,这下不仅是重感冒,还发烧了。
  宾馆的床上,方秉雪躺着缓了会儿,拿手背贴了下自己的脸,感觉热得能烙饼,呼出的气也是烫的,整个人都热烘烘快要冒烟。
  刚才出去的时候,忘记买药了,这会儿时间太晚,哪儿还有亮着灯的店?
  可能在这处西北小城,只有他临时住宿的房间还醒着,在深重夜色里,仿若火钳子烫出的小小光点。
  方秉雪下床,给自己烧水喝。
  真是晕了,水开后倒进杯子里,吹了两口就凑上去——
  竟不觉得烫。
  可神智终于被灼得清醒些许,方秉雪给杯子放好,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被这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过敏还没好,眼尾红着,脸颊上的指痕也没下去,烧得酡红一片,而嘴唇更是被烫到,有些微微浮肿。
  方秉雪笑了会儿,用凉水洗了洗脸。
  然后回到床上,把被子拉得很高,给自己整个人都裹进去,他生活自理能力其实挺好的,也没真的给这病当回事,就学着小时候妈妈照顾的方法,闷汗。
  就是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很痛。
  方秉雪很快就热得出汗了,伸手一摸,额发已经湿了,喉咙也干哑,烧得疼,他强迫自己闭着眼,把滚烫的呼吸拉得很长,慢慢地平复过快的心跳。
  没过多久,方秉雪渴得受不了,从床上爬起来去喝水,但烧水壶里的水还没凉,摸着就烫手。
  他抿了抿嘴,把床头柜的塑料袋打开,拿了瓶AD钙奶出来。
  手抖,费了些力气才把吸管扎进去。
  方秉雪一口气喝了半瓶,抽了下鼻子。
  声音很哑:“谢谢啊。”
  另一边的超市里,周旭伸手拿起遥控器,给电视关了。
  老板唰地一下坐直身子,脸上都是压出来的印:“哎,几点了?”
  有背景音的时候这人睡得熟,安静下来反而立刻醒了,周旭给遥控器放好:“一点半了。”
  老板揉了揉手腕:“哦……”
  周旭说:“刚才有人过来买东西,钱我给你放进去了。”
  老板似乎还没从睡意里清醒过来,又说了一声“哦。”
  周旭说:“你数数。”
  “这哪儿用啊,”老板连忙开口,“我还能不放心……啊?”
  他睁大眼睛,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喉咙吞咽了下。
  周旭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刚走的,没什么痛苦。”
  他还在那个马扎上坐着,有些年头了,上面军绿色的布带都磨得薄了,和这家小超市一样,带着种沉闷而绵长的老旧。
  但也没有周旭怀里这只狗老。
  稀稀拉拉的毛发没有光泽,身体软软的,在周旭的臂弯里显得很小,一动不动。
  “十四岁了,”周旭平静地抱着它,“挺好的。”
  老板从柜台后绕出来,往前两步,搓了搓手:“前半夜它往外跑了好几次,我就琢磨着不对劲……所以才给你打电话,没想到还真的……”
  周旭说:“嗯。”
  有些狗老了,知道自己寿命无多,往往就选择死在外面,而不是留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可能是不想让家人看到自个儿最后的模样,觉得难看。
  但它再难看的样子,周旭也见过的。
  那天下着暴雨,周旭差点开车碾到了这条狗——狗生了病,歪歪斜斜地往野地里走,走一半儿没劲了倒在马路上,只剩下胸廓在动着喘气,周旭骂骂咧咧地给它拎车里,说真不要脸还碰瓷,一看就是只蠢狗。
  病了都不知道找人求救,只知道去胡乱地吃野草,在它有限的认知里,这片大地慷慨而仁慈,诞下生命,提供无数的食物。
  可有人只盯着它的皮肉。
  周旭拎着狗去了兽医那,没时间了,直接按误食老鼠药治的,那段日子有些黑心贩子偷狗,转手卖进狗肉馆,兽医见得多,有经验,竟也给治好了。
  好了的狗,冲周旭摇尾巴,过来舔他的手指。
  周旭问,你是谁家的狗?
  狗不说话,望着他,还在摇尾巴。
  灯泡里的钨丝闪烁,老板有些哽咽了:“它跟你有缘分。”
  周旭:“嗯。”
  周旭又说:“你说不忍心看,我就没叫你。”
  他给狗送了回去,原本的主人经营着一家小超市,打牌结账的时候,狗都在门口躺着晒太阳,脾气很好,谁都可以摸它的头,小孩没轻没重地扯尾巴也不生气,从不咬人,只是后来得了白内障,半失明后,就不喜欢让别人碰它了。
  当周旭过来的时候,才很高兴地摇尾巴。
  周旭就伸手,挠它的下巴。
  电视关了后,超市里就显得太安静了,老板在原地站了会儿,叹了口气:“我拿去埋了吧。”
  周旭“嗯”了一声:“挺好的。”
  他今晚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第5章 
  方秉雪还真没怎么喝过AD钙奶。
  确切来说,这种酸酸甜甜的饮料,他基本上都没碰过,包括健力宝流行那段时间,别的小朋友都喜欢喝,喝完了要一块儿等着打嗝,方秉雪最多好奇地看两眼,便止步于此了。
  他家庭挺传统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老师,从幼儿园起方秉雪就是最唇红齿白的小孩,坐的时候腿并齐,双手很乖地叠放。
  报警校,选择了在常人眼里辛苦而危险的工作,是方秉雪的第一次抗拒。
  父母只当他的青春叛逆期姗姗来迟,吵了很久才作罢。
  而来西北驻点一年,则是他再一次的无声反抗。
  “……不见。”
  方秉雪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别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相亲。”
  “又没说让你现在就见,”秦素梅循循善诱,“等你下周出差回来,我已经跟你舅舅打听过了,人家姑娘……”
  “妈,”方秉雪咳嗽了会儿,“我下周不回去。”
  秦素梅“哦”了一声,问:“你嗓子怎么了?”
  方秉雪说:“有点小感冒。”
  “记得吃药,多喝热水,”秦素梅一板一眼的,“洗完头发要吹干。”
  “好的秦老师,”方秉雪笑笑,“您放心。”
  他妈妈在幼儿园工作了三十年,从青涩的秦老师到成熟的秦园长,温柔甜美的声线始终没变,也坚持对身边人事无巨细地叮嘱,方秉雪见过不少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的人,曾经纳闷,他妈妈怎么能这么多年如一日呢。
  但方秉雪不觉得烦,也乐意配合她。
  充其量不往心里去。
  就是这段时间有些受不了,原因是他父母出去吃了几次席,回来就看方秉雪不顺眼,说自己同事的孩子都结婚了,科室里新来的小护士跟方秉雪一样大,孩子都有了云云。
  方秉雪当时正在捏蓝莓吃,随口说了句要不您俩养条狗?
  天地良心,他没半点讽刺的意思。
  纯粹就是楼下杨阿姨曾经也为孩子的婚事焦头烂额,后来她闺女不知从哪儿弄了条比格犬回来,催婚这事就消停了,方秉雪觉得杨阿姨肯定很喜欢比格,天天都带着出去溜。
  他嚼着蓝莓,继续道:“人家去幼儿园接孩子,您正好和杨阿姨一块出去遛狗,我看那狗还穿着小衣裳,可好看了,比孩子强。”
  秦老师还没说啥呢,方大夫呷了口茶,凉凉道:“是比孩子强,不会天天气我们。”
  方秉雪刀枪不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想到这次秦老师行动如此迅速,三天两头就开始给他介绍对象,往家领的那种。
  好几回了,方秉雪都硬生生地收回脚步,没敢进门。
  这番你来我往,面对具有极强反侦察意识的小方警察,秦素梅彻底坐不住了,很和蔼地跟儿子谈心:“你是不是有什么生理或者心理问题?”
  方秉雪:“……”
  “我记得你一直没谈恋爱,”秦老师一副教育工作者的慈爱,“跟妈说说,真有问题的话早发现,早治疗。”
  方秉雪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应付过去的了。
  反正他认为自己很正常。
  而正是因为他的正常,才会对未来的另一半更加珍重和向往。
  “……看吧,自己在外面病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千里之外的方秉雪枕着臂弯,听得昏昏欲睡。
  都忘记电话是怎么挂的了。
  他这一宿不舒服,没睡好,跟蚯蚓拱土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给自己裹得像蚕蛹,一会儿又把被子踹到墙角,早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摸了下额头,出的全是汗。
  方秉雪就有些嫌弃自己,挣扎着去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觉得饿了,给昨晚的饼干拆开吃了几口,又喝了瓶AD钙奶,终于缓过劲儿。
  就是嗓子还哑着。
  续房间那会一开口,宾馆老板一脸了然:“西北干燥,你没流鼻血都不错了,不少外地人来这儿不适应,那鼻血哗哗流。”
  方秉雪病了,今天穿得就有点厚,还戴了个黑色口罩,就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闻言笑了下:“那我运气还挺好。”
  他一笑,眼尾也跟着弯,方秉雪眼睛长得好看,琥珀色的瞳仁大而圆,清凌凌的,这样望着人的时候就特真诚,没啥压迫感——
  当然,这都是审讯室外的他。
  很能和群众打成一片。
  于是,方秉雪不仅获得了药店的详细地址,也知道了哪家牛肉面做的最好吃,走的时候老板还坚持要他尝尝甜胚子,说是自家做的,外面买不来。
  阳光刺眼。
  方秉雪在驾驶室里吃了退烧药,安全带“咔哒”一声嵌入卡槽,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冲副驾驶上的骨灰盒打招呼:“走吧咱?”
  骨灰盒上的小照片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拘谨地抿着嘴。
  “别担心,”他转动方向盘,“马上就回家了。”
  老太太身边没啥亲人,去世的时候近亲属就那个孙子,因为剩余刑期时间和改造表现不好的原因,被驳回申请,没能见上一面。
  方秉雪在医院楼下抽了根烟,等身上味儿散了才回去,把情况说了。
  老太太嘴上带着呼吸机,扭着脸看他,方秉雪伸手,给她的头发往后理了理。
  他有点难受,不知道这位性格古怪的老太太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户口本上的那几行字不算,写不出她的一生,最早上班的时候,带方秉雪的师父吵过他,说你就是心太软了。
  但吵完后,师父又说,心软点也挺好。
  ——可方秉雪不这样认为。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结束,他在一个陌生而苍凉的村庄附近,根据老太太的吩咐,找到了那一大片的红柳林。
  方秉雪觉得自己心肠挺硬的。
  他踩在秤砣一般的土地上,把骨灰盒打开,在连绵的群山和风沙的注视中,平静地把骨灰倒下。
  已是黄昏,沙丘上的落日红得像血,衬得远山仿佛剥了皮的筋骨,没什么盎然的绿意青葱,是灰褐色的,沉默不语的,是最熟悉而宽容的家乡,是出生的地方。
  如今,她回到了魂牵梦萦的西北,在红柳林里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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