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火在空荡的城主殿里飘着,落到上面的骨椅旁边,忽闪了两下,“让我想想。”
“因为凤佞是季无尧的朋友啊。”
它又飘了过来,“当年季无尧在堕仙崖爬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十相城,当时十相城有好多大妖,季无尧把他们都打败了,成了新一任城主,十相城这是他的战利品,当年他身后跟的就是凤佞。”
沈应小时候跟着季无尧上街,遇到说季无尧的他都会留个耳朵听一听。
季无尧从堕仙崖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十相城,然后屠杀数百妖众鬼邪,将他们的尸身抛出城外,烧了三天三夜。
此后,季无尧就成了十相城的主人。
凤佞若是认识季无尧,还当了十相城的二城主,定然是季无尧被追杀,在堕仙崖的时候了。
灵火飘到沈应面前,它瞧起来不怎么喜欢黑黝黝冷冰冰的城主殿,开口道:“十相城原来不叫十相城。”
“那原本的名字呢?”
“叫连桑城。”
沈应听到这个名字,视线从周围骨片黑瓦堆积的空旷大殿里收回,他的指尖落到冰冷的岩石砖上,
“这里是……连桑城啊。”
原来这里黑黝黝没有人气的地方,是季无尧原本的家。
那个遍布欢声笑语,到处喜气洋洋,带着幸福跟希望,美满的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被烧成了灰烬,妖邪占据了这里二百年,早就大变了模样。
沈应不敢想,季无尧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活着站在十相城前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是愤怒吗?
沈应默然,他命犯孤煞,自幼遍没体验过什么冷暖,所以对于亲人的背叛没有什么感觉。
但现在他却为季无尧感到难过,他在季无尧识海里见到的小公子,怎么就被造化推壤到了这个地步?
到底是那一步出了问题?
入夜,沈应坐在季无尧旁边。
寝殿里的烛火通明,沈应帮季无尧擦洗身子,顺便换药,季无尧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些,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
尽管如此,沈应还是细心的避开了那些伤口。
沈应拿着湿帕子将残留的药膏擦去,他卷起季无尧的袖子,劲瘦有力的手臂暴露在空中,季无尧手臂上面有细密的跟藤蔓一样的纹路,攀附在他的左手,几乎能延伸到季无尧的心脏。
沈应伸出指尖描绘那纹路,他知道,这是季无尧的同门师弟檀珩仙君给季无尧下的咒,名曰善业。
善业咒是佛寺里一种对付恶人的咒纹,只要恶人心生恶念犯了罪孽,这善业咒便会禁锢中咒者的修为,束缚中咒者的经脉,然后断其修为,止住杀孽。
听闻中了善业咒的人,咒发时会剧痛无比生不如死,可季无尧杀了那么多的正道修士,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会很痛吗?
沈应细细描摹那善业咒的纹路,将它记在心里,等他寻到破解之法,定要为师尊解开这个东西。
还有那位檀珩仙君,沈应也记下了,若日后想见,势必要为师尊报仇。
师尊不愿提及在玄清宗的往事,想必也厌恶极了那群人。
沈应把季无尧的衣衫穿好,抓着季无尧的手掌贴在脸侧,口中呢喃道:“师尊,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他望向季无尧的眼神充满痛惜跟眷恋,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意,他也就敢在季无尧看不见的地方袒露出一点爱意。
他就那样蜷缩在床前的小塌上,将脑袋轻放到季无尧的手上,缓缓闭眼。
梦里梦外像是一柄双生镜,一面映着阳光,琉璃璀璨,另一面碎裂成渣,血迹斑斑。
初遇洛锦之是个意外。
十五岁的季无尧百无聊赖的倒挂在树上,地上是刚死透的一只妖狼,他正晃荡着玩,却瞧见一个人被妖怪追着跑,鞋都跑掉了一只。
那人光顾着跑,根本没瞧见季无尧,季无尧觉得好笑,就在那弟子忍不住要掏出牌子弃权时。
季无尧终于拍了拍手,“破妄,去!”
破妄赤红色的剑身嗡的一声起剑。
那妖兽就要咬到那人的鼻尖,偏偏那弟子被吓坏了,还摔了一跤,手里捏着的牌子脱手而出。
完蛋了,这次连弃权的资格都没了,自己不会死在历练里吧,不要啊。
洛锦之欲哭无泪,他闭上眼睛,正打算掏自己的防御法阵,忽的感觉不对劲。
嘀嗒,什么东西滴他脸上了。
洛锦之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平安扣的红色剑穗在他眼前甩啊甩,不过是从斜上方插进妖兽的身子,所以剑身上倒是没多少血,全落他身上了。
咦,真脏,他往后推退了退。
少年指尖一挑,勾起来地上莹白的弟子牌,缓缓开口,“洛锦之?”
洛锦之抬头,视线落到季无尧身上白色的宗服上,以及他肩膀上的浅蓝色花纹。
玄清宗弟子,还是个外门弟子?玄清宗这么魔幻了?
季无尧走近了身旁,“洛锦之?”
洛锦之赶忙回神,起身,“我是洛锦之,不过兄弟,你这修为是外门弟子?这合理吗?你这修为进内门也绰绰有余了吧?”
季无尧摇摇头,任性道:“内门课业多,不想去。”
洛锦之一脸呆滞,还能这样?早知道他也不进内门了。
季无尧见他信了,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骗你的,下个月就是宗门大比,到时候我要夺得魁首,进入内门。”
洛锦之面色复杂,这人怎么这么狂,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如同过江之卿,不说外门弟子,还有很多记名弟子,这人怎么这般自信?
季无尧将弟子牌抛出去丟给洛锦之,收了自己的剑,转身挥了挥手,“内门见。”
洛锦之握着弟子牌,看着季无尧的背影,喊道:“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季无尧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下个月你就知道了。”
第64章
“季无尧, 胜!”
高台之上只站了季无尧一个人,他身姿挺拔如松,乌黑的马尾垂在身后, 头顶张扬的翘着几片碎发,束发带上串着红玉珠子,在阳光底下发着光。
衬的季无尧整个人张扬肆意, 谁看了不赞一声好俊朗的少年郎。
他笑吟吟的挑了挑剑尖,冲着刚被他从台上踹下来的人摊开了手,弯着眼睛,“抱歉啊兄弟, 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
这话落到底下人耳朵里, 十足的羞辱跟挑衅,气的人直接离场。
洛锦之站起身,指着下面,激动道:“季无尧!他原来叫季无尧。”
墨玄看着高台上的人, 思索季无尧刚刚的招数没开口。
应如雪倒是有些诧异的挑眉,“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赋很高的外门弟子?果真有底气。”
洛锦之拍了下手,“不行, 我想下去看看, 要是他能跟我是同门师兄弟就好了。”
说着他就往下走, 应如雪一把扯过他, “沈应在下面当评审, 你确定你要下去?”
洛锦之看向下边,果然沈应已经向着季无尧过去。
他只得咬咬牙坐下,沈应这个人公私分明,他下去沈应肯定让他抽牌子跟外门弟子比试,万一输了多丢人。
那边沈应已经站到了季无尧面前,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季无尧,随后开口道:“季无尧?”
季无尧收了剑,笑嘻嘻道:“我是。”
说罢他看了眼沈应,觉得眼熟不免的多看了几眼。
沈应拧眉,抬眸看向他,“你看什么?”
季无尧总算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刚入宗门时见到的那个人吗?
他那时站在宗门口,就看见一艘灵舟从天上划过,为首的站着就是跟他年纪相当的沈应,清傲孤冷,身若青竹,看都没看底下弟子一眼。
这瞬间让季无尧在心里对剑修的幻想拉满。
他歪了歪头,伸出手,“我见过你,你是内门的沈应,沈檀珩?”
沈应忽略季无尧的手,站没站样上来就跟自己套近乎,除了那一身修为简直一无是处,如他这般的人沈应见的多了。
他记下季无尧的名字,转身就走,冷声道:“跟上来。”
季无尧微微愣了下,尴尬收回手抹了抹鼻子,嘟囔了句,“没礼貌。”
沈应站住,霜雪般的眸光落到季无尧身上,“你说什么?”
季无尧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又没说你。”
沈应拂袖离开,走的越来越快。
季无尧气的在后面挥拳,本来自己还想跟他结交一番,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把他看在眼里,得,自己何必去热脸贴他这个冷屁股。
比试过后,季无尧就拿到了进入内门的名额,而他即为魁首,自然是多有优待。
沈毅川坐在上首,威严中带着温和,他摸了摸胡须,问道:“你想入谁门下。”
季无尧看了一圈,目光落到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的沈应身上,他这人就是一身反骨,沈应越是不待见他,他越是来劲。
想到沈应刚刚的态度,季无尧一挑眉,指着沈应道:
“我刚刚跟他来的时候,跟他交谈甚欢,想跟他一个师尊行不行?”
沈应闻言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十分不悦。
沈毅川闻言一愣,这怎么看也不像交谈甚欢的样子?
元清渡看着季无尧,一眼就瞧见季无尧冲着沈应挑衅一笑,他皱了皱眉,这样的弟子,一看就不好管教。
虽然不理解,但是沈毅川还是答应了季无尧的要求,“好,那你就入我门下,为掌门弟子,今日我未准备好,过两日再给你补上拜师礼。”
说完,季无尧面前就多了个内门弟子的牌子。
沈毅川说完,又对沈应说道:“檀珩,带你师弟认认路。”
季无尧那收了弟子牌,闻言举起手,笑嘻嘻的问,“师尊,为什么他是师兄啊?我比他大,应该我来当师兄啊?”
沈应带着愠怒,“季无尧!”
堂上长老见了倒是觉得新奇,沈应竟然还会生气?
平日里沈应无论如何都是那一副样子,长老们生怕他入了无情道,现在看季无尧惹的沈应生气,到真是稀奇。
季无尧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在呢。”
沈毅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季无尧急继续道:“我三年前拜入宗门,说起来我是只是没入师尊的门,要我一开始便在内门,未必落在沈应后头。”
沈应攥紧了手里的剑,咬牙切齿道:“不要太过分了。”
沈毅川觉得新奇,“哈哈哈哈,说起来我都忘了沈应年岁确实小一些,不如……”
沈应有些着急,破天荒的打断了师尊的话,“师尊!”
“不如你俩比试一场,谁赢了当师兄吧,哈哈哈……”
从大殿里出来后沈应就沉着脸,他从没遇到过季无尧这样的泼皮无赖。
这也要那也要,就连住处也要跟他一样,沈应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拔剑朝着叽叽喳喳的季无尧砍过去,一句废话都没跟他说。
季无尧向后一闪,欠揍道:“你生气了?你真生气了?”
他抽出手中剑,一边闪,一边时不时的回两下,竟然跟沈应打了个平手,在打架的空荡还给跟沈应搭话。
“咦?沈应你是不是没吃饭?”
“听说你在内门是高岭之花来着,可是……怎么跟说的不一样啊?”
“你这招不错,差那么一点就要刺我身上了?”
“沈应,师兄来的第一天你就打我,这不好吧。”
“闭嘴!”
沈应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季无尧撇了撇嘴,见沈应出招越来越快,自己有些招接不住了,笑话,自己连着打了三天擂台,沈应就在旁边记记东西,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吧。
见沈应手中剑都开始凝结冰霜了,季无尧掐着时间往旁边一翻。
砰,沈应剑势收不及,落在前方,正巧有人进来,走在最前面一人伸手捏诀一挡。
两道攻击撞到一块,又波及旁边碎石,弄的灰尘飞扬。
“咳咳咳,沈应,你发什么疯?”
烟雾散去,只见应如雪穿着一身白衣立在前面,墨玄站在他旁边,洛锦之则窜到了两人身后,正探头看着这边。
“是啊,沈应。”季无尧附和开口。
几个人目光看向一旁,季无尧早就收了剑,拍了拍身上微乱的衣角,随后走了过来。
他嘴角噙着笑,“沈应,听说门内禁止私自打斗,你这算不算违背宗规啊?”
说完,季无尧夸张做作的捂住嘴,“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说你的意思。”
沈应气的手发抖,季无尧是吧,他记住了。
结果就是沈应自请关禁闭,连带着季无尧一起,两人关在禁闭两天一夜,抄了一千八百遍宗规。
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在内门半月,季无尧差不多便将内门的事摸清了。
应如雪跟洛锦之是世家弟子,在玄清宗算是借读,原则上来说并不是玄清宗弟子,墨玄是墨傀门少主,但当前墨傀门动乱,墨宗主便将墨玄送到了玄清宗。
沈应是沈宗主当年外出捡来的弃儿,算是沈宗主的义子,天赋卓然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弟子,门中翘楚。
沈应入门三年后,宗主夫人生下一子,名为沈天祁。
“那沈应的位置岂不是很尴尬,沈应以前也这么冷冰冰的吗?”
季无尧说完,吓的洛锦之赶紧去捂他的嘴,左看右看,这才小声开口,“你小点声,被听到就不好了。”
“他们能听见吗?”
季无尧嘴里叼了根草,闭着眼睛仰躺在地面。
洛锦之半蹲着,手指放到嘴边,“嘘,低声些,难道逃学很光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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