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性地环住时雪泠的腰,仿佛用力些就会折断。
时雪泠也没有推开沈斯野,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不知抱了多久,孟神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公子,时辰到了。”
时雪泠如梦初醒,他踉跄着站起来,湿透的衣摆还在滴水,他说道:“我...我去换件衣服。”
沈斯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药浴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三日后,沈斯野被抬出药池时,整个人苍白得像张纸。
孟神医取了他三滴心头血,与玉泉花根粉调和成一碗药汁。
“趁热喝,”老人将药碗递给守在床边的时雪泠,“一滴都不许剩。”
时雪泠接过碗,药汁散发着一股铁锈味。他看向床上昏睡的沈斯野,那人唇上还留着取血时的牙印。
“他日后真的不能从军了?”
孟神医捋了捋胡须:“老朽说的是常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斯野,“这小子筋骨异于常人,说不准,况且我这里有个法子,就看时公子怎么想了。”
孟神医凑到时雪泠耳边,说了些什么。
时雪泠颔首,“我可以。”
“快喝吧,”孟神医没回时雪泠,而是起身离去,“他醒来若见你没喝,怕是要再泡一回。”
药汁入喉,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时雪泠盯着沈斯野,无视掉那股药味一饮而尽,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没多久,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至四肢百骸,心头常年萦绕的寒意竟真的消退了些。
时雪泠放下药碗,鬼使神差地俯身,唇瓣轻轻碰了碰沈斯野的额头。
下一秒,时雪泠的手腕就被人抓住。
第26章 我心悦你
时雪泠一惊,却发现沈斯野眼睛依旧禁闭着,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松了一口气,离开了沈斯野的卧房。
两日后。
药汁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时雪泠坐在将军府后院的石凳上,看着院中那株刚抽出新芽的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
“时公子,该取血了。”
孟神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雪泠收回思绪,转身跟着孟神医走进药房。
自从三日前喝下那碗混着沈斯野心头血的药汁,他体内的寒气确实消退了不少。但沈斯野却因此元气大伤,还需要卧床休息。
“今日还是取三滴?”时雪泠将袖角挽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孟神医摇头:“沈将军体质特殊,恢复得比老朽预想的快。今日两滴足矣。”
银针刺入指尖的疼痛对时雪泠而言早已习惯。
他看着鲜红的血珠滴入瓷碗,与碗中药粉相融。
“这药引...”时雪泠皱眉,“当真有用?”
“自然,”孟神医说道,“你近来一直在引用玉泉花根和沈公子心头血熬的药,他的血泡过药浴可以治你的病,你自然也可以医好他的病。”
“此事...”时雪泠将指尖的血珠挤尽,“还望神医莫要告诉沈斯野。”
孟神医捋须而笑:“老朽明白,沈将军若知你以血为引,怕是要掀了这药房。”
时雪泠想象沈斯野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收起银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需要取几日?”
“自然,”孟神医说道,“以你之血入药,辅以雪莲温养,不出七日,沈将军定能恢复如初。只是你病体初愈,日日取血恐伤元气。”
“无妨,”时雪泠淡淡说道,“比起他泡的那三日药浴,这点血算不得什么。”
离开药房,时雪泠径直去了沈斯野的卧房。
推门而入,只见那人正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铜钱玩。
见时雪泠进来,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不躺着?”时雪泠皱眉。
沈斯野回道:“躺得骨头都酥了。”
他忽然伸手拉住时雪泠的衣袖,“你今日气色不错。”
连日的治疗让时雪泠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再是以往那种病态的苍白。
他任由沈斯野拉着,在床边坐下:“孟神医说你再静养几日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早该好了,我没那么娇气,”沈斯野嘀咕着,忽然凑近时雪泠身旁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
时雪泠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刚从药房过来,自然沾了药气。”
沈斯野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瘦了。”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时雪泠心头一颤。
他别过脸:“胡说什么。”
“就是瘦了,”沈斯野固执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时雪泠拍开他的手:“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起身要走,却被沈斯野一把拽住。
“别走,”沈斯野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时雪泠回头,就对上沈斯野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炽热,时雪泠竟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沈斯野往床里挪了挪,拍拍空出的位置,“坐着说。”
时雪泠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时雪泠忽然发现,这人笑起来时,右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平日里都被浓密的睫毛遮掩着。
“看什么?”沈斯野察觉到他的目光。
时雪泠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什么。”顿了顿,又道,”明日我要去趟书肆。”
“买书?”沈斯野说道,“我书房里多的是,随便挑。”
“你书房中还有书?”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捏住时雪泠的指尖,“父亲给我买的,不过很少看,你等会可以去看。”
“好。”时雪泠应道。
待沈斯野睡下后,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径直去了书房。
将军府的书房比巡抚府的大上许多,四壁书架直抵房梁。
时雪泠按沈斯野所说找到东侧书架,目光却突然落在一本熟悉的书上。
他刚触碰到书脊,一旁的另一本书就掉落在地。
时雪泠弯下腰去捡,兵书笔记四个大字就映入眼帘,是当初被自己扔入湖中的那本。
只是墨迹已经有些模糊。
翻开内页,字迹却清晰如初,时雪泠这才发现这墨竟是防水的。
时雪泠又看向自己手中的这本山海经,翻开扉页,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
【虽不及原版珍贵,然吾誊抄三月,字丑莫怪。——沈斯野】
时雪泠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本《山海经》竟是沈斯野亲手誊抄的?
他快速翻动书页,只见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小楷,插图更是精细到连原版中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这哪是誊抄三月能完成的工程?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原版乃燕京大学士私藏,吾借阅不得,故出此下策。若见笑,撕了便是。】
时雪泠捏着纸张的指尖紧了紧。
“找到了吗?”
沈斯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时雪泠慌忙合上书,却来不及藏起那张纸条。
“你怎么起来了?”他转身,见沈斯野披着外衫站在门口,脸色仍有些苍白。
沈斯野的目光落在时雪泠手中的书上,又扫了眼地上的兵书笔记,表情顿时僵住了。
“我...”他张了张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那个笔记...我捞上来后晾干的...”
时雪泠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举起那张纸条:“誊抄三月?”
沈斯野抓了抓头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其实...半年。”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字丑,废了好多纸...”
“为什么?”雪泠轻声问。
沈斯野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你喜欢,虽然我的不是你母亲的遗物,但是应该也可以睹物思人吧?”
说着说着,沈斯野的声音就慢慢小了下去,很不自信的样子。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时雪泠心头剧震。
时雪泠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你那时不是讨厌我吗?”
“我...”沈斯野语塞,半晌才闷闷道,“我从未讨厌过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暖色。
时雪泠忽然发现,沈斯野的睫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浅棕色,像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
“沈斯野。”他轻声道。
“嗯?”
“你过来。”
沈斯野不明所以,还是乖乖走近。
时雪泠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你的睫毛...是棕色的。”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斯野浑身一僵。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时雪泠,喉结上下滚动,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时雪泠,我...”
“嗯?”
“我心悦你,”沈斯野一口气说完,像是怕自己反悔,“不是玩笑,不是报复,是真的...心悦你。”
时雪泠的手顿在半空。他没想到沈斯野会突然表白,更没想到自己的心跳会因此失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强作镇定。
“知道,”沈斯野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日不是说了么?你说如果你能活下去,就让我说。”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几乎要冲出沈斯野的胸膛。
“傻子...”他轻声道,“谁说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沈斯野神色暗淡,刚要松手,却听时雪泠又道:“不过这次就答应了。”
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沈斯野唇上,一触即离。
沈斯野呆若木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时雪泠抬眸盯着沈斯野,淡淡说道:“怎么,不够?”
“不够,”沈斯野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低头吻住那两片柔软的唇,“远远不够。”
这个吻比时雪泠想象的要炽热得多。
沈斯野的唇有些干,却烫得惊人。他生涩地回应着,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温度里。
唇缝被强硬撬开,时雪泠的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呜。
沈斯野的掌心贴着时雪泠的后脖颈,两人的舌尖交缠在一起,一室的暧昧翻涌。
“咳咳...”
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两人慌忙分开,只见孟神医端着药碗,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小将军,该喝药了,”老人眼中带着揶揄,“看来老朽来得不是时候。”
时雪泠倒是神色依旧,沈斯野的耳根却烧的通红,他接过药,一口饮尽。
后面几日时雪泠照例取血。
直到最后一日,时南寄来了时府。
说是要带时雪泠回江南行冠利。
时雪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要二十岁了。
“你要回江南了吗?”沈斯野搂着时雪泠的腰,问道。
“嗯,等行完冠礼我再和大哥来燕京。”时雪泠的指尖把玩着沈斯野腰间的佩剑。
沈斯野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说道:“好。”
江南的春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时雪泠倚在朱漆雕花的栏杆旁,望着庭院里那株百年老杏树出神。四月的雨丝细如牛毛,将满树粉白的花朵洗得晶莹剔透。
偶尔一阵风过,便有花瓣簌簌落下,在他淡绿色的衣袂上洇开淡淡的水痕。
“小少爷,吉时快到了。”
莲月捧着叠得齐整的冠礼服过来,玄色底子上用银线暗绣着松鹤纹样。
时雪泠伸手抚过衣料,指尖在领口处的家纹上顿了顿。
今日是他二十岁生辰,也是行冠礼的日子。
按照规矩,男子二十而冠,从此便要担起家族的重任。
“大公子方才遣人来说,前厅来了贵客,”莲月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道,“听说是从燕京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时雪泠转头望去,透过朦胧的雨帘,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月洞门。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鎏金错银的佩刀,龙行虎步间惊得满地杏花纷纷避让,是沈斯野的父亲沈巍。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人。
时雪泠的呼吸蓦地一滞。
沈斯野正手忙脚乱地给身旁的妇人撑伞。
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鬓边簪着支累丝金凤簪,行走间环佩叮咚,时雪泠见过这位女子,是沈斯野的母亲。
似是察觉到视线,沈斯野突然抬头,隔着重重雨幕准确捉住了他的目光,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活像只见到肉骨头的小狗。
“时大人,别来无恙啊。”
沈巍洪亮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燕子。
时越维匆匆从正堂迎出来,官靴碾过满地落花:“沈将军远道而来,可是有要事?”
“听闻令郎今日行冠礼,”沈巍抱拳一礼,目光却越过时老爷,直直落在廊下的时雪泠。
话落,时雪泠对上沈斯野的双眸,就见沈斯野朝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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