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笑意直击心脏, 贺觉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远溪的话。
他们如今需要的新系统,的确只有景曜和成峰能提供,无论是自主研发还是接洽其他公司,都已经来不及。
但他没想到裴远溪竟然连这么好的机会都要放弃,如果他们选择了成峰,景曜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这种不合理的行为, 让他心底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
几年来在商场上的历练早已提高了他的警觉性,但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 所有的猜忌都如潮水般褪去。
“就因为不想见到我?”贺觉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胸口起伏几下,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你还没有这么重要。”裴远溪冷冷地回望他,“公和私,我分得很清楚。”
贺觉臣的呼吸微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最讨厌在裴远溪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仿佛他对裴远溪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还有问题的话,请联系我们的商务负责人。”说完这句话,裴远溪就从他身侧走过,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砰”的一声门被甩上,贺觉臣的心脏被震得微微发麻。
他没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会出错,以后想要见裴远溪一面,只会更加困难。
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裴远溪不可能再愿意跟他见面。
贺觉臣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浓浓的挫败感,发现他竟找不到任何办法,能让裴远溪多看他一眼。
不知在会议室中站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属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才最后看了一眼裴远溪刚才的座位,转身离开。
跟逸晟的合作推进得快,终止得也十分迅速,双方还没有正式签订合同,因此也不用多复杂的手续,商务团队给逸晟发送正式的书面通知后,合作就算终止。
其他有意向合作的企业接踵而来,裴远溪没来得及歇一会,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至于逸晟接下来的动向,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关注,只在不经意间听到同事闲暇时的闲聊,才知道逸晟果然选择了跟成峰合作。
听到这个消息,裴远溪也只是稍有停顿,又埋头继续做手上的事。
这天中午,裴远溪照常跟团队的人去食堂吃饭,餐桌上的人正聊得起劲,忽地听到角落传来一声“我靠”。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那人兴奋地举起手机:“成峰的新系统有漏洞,消息已经在业内传开了!”
“什么?!快快快发群里!”
“他们之前吹得跟多无敌似的,这回牛皮吹爆了吧。”
“那逸晟岂不是被他们坑了,到头来还得重新找合作方啊。”
餐桌上一片欢快的气息。
他们之前一直都在暗中跟成峰较劲,这次把跟逸晟合作的机会让给了成峰,大部分人心里都不痛快,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这回总算不用担心被成峰压一头了。
只是逸晟这回实在是无妄之灾,虽然对逸晟这种大集团来说,这点打击根本没什么影响,但在业内还是会引起不小的讨论,估计内部都对决策的人有不小意见。
裴远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向星,却看到对方脸上没有意外和欣喜,感受到他的视线,才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餐桌上还在沸沸扬扬地讨论这件事,他垂眼看向筷子尖,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有其他的情绪夹杂。
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现在贺觉臣应该忙于处理这个烂摊子,没空再来找他算账了。
这个消息小范围传开之后,果然在业内平台出现不少关于逸晟的议论,不知道是谁传出消息,说这次决策跟贺家的继承人有关,瞬间引起了更热烈的讨论。
没有人不对这位神秘的继承人感兴趣,都想要挖出更多的消息。这位继承人一出现就闹了笑话,众人议论纷纷,兴致勃勃地猜测贺家的继承人会不会是个草包。
这些议论的热度持续了几天,就连公司里的同事们茶余饭后,聊的也是这个话题。
裴远溪对这些都不关心,但还是通过周围人的闲聊听了个大概。连他们都能接触到的消息,业内只会传得更加厉害,估计这次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次日清晨,裴远溪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对。
虽然这几天办公室的人都对贺家继承人的事热情很高,但也不至于连工作时间都在关注这件事,而今天所有人都捧着手机交头接耳,如菜市场一般吵闹。
他还没走到自己工位,就被半路跳出来的杨岚云拦住,激动地指着自己的手机:“裴哥,你快看这个,有人爆料了关于贺家继承人的消息!”
裴远溪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抬眼看过去,以为会在屏幕上看到贺觉臣的照片,没想到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只被拍到了侧面,看起来约莫三十岁,面容平庸,脊背有些轻微的弯曲,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他怔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兴奋的杨岚云。
杨岚云这才想起裴远溪平时不关注这些八卦,一拍大腿:“之前传闻都说贺家唯一的继承人才不到二十岁,现在爆出来的这个人看起来都快三十了,那不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吗!”
柯弘亮在旁边兴高采烈地接话:“这是贺家的私生子!”
裴远溪的瞳孔微缩,又看向那张照片里气质普通的人。
那天贺觉臣跟他提起的私生子,原来就是这个人。
“还有还有,听说贺腾这几天在内部会议上宣布了私生子的身份,还让他加入集团核心决策层,理由是‘分担管理压力’。”杨岚云继续喋喋不休道。
“看来这次决策出错的是另一位继承人。”柯弘亮摸了摸下巴,“不过才这么点失误,就这么急着把私生子推出来,豪门还真是冷漠啊。”
旁边正在浏览新闻的同事插话:“也不看看私生子比那个继承人大了多少,这些年肯定早就在集团站稳了脚跟,内部不满八成就是他带头的。”
另一个中年妇女同事怜爱地摇了摇头:“那孩子也挺可怜,都这节骨眼上了,他父亲还只想着给那个私生子铺路。”
杨岚云和柯弘亮像是在看一出豪门争权大戏,眼睛炯炯有神,听得非常认真。
裴远溪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回了自己工位。
旁边的同事捧着手机刷得正起劲,见他走过来,立刻将椅子转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乐道:“嘿,没想到你们团队合作没谈成,倒送了贺家继承人一份大礼。”
裴远溪指尖微微用力,面上没什么变化。
没等他回应,那同事的椅子又往另一边一转,兴致勃勃地跟其他人讨论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件事都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不论在什么时候提起,都有人凑上来讨论。
裴远溪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到贺觉臣,对方应该已经不在A市,至于去了哪里,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估计一开始贺觉臣来找他就只是顺便,没想到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这次栽得这么狠,应该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临近春节,A市气温越来越低,公寓楼里不少住户都回家过年,每天的电梯里空了大半。
裴远溪每年都等到除夕才回家,今年也这样打算,即使公司已经放假也没离开,成了公寓里坚守到最后的一批。
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他拿起刚吃完的碗碟放进水槽,边听新闻边洗碗。也许是因为留在这里过冬的人不多,公寓的厨房水龙头没有安装热水管,只有冷水哗啦啦流下。
修长的手指被冻得泛红,他快速洗完水槽里的碗碟,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提出来打了个结,披了件外套打算下楼扔垃圾。
刚推开门,就听到有两个女生从电梯里出来,正在小声地说话。
“……吓死我了,那个人真的好高啊。”
“他是住在这的人吗,以前都没见过,天太黑了也看不清……”
裴远溪推开门走出去,正好跟两个女生碰上,她们朝这边看了一眼,脸颊飞上红晕,跟他打了个招呼。
说话声逐渐远去,他提着垃圾袋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
推开楼下大门,冷风扑面而来,保安坐在保安室里用烤火炉取暖,搓着手朝他点了点头。
裴远溪外套里只穿了件单衣,快步走进两栋楼的缝隙中,将手里的垃圾袋扔进大号垃圾桶。
耳边冷风呼啸的声音忽然小了些,他转过身,就看到路灯的光线被遮挡,拉长的阴影罩在他身上。
多日不见的贺觉臣站在出口,衬衫微微敞着,向来整洁的裤脚有些褶皱,眉眼间压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郁,漆黑的瞳孔映出他单薄的身影。
第48章
不远处的保安室亮着微弱的光, 隐约传来打哈欠的声响,保安拿着手电筒朝缝隙里草草扫了一下,就算是巡逻完, 又关上门窝进保安室取暖去了。
寒风灌进领口, 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上, 薄薄皮肤下的血管仿佛冻结, 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冰冷。
裴远溪站在黑暗处,看着那道背光的高大身影, 内心竟只感到一片平静。
这段时间贺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内部应该早已翻天覆地, 贺觉臣现在才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是刚从那堆破事中脱身。
至于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 也只有一个。
裴远溪不相信以贺觉臣的能力,会看不出这次合作终止背后的不对劲,而根据他之前说的话, 也不难猜到这件事跟他有关。
当初他只是想摆脱贺觉臣,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结果已经酿成,他不觉得贺觉臣会轻易放过他。
他不是没尝过贺觉臣的手段,大不了再被贺觉臣毁掉现在的生活,一切从头开始。
沉重的脚步声近了,笼罩在他身上的影子越来越淡,直到彻底融入黑暗中,那双长腿也在他面前站定。
裴远溪看清了贺觉臣的样子, 修长的眉眼透着沉冷,唇角拉平,下巴上还有一道伤口, 向来意气风发的模样消失不见。
在接近零下的气温里,贺觉臣身上穿得比他还单薄,黑色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结实手臂。即使身形依旧挺拔,也能看出他整个人透着一丝疲倦。
不管贺家这些天闹成了什么样,裴远溪也只能从零碎的八卦消息中窥见一二,也许远远不及真实情况来得严重。
就像贺觉臣不知道那个转正机会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也不会知道这次失误对贺觉臣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相互理解都做不到,曾经竟然还天真地妄想能够天长地久。
裴远溪的每根手指都被冻得通红,呼出的白雾在空气里慢慢散开,终于听见那道低哑的声音传来。
“你跟他住在一起?”
他怔了一下,几乎以为贺觉臣神经错乱,这个时候竟然还在问无关的事。
贺觉臣查到他的住处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应该不至于连谢向星都一起查,也不知道贺觉臣在楼下站了多久,才会看到从公寓楼出来的谢向星。
裴远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皱眉问:“你来干什么?”
如果贺觉臣想要报复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就像之前那样,大把人愿意帮他做这件事。
可现在贺觉臣却独自出现在他家楼下,在天寒地冻的冬夜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装出一副可怜样。
贺觉臣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漂亮的脸,从精致的眉眼到挺翘的鼻子,再到线条柔软的唇。
这几天他经历了很多,被董事会排挤,被他的私生子大哥反咬,再被他的父亲趁机转交权力,最后被他的母亲哭着骂不争气,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后,让人把他关进了书房。
戒指在下巴划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想起被关在书房的那几天,眼前全是裴远溪的样子。
以前想起裴远溪时,还能感受到无限的动力,以为只要他变得更强大,就能去把裴远溪找回来。
但这次想起裴远溪冷若冰霜的眉眼,心里只有一个愈发清晰的念头,那就是裴远溪不会再回头。
这让他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敲碎一样疼,但还是像自虐一样,一遍又一遍回想那张刻在心底的面容。
最后剩下的唯一念头,还是想见到裴远溪。
裴远溪被那道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怕对方突然有什么举动。
然而贺觉臣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低低地问:“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裴远溪的指尖微顿,觉得面前的人可能真的疯了。
大老远跑到他家楼下,没有对他破口大骂,反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像你,把别人的苦难当成乐趣。”他冷冷回道。
贺觉臣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那你要怎样才能满意?”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贺觉臣又逼近一步,漆黑的瞳孔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
裴远溪又往后退了一步,肩膀抵到冰凉的墙壁,才止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他不明白贺觉臣为什么要来质问他,像是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
如果贺觉臣没有来A市找他,如果贺觉臣没有用那些龌龊的手段,又或者,如果贺觉臣一开始就不要来招惹他,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们的相识就是个错误。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连嘴唇都有些发僵。
裴远溪开口时,冰冷的空气便吸进肺里,话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满意了。”
贺觉臣的呼吸声沉了几分,眼神像是要将面前的人盯穿,片刻后,才哑着嗓子:“我做不到。”
他不是不知道这次的事跟裴远溪有关,在成峰的消息爆出来后,他就立刻想明白了这一切。
裴远溪早就知道成峰有问题,所以故意煽动景曜跟他们取消合作,让他们只剩下一个选择。
但在想明白的一瞬间,他内心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在想裴远溪看到这个结果后,会不会消气一些。
如果裴远溪消气了,是不是就有可能原谅他。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但还是被这个想法占据整个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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