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装不下除了裴远溪以外的事,成了自己以前最看不起的废物。
裴远溪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已经不想再跟贺觉臣说什么,只是抬了抬眼:“让开。”
挡在他面前的身体像是一堵墙,没有挪开半步。
他能看见贺觉臣的指骨泛红,薄唇发白,估计再在寒风中站一会,就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虽然这跟他没关系,但他也不想惹上麻烦。
裴远溪绕开面前的人,刚要离开,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扣住手腕。
不正常的温度让他眼皮轻跳,皱着眉想要甩开,但被固执地攥得更紧。
手电筒的光束又在地面一晃而过,就在他以为保安这次也是敷衍巡逻时,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举着手电筒的保安大爷出现在出口处,眯着眼睛往里面看。
看清两人的模样后,保安大爷干笑了两声:“我见你这么久没出来,以为出啥子事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眼看保安大爷转身要走,裴远溪一边用力挣脱那只大手,一边往前走了一步:“他……”
刚说出一个字,手腕上的力道就骤然一松,紧接着,一具脱力的高大身躯倒了下来,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第49章
深夜的病房里只能听见仪器滴滴作响, 偶尔有护士推着输液架匆匆经过,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裴远溪身上还穿着那件随手拿的外套,仰头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 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好没啥大问题, 烧退了就好了。”跟他一起把贺觉臣送到医院的保安大爷松了口气。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贺觉臣倒下来后, 差点把裴远溪一起压倒在地,一旁的保安大爷连忙上前, 帮他扶住了那具沉重结实的躯体。
正好那时换班的保安来了, 保安大爷便跟他一起把贺觉臣架上车, 送来了医院。
“你说这么冷的天, 他咋就穿一件衣服呢?”保安大爷不解地俯身观察病床上的人, 觉得对方也不像是买不起衣服的样子,“离家出走啦?”
裴远溪的视线仍然落在输液瓶上,没有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可能吧。”
“他看起来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 家长咋想的, 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好好说……”保安大爷絮絮叨叨一阵, 忽然转头问他,“他是你朋友吗?”
裴远溪抿了抿唇,目光终于往下落在病床上。
仍然是那张英俊深邃的脸,挺拔的眉骨在眼周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紧皱,薄唇没有什么血色。
“不是,我们不认识。”他的手指轻蜷了蜷, 淡淡道。
“噢……”保安大爷不知道信了没有,又转过头看向病床,“怪可怜的, 也没个人照顾。”
时间已经不早,即使对病床上的人充满同情,保安大爷还是准备回家去了。
裴远溪把保安大爷送出医院门口,帮他打了辆车,又道了声谢。
“应该的应该的。”保安大爷挥了挥手,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
冬夜的街道一片寂静,枯叶从枝头打着转落下,几乎要将地面铺满。
裴远溪在路边静静地站了会,抬头看向医院大楼一排排的灯光,脚步定在原地没动。
冷风卷走身上的暖意,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仿佛还能回想起贺觉臣倒在他身上时,像火炉一般滚烫的温度。
一辆的士在他面前停下,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热情地拉客:“去哪里,送你一程?”
裴远溪的手指线条绷紧一瞬,垂了垂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的士飞快地驶上马路,转眼将医院大门甩在了后面。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时,卧室里还没有半点动静。
寒冷的天气让人舍不得从被窝里出来,裴远溪难得赖了一次床,睡到上午才起床。
望着窗外放晴的蓝天,压在心口的杂乱思绪也暂时清空,他掀开被子起身,打算去超市采购年货。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他回家里一般待不了几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这边度过,所以也要准备一些东西在公寓里。
裴远溪换了身衣服出门,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跟走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谢向星眼睛亮晶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去哪里。
“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正好,我也打算去买点年货,一起吗?”谢向星走在前面按下电梯,转头朝他笑。
裴远溪没有拒绝。
到了楼下,昨晚帮忙的保安大爷正在外面晒太阳,见他们出来打了声招呼,又转头问裴远溪:“昨晚那个人还好吧?”
裴远溪没多解释,只说了一句“挺好的”。
保安大爷放心地点点头,又惬意地坐回躺椅上。
直到走远了,谢向星才好奇地问:“他说的是谁啊?”
裴远溪看向别处:“不认识的人。”
临近过年时的超市最热闹,远远就听见喜庆的音乐从里面飘出来,鲜艳的春联贴在门口,两个火红的大灯笼随风舞动。
他们跟着络绎不绝的人群走进超市,在通道上堵了半天,才终于走到货架前。
“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谢向星提了一箱牛奶放进购物车,转头问道。
“除夕那天回。”
谢向星怔了一下。他们公司早就放了假,但裴远溪却要等到除夕才回去,显然跟家里关系一般。
他笑着岔开话题:“今年我爸妈要来A市玩,干脆就在这边过年了,他们都说在家里过年没意思,这里还暖和些。”
裴远溪附和地点点头。
他没有跟家里人商量过怎么过年,按照往常来说,都是他跟裴骞去洪蕴雯住的地方,一家五口像普通人家一样吃餐饭,然后离开。
没有年夜饭,没有烟花爆竹,但对以前的他来说,能跟家里人像这样吃一顿饭已经非常难得,所以每次都很期待过年。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那么执着于一家人团聚,对过年的期待也淡了许多。
算起来,他跟家里人又有半年左右没有联系,上次收到家里的消息,还是洪蕴雯在他毕业那天,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那时他回复了要来A市后,洪蕴雯的反应很不满,问他有没有跟裴骞商量过,又问他怎么不选择离家近的地方。
他还以为家里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多问了一句家里公司的情况,洪蕴雯的态度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没说两句就不再回复他。
至于裴骞,在上次说完别再联系后,就真的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像是真的决定跟他断绝关系。
那时他还有贺觉臣陪在身旁,现在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但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也许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冷血的人。
“小心。”谢向星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拉着他躲开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孩。
他刚站稳,下一刻就听到“轰隆”一声,紧接着响起小孩惊慌的尖叫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谢向星扯到了墙角,一堵温热的身体挡在前面,没让他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挤到。
他的视线越过谢向星的肩膀,只见那个乱跑的小孩撞倒了摆成金山的几十瓶油,塑料瓶在地上摔裂,金灿灿的油流了满地。
有人踩到油滑到在地,有人想躲得远远的,本就拥挤的人群瞬间乱成一锅粥。
裴远溪被护在宽阔的怀抱里,看到谢向星被周围的人踩了几脚,又被挤得左右晃动,抿了抿唇:“……你还好吧。”
谢向星低头朝他眨了眨眼:“还行。”
超市的安保人员在这时终于赶到,将人群疏散,挤在墙角的人也终于往外走。
谢向星往后退开的时候,裴远溪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攥住了对方的衣服,连忙松开手。
这个插曲过后,很多顾客都没心情再继续购物,超市里空了大半。他们东西买得差不多,也结账离开。
刚走到公寓楼下,裴远溪就顿住了脚步。
只见昨晚还躺在病床上的人,就站在保安室旁,正被保安大爷拉着说话。下一瞬,那双漆黑的眸就看了过来,紧紧锁在他身上。
“……昨天送你去医院那个小哥还挺好心,我还以为他是你朋友,结果他说不认识你,你是来跟他道谢吗……”
保安大爷还在耳边念叨,但贺觉臣已经听不清,眼里只看得到朝这边缓缓走来的两人。
裴远溪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跟别的男人聊着天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的肩膀靠得极近,就像以前跟他去超市买菜,然后一起回家一样。
贺觉臣的呼吸蓦地沉了沉,目光一寸寸将两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紧接着瞳孔骤缩,定在谢向星衣服上的某一处。
谢向星穿了一件浅色的风衣,熨烫得非常平整,因此腰间布料上那道褶皱格外明显。
没有人比贺觉臣更熟悉那道褶皱。
以前裴远溪抱住他的时候,总是依赖地攥着他的衣服,每次都会留下一处皱痕。他见到过太多次,熟悉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脑仁像是被钉子猛地敲进了深处,传来一阵剧痛,窜上心头的怒火比昨晚高烧时的温度还要高,瞬间烧红了他的眼睛。
贺觉臣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谢向星的衣领,咬着牙:“你干了什么?”
身后传来保安大爷慌张的声音:“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男人的表情太凶狠,他一时竟不敢上前拉架。
裴远溪的呼吸滞了一瞬,立刻把冲上来的男人推开:“贺觉臣,你疯了?”
也许是病还没好全,贺觉臣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又抬眼看过来,死死盯着他们。
“你跟他什么关系?”
“跟你无关。”裴远溪推开男人的指尖还有些颤,神经紧绷,提防着对方再次动手。
贺觉臣的指骨发白,鲜血淋漓的心脏像是又添了一道深深的伤。
今天他一个人在医院醒来,听护士说送他来的是一个高挑漂亮的青年,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裴远溪还是对他心软了。
可来到这里,就看到裴远溪跟别的男人从外面回来,等会还要一起走进这栋公寓楼。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裴远溪会像以前对他那样,给别人做一桌热气腾腾的菜,然后被别人按在洗手池前深吻吗?
一想到这些,他就疼得像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恨不得将裴远溪身边的人撕碎。
除了他,谁都不能被裴远溪那样对待。
裴远溪挡在谢向星身前,戒备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贺觉臣:“回你该回的地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贺觉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能去哪。”
裴远溪的唇抿得发白,撇开视线:“那是你的事。”
“我不想回去。”贺觉臣想起那个充满跟裴远溪回忆的房子,如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生气,连裴远溪的气息也都消失干净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撕开,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空洞,还没恢复的身体站着有些勉强,仍然强撑着道:“那里没有你。”
第50章
裴远溪看着眼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心里却像一片死水,只泛起一点微不可见的涟漪。
他知道贺觉臣说的是哪里,因为他曾经也以为那里是他们的家。
可贺觉臣怎么会把那里当成要回去的地方, 明明最先搬出去的是贺觉臣, 不肯搬回去的也是贺觉臣。
现在听到贺觉臣说的这些话, 他只觉得有些荒唐。
“有意思吗。”裴远溪面无表情, 声音也没什么情绪,“现在装出这副样子, 以为我还会上当?”
他实在厌烦了从贺觉臣嘴里说出的空话。
如果不是那天听到真相, 他也许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 直到最后被贺觉臣玩腻了甩掉, 也不会知道对方早已对他厌恶。
既然不喜欢他, 又为什么要把他骗在身边,难道看着他愚蠢地动心,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有趣?
贺觉臣的脸色更白了些:“我不是……”
“我说了, 我不想再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裴远溪抬腿朝公寓楼门口走去。
周围静悄悄一片,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门口的圆灯笼在寒风中无声晃动。
经过沉默站立的人身旁时,他的手臂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白,手背青筋明显。
他转过头,对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贺觉臣低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手上的力度很大, 几乎要嵌进他的血肉里。
裴远溪瞥见旁边保安大爷露出不忍心的表情,路过的住户也频频转头看向他们,小声跟身旁的人议论。
他们一个穿戴整齐, 一个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还脸色苍白地挽留另一个人,倒像是他才是那个无情的人。
裴远溪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平心静气地开口:“你忘了自己说的话吗?”
贺觉臣的脸色变了变,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
“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觉得这招对我还有用吗?”裴远溪淡淡说完,抬起另一只手覆上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一点点用力往下扯。
贴着掌心的温度有些冷,不像往常那样温暖炙热,他能感受到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但仍然固执地不肯松开。
贺觉臣薄唇紧抿,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能看见裴远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意,像是真的不会再动摇。
正当裴远溪使劲的时候,身后伸来一只手帮他扯开了那只手。
谢向星拉着他走到门口,朝呆站在原地的保安大爷露出一个笑容:“大爷,他不是这栋楼的住户,以后还是别让他进来了。”
虽然他是笑着说这句话,但听出他语气中的严肃,保安大爷不敢糊弄,连忙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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