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十一殿下说的脏,不止是这个狐裘,还有……刚刚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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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从芙蓉楼出来的时候,外面正洋洋洒洒飘着雪。侍从顶着雪跑去停放马车的地,通知马夫过来接人。
盛世站在门口与邬淳说着话,他一转头,便看到漫天白雪下,长安如挺拔的墨竹般,一人一马穿长街而来。
盛世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人是真的长大了。
长安翻身下马,三两步就到了跟前,因为边上只有邬淳在,于是他乖巧有礼地唤了声“义父”。
盛世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脸颊泛红,闻言抬手将长安黑色狐裘上沾着的雪粒拍了拍。
“外面下着雪呢,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义父回去。”说着长安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披在了盛世的身上,低头将盛世领口处的带子系好。
温热的手背触碰道盛世光洁的下巴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盛世整个人都盖在了狐裘里,才放了心。
“雪下大了,义父莫要着了凉。”
带着长安体温的狐裘披到盛世身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暖意包裹住,脑子的反应速度也跟着降了不少。
“你也不要着凉了。”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将长安的手握住,缩进了狐裘里,仿佛这事他曾经做过不少次。
邬淳虽然也喝了不少,但他老人家酒量好,这会儿丝毫不觉得头晕眼花,他含笑看着毫无所觉的盛世,以及明明穿得单薄却耳根发红的长安,眼中先是闪过诧异之色,随后变得意味深长。
长安眼睫颤了两下,却并没有抽回被盛世握着的手,而是对另一边的邬淳道:“邬先生,本宫带了马车来,先送您回去如何?”
盛世头有些晕,看长安不是跟他说话,便也没认真听。
邬淳裹紧身上的披风,捋了捋胡须,点了下头,“那就麻烦十一殿下了。”
邬淳离开后,盛世一边靠着长安站立,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今日的酒不错,不愧是享誉天下的名酒”。
长安看着他迷糊的样子,拧了下眉,“你今日喝了多少?”
盛世吃吃笑了两声,竖起一根手指。
“一壶?”
盛世将竖起的那根手指晃了晃,一本正经道:“不对,是一坛。冬日嘛,喝酒暖身。”
长安将他的手指按下,重新塞回到衣袍里,脸上也带些笑意,“酒多伤身。”
盛世打了个酒嗝,像是想起什么,又痴痴笑了两声。
将刚刚被长安塞进衣袍里的手又伸了出来,竖起三根手指,眉眼弯弯说道:“我想起来有次我们在关外,大雪下了三天,差点被冻死在雪地,还是靠着两坛烈酒,才熬过去的。”
长安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被盛世握住的手忍不住反客为主。
“还想起什么了?”
盛世脑子糊成一团,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你们在幽陵也很冷,常北给你们运的烈酒收到了吗?”
说到这,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烈酒能驱寒,但也不能耽误正事。上次那个谁怎么没有带点辣椒种子回来呢,不然还能在冬日煮点麻辣火锅驱寒……”
长安还想再问,刚好马车驶了过来,侍从撑着伞跑过来,“少爷,可以上车了。”
盛世早就忘了长安刚刚的问题,拉着长安的手上了车。车内燃了个火盆,倒是暖和了不少。
盛世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长安在他的屋里,看着他的睡颜枯坐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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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一阵阵抽痛,渴得像是在沙漠里晒干的鱼。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就着桌上前一日的凉茶,狠狠灌了一整壶。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的人敲了敲门。
盛世穿上衣服,看到进来的是伍正,顺口问道:“贺遥呢?”
倒不是盛世要贺遥贴身伺候,而是贺遥自从被收留后,日日主动要求帮忙,天天在他跟前晃。今日没看到,便顺嘴问了一句。
伍正神情有些微妙,“昨日十一殿下过来,将他带走了。”
盛世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侧头看伍正,“为什么?”
伍正想起昨日长安临走时那个警告的眼神,微微抖了一下,但他是盛世的人,自然也不能隐瞒,于是道:“殿下说贺遥是什么人派来的,要带回去问话,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将当时长安狠辣的行事作风给按下了。
盛世点了点头。
长安这段时间都住在太守府,于是盛世吃完早饭后,便去了一趟太守府。
他到的时候,长安刚洗完手正拿着帕子在擦。
与盛世擦身而过的侍从手里,端着一只铜盆,盆里的水泛着血色。
长安见他来,立即起了身,将刚刚打开的窗户都关严实,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盛世问他:
“贺遥如何了?”
长安原本见到盛世来找自己很是欢喜,但听到盛世上来就问贺遥的状况,顿时就不高兴了。
“义父是来问我要人的?”
盛世刚要解释,就听长安继续道:“那人有几分像三哥,连行为举止也有三哥的影子。义父是担心他在我这里受苦,心疼了?”
他嘴里说着酸溜溜的话,手里仍旧给盛世倒了热茶,“义父刚从外面来,先喝口茶,驱驱寒。”
盛世接过茶盏的时候,碰到长安的手有些凉,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到嘴的话换了个方向。
“即便年轻,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身子,数九寒天你穿这么少,要是冻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这年头的医疗水平有限,风寒是有很大几率要人命的。
听到盛世关心的话语,长安眉眼立即又染上笑意,“嗯,我记下了。”
“还是义父疼我。”
盛世尴尬地喝了口茶,“我是怕不好给景侯交代。”
长安不以为意,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盛世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我之前也觉得贺遥有些怪,但不清楚他想干什么,因此他要留下我便允了,想着看看他有什么目的如今你带走了他也好,不知问出什么没有?”
盛世来问,也是想知道谁会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太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
长安摇了摇头,“不是他们的人。”
盛世更纳闷了,他还能得罪什么人?谁会费心在他身边作文章?
“是庄宿的人。”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盛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长安继续道:“庄太傅之子,庄宿。”
盛世皱眉。
那就更奇怪了。虽然这人是原文的主角受,但盛世自问跟他没有多少交集。
“他为何要在我身边安插人?”
长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回道:“据贺遥交代,庄宿让他偷一样东西。”
盛世更觉奇怪,“什么东西?”
“火药配方。”
盛世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就连太子和二皇子都被他忽悠瘸了,俱都以为火药是天外来物火雷石,庄宿如何知道那东西叫火药,并且还知道自己手里有配方的?
他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无比。当初参与火药制作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可信任的人,不应该会消息泄露。
况且即便消息泄露,也不应该泄露给庄宿。火药配方的消息,不管是卖给太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比卖给庄宿得到的报酬高。
“庄宿是如何得知的?”
长安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庄宿是如何得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的东西不少。”。”
第67章
盛世低头思索。
他本人与庄宿的交集只有一次。
傅临淮接长安回京的时候, 庄宿也跟着一道去了祖安。按当时庄宿的说辞,是打算入易老先生门下才与傅临淮一路的。
而原身与庄宿的交集,只能是几年前在京都的时候。
不过原身只是商贾之子, 即便那时候心喜三皇子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也应当影响不到庄宿。
不论是在世人眼里, 还是在三皇子傅临淮的眼中,庄宿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明月,而盛世则是那个令人避之不及的尘埃。
怎么看,庄宿都不应该关注到自己才是。
盛世沉思的时候, 长安突然道:“义父曾说有人将你的行踪泄露给了石当家,后来查得如何了?”
盛世想起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有人害他被抓到山上, 当时盛昌则入京调查,最后将目标缩到了三皇子府。
“泄露行踪的人没查到,但散播消息的人是傅临淮府上的。”
长安摩挲了一下杯沿, 虽然他不喜傅临淮,但还是道:“三哥治下还算严,若真是他干的,不应当是从他府上传出消息。”
盛世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他落入山匪手中的消息,是从三皇子府传出去的,但那时候傅临淮已经离开了京都,因此并不能确定那事是傅临淮干的,还是其他人在混淆视线。
长安接着道:“我在京都那段时间,发现只有庄宿平日里可自由出入三哥府上。”
盛世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件事可能是庄宿做的?”
“可他的动机呢?”
还是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庄宿没必要大费周章对他这只小蚂蚁动手。
想到某个可能, 盛世突然问道:“庄宿与你记忆中的一样吗?”
长安一怔,左手拢在衣袖里不自觉握紧,隔了一会儿后才道:“前世我在京都只待了短短两月,并不曾与庄宿有过接触,瞧不出来区别。”
盛世的神情也越发严肃,此前他以为只有他跟长安是这个世界唯二的异数,如今看庄宿行为怪异,也更加可疑起来。
长安:“他知道火药这个东西,若不是有人泄密,他是否也与义父一样,来自另一个地方?”
盛世摇了摇头,“不可能。”
“**不难,他若同我一样,完全没有必要派人来偷配方表。”
若不是穿越者,那就可能跟长安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盛世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行事,若庄宿也是重生之人,很容易便能发现他与原主的不同。
但盛世很快又发现矛盾的地方。
“庄宿重生的身份,能解释他为何关注我,甚至于他在广武城有耳目,知晓了火药这个东西,但要如何解释当初害我被抓的人也是他?”
庄宿的所作所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除非他就是看盛世这个身份低贱的人不喜,要与之作对。
讨论到最后,盛世索性道:“算了,如今他人在京都,暂时也不用理会,我日后多加注意身边的新面孔便是。”
长安点了点头,见盛世要走,突然开口问道:“义父此前在冬日去过关外吗?”
盛世茫然,“什么?”
“您昨日说被困在关外雪地里三日,差点回不来。”
盛世发现自己对此毫无印象,以为长安是担心他不爱惜身体,于是笑着摆手,“昨日喝多了,西陉关有驻军把守,没事我去关外干什么,更不可能被困在关外雪地里。”
“你义父像是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人吗?”
长安垂眸看着杯盏中的茶水,掩去眼中痛色。
那年寒冬,他领了阻击北戎大军右翼的令,然而等他们九死一生完成将令准备回城时,却发现关城已被北戎攻破。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北戎后军,身前是刚刚易了主的关城。
身处关外,粮草即将耗尽,还被双面夹击,他只得下令掉转马头,往西突进。
北戎人如何能放过他,好在天不亡他,天降大雪,北戎大军被迫放弃了追击。但同时他们也粮草耗尽被困在关外雪地,冻死的战马被拿来果腹,如此一来,他们走出北地的希望便更加渺茫。
所剩不多的将士士气低落,俱都以为要命丧于北地,关键时候,是义父带人找了来。
那是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雪,义父踏雪而来的身影,一直刻在他的心里,然而这一切,眼前之人早已忘了。
当他再次醒来,听到有人喊他小不点,要做他义父,还给他取名长安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震惊。他没想到他死了后,一切还能再次重来。
在发现义父不记得曾经的事时,他选择了沉默。上一世他陪在义父身边五年,看着义父一步一步将自己推上了可以争夺那个位置的高度。
然而在最后时刻义父却倒戈到了傅临淮那边。
他身中数十箭,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但仍执着地问高坐在马上的人“为什么”。
“只有你的势力足够大足够强,才能证明我的诚意和份量,他已经答应此战之后,必封我为后。你也算死得其所,不枉费我养你一场。”
长安已经忘记濒死那一刻想的是什么了,或许是多年来相处的一点一滴。然而即便遭受背叛,即便被乱箭射杀曝尸荒野,他却依旧恨不起来。
他想或许义父说的对,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重活一世。这一次他想换个方式,换他来扶持义父。
即便到最后义父依旧选择将一切拱手送给傅临淮也没有关系。
他只想陪在义父身边,活着陪在他身边。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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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长安低头不说话,盛世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是?”
长安整理了下表情,再次抬头时,唇边已经挂着了笑意,仿佛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没什么,我打算让京中的人注意一下庄宿,省得他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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