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良父子之前留下来吃饭,是因为与丰饶他们商讨忘了时间,被盛世盛情邀请,如今吃完饭又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方瞻一家吃完饭也回到隔壁去守岁,连邬淳老先生也熬不住,回屋休息了。
盛昌则为盛世联系到了满意的船厂,因为晚饭的时候多喝了些酒,虽然嚷着要守岁,但已经靠在暖炉边打起来了盹。
石莽喝得脸色发红,指点着丁来比划拳脚。
一时之间就剩下盛世和长安没什么事干了。
盛世坐了会儿突然想起来今日好似送了些东西过来,于是对长安道:“你等我下,给你个好玩的东西。”
长安看着他转身回了内室,很快抱着一只木盒子出来了。
盛世将东西放到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把小木棍递给长安,眉眼在烛火下柔和温暖。
“过年怎么能少得了烟花呢。”
说着,他又低头给自己拿了一把。
“我之前与你说过火药能做成能在天上炸开的烟花,你还记得吗?”
长安看着手里的小木棍,点了点头,“这就是你说的烟花?”
“那倒不是。”盛世笑着摇头,然后对着天上指了指,“那么大一个烟花在夜里炸开,怕是等不到明日就有人找上我们。”
“好点的,说是祥瑞,不好的话,只怕要将我们当做妖孽。”
长安看了眼正往门外看的盛世,低声说了句,“本就是祥瑞。”
盛世没听清,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长安举了下手里的小木棍,“这个要怎么用?”
“随我来,”盛世兴致勃勃,左手抓着一把烟花棒,右手拉住长安的手腕,“这个得到外面放才有意思。”
长安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任由盛世将他拉到门外。
昨日刚下了一场雪,如今地上的雪还没消散。
盛世站在雪地里,在身上摸了一下才想起现在没有打火机,而他自己也想没有带火折子的习惯,于是侧头问一旁看着他的长安:“你那有火折子吗?”
长安将带着体温的火折子递过去。
盛世接过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心道:果然年轻就是好。
这么冷的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指尖就凉了,但长安穿得分明比他少,手心却温热。
古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看来他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日子要提上日程了。
“把烟火棒点上就可以了。”
盛世将火折子打开吹了下,低着头将长安手里的一根烟花棒点燃。
“嗤啦——”一声,烟花棒燃起火光。长安本来正盯着盛世低头的侧脸看,猝不及防被火光吓了一跳。
盛世抬头刚好看到他脸上惊讶的神情,于是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喜欢吗?”
虽然没有后世的烟火棒璀璨,但在这个连最普通的烟花都没有的时代,也还算新奇。
长安闻言看向盛世,认真地回了句,“喜欢。”
这东西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在盛世看来十七岁的少年也算是小孩,他给自己也点了一个,拿在手里晃了晃。
长安学着他的样子,也动了动,然而下一瞬,火光便消失了。
盛世也注意到了长安那边的动静,转头便看到长安无助地看向自己,像是做错了事在等着他责备,还怪可怜的。
“没事,就是只能燃一会儿,你再点一根就好了。”
“嗯,好。”
长安接过火折子,给自己又点了一根,只是本来弄来给长安玩的,最后变成了盛世一个人在玩,长安沦为给他点火的小跟班。
看着燃着的烟火棒,盛世突然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年后便要回京复命,接下来应该还是要回幽陵,”长安说完发觉盛世问的可能不是这个安排。
他思索片刻,回问道:“那义父你呢?”
盛世一愣,回头看向长安,“我?”
长安鼓起勇气回望盛世,语气中带着盛世也没有察觉到的紧张和心慌,“义父有想过回去吗?”
“回去?”
一开始盛世以为长安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回祖安,但见长安的神色才发现不是。
他眨了下眼,长廊上挂着的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火光明灭了一下。
意识到长安问的什么,盛世脸上洋溢的笑意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茫然。仿佛整个人是空的,凉风在身体里回旋,带着呼啸而来的冷意。
“我,”他艰难地开口,只是一出声才发现声音不知道为何突然哑了。
他抿了下唇,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个系统2.0在没电关机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这几年尝试过无数次,甚至想过是不是可以利用雷电给自己的身体充电,让系统重新开机。
他还曾去找过高僧和道长,但不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没能给他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也看不出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科学和玄学,他都试过了,最终也认清了现实,那个系统很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抬头盯着这漆黑的异世星空,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等再次看向长安的时候,盛世嘴角勾起,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悲凉。
他说:
“长安,
我回不去了。”
第70章
长安心口一紧, 脱口而出道:“我一直陪着你。”
盛世微微一愣。
他没料到长安能理解自己那种无法言表的孤寂,心口仿佛有道暖流缓缓淌过。
他勾唇笑了一下,抬手打算像之前一样揉揉长安的头顶, 却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于是只能半道换了个方向,改成拍了拍长安的肩膀。
“义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长安抿唇皱眉。
他这个年纪, 定亲的比比皆是,手脚快的甚至孩子都有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就听盛世轻松道: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那里都什么样吧。”
大约是恰逢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身边又是知道他来处的长安, 再加上喝了点酒,盛世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
“我们那里晚上很热闹,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 路灯将整个城市照得像是白天。不是这边的蜡烛或是油灯,而是可以通电的电灯。”
盛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除夕这样的日子, 我们一般会坐在家里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电视里播的春节联欢晚会,屋外漂亮的烟花能一直放到半夜。
在我们那送个消息根本不需要个把月,手机可以实时发送消息。如果家人没在一起过节,还可以打视频通话。
之前你在幽陵,我在祖安,若是在我们那,一个视频拨过去,你就可以看到我在干什么,跟面对面一样……”
盛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电可真是个好东西,真怀念手机电脑空调都在的日子……”
虽然很多词长安都听不懂, 但盛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努力记下来了。只是每次在听到盛世说“我们”“你们”时,心口会忍不住抽痛,拢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从始至终都分得很清楚。
待听到“打更”的声音,盛世才发觉已经很晚了,“拉你在这说了半天话,走走,赶紧回屋暖暖。”
说着,便带头回了屋。
长安落后半步,在盛世即将进屋时,突然问道:“义父,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盛世心口一跳,回头诧异地看向长安,但长安目光灼灼,并不像说笑的样子。
长安见盛世蹙眉,侧身将他掀门帘的手摁下。
两人贴身而战,长安微微倾身,靠近盛世的耳边,轻声道:
“至尊之位,只要义父要,我必全力助你。”
长安突然近身让盛世有些微不适,尤其是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让他耳朵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尴尬地笑了下,随后道:“若有一天我有机会回去,岂不是对这里的百姓不负责?”
见长安愣住,盛世笑着继续道:“你对那个位置有兴趣吗?有兴趣的话,我帮你。”
长安沉默片刻,在盛世歪头看他发出“嗯?”的时候,点了下头。
“好。”
盛世挑了下眉,反问道:“你刚刚是在试探我?”
“没有,”长安恭恭敬敬地帮他重新掀开门帘,在盛世擦身而过的时候,小声道:“一切以义父为先。”
盛世的后脑勺麻了一下,他侧头看向长安,但见长安低着头,于是勾唇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乖”。
长安猛地抬头,盛世已经越过他进了屋。
屋内盛昌则刚睡醒,见到盛世进来迷迷糊糊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去岁如愿,今年称心,”盛世笑着冲盛昌则和其他几人拱手,“祝大家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盛昌则这才知道已经过了子时,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绣着富贵字样的大红绣包,塞到盛世手里。
“世儿岁岁平安。”
“谢谢父亲。”盛世乖巧收下。
给完盛世红包,盛昌则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同样的绣包,塞到盛世身后的长安手里。
“长安岁岁平安。”
长安如盛世一样乖巧收下,“谢谢祖父。”
盛昌则大约是酒还没醒透,听到长安喊他“祖父”,突然心生感慨。
“长安长这么大了,都比你义父还高了。新的一年,争取早日娶个媳妇,让你义父也当上祖父。”
长安立即看向盛世,但盛世只含笑看着他们,见他看过去还笑着点头,以口型让他赶紧收下。
盛昌则给完红包,便晃晃悠悠回自己屋去了。
盛世给石莽他们两塞了两个红包,转头看见长安盯着自己,于是又掏出一只不一样的红包塞到他手里。
“不会忘记你的,一早就准备好了。”
长安接过盛世的红包,转手将盛昌则之前给他的塞到了盛世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
“交给义父保管。”
盛世以为他是觉得盛昌则给的金子太多了,于是笑着收下,“行,我先帮你存着。”
-
由于前一天喝了酒吹了风还睡得晚,盛世难得地起晚了。
方瞻他们过来的时候,他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会客厅里,长安坐在主位喝着茶,方瞻方言进来的时候,盛昌则、邬淳、石莽都安静地坐着,气势有些怪异。
“方将军也坐吧。”
听到长安这么喊他,方瞻也没反驳,他看了一眼邬淳他们,坐到了空出来的,离长安比较近的位置上。
“十一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这架势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长安放下茶盏,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昨日本宫与师父商议了一番。”
众人的目光顿时朝他看去,里面有探究,有不解,里面最不能理解的当属盛昌则了。
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长安,这分明就是摆的皇家人的谱。他瞄了一眼邬淳,见邬淳冲他摇头,于是又按耐下来,想听听长安要说什么。
“本宫与师父都觉得大凉沉疴已久积重难返,朝廷上下贪污腐化,君王昏庸无度……”
长安每说一句,下面的人眼皮便跳一下。
盛昌则咽了下口水,一旁的石莽无助地看向他,满眼里都写着:这是能说的吗?
盛昌则无言,他不敢想那些话是他儿子说的,而且还是说给皇帝的儿子听的。
还要不要命了啊?
长安见下面的人脸色各异,又出声安抚,“大家不必惊慌,这些都是本宫想说的。”
“既然大凉朝廷问题如此之多,不如改天换日,掀了这朝廷……”
盛昌则本来想喝口茶压压价,没料到长安突然说要造反,吓得他一个哆嗦,茶全都喷了出来。
这里最稳得住的还是邬淳,他本就与盛世商议过是否要扶持十一皇子,这会儿听到长安的话,倒也不觉得太过惊讶。于是接着长安的话问道:
“十一殿下是打算招兵买马,剑指苍穹了?”
毕竟是掉脑袋的话,因此邬淳话中没有提盛世,只说这是长安的打算,将盛世撇了开来。
长安自然也知晓他的意思,他含笑看着邬淳,直接道:“不是本宫,是师父。”
盛昌则本来在擦衣服,闻言吓得茶盏都滚到了地上,立即起身大叫冤枉。“不可能,世儿不可能如此大逆不道。”
盛昌则在心里尖叫,真是要了命啊。当着人家皇子的面,扬言要掀了大凉朝廷的桌,换自己上桌吃饭,这是要诛九族的事啊!
长安回道:“本宫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
其他人心惊胆战的同时,还一头雾水。方瞻跟邬淳对视一眼,随后开口道:
“若要改天换日,殿下您才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长安曾帮过方瞻,但方瞻这话却不是要支持长安夺位,他只是怕盛世被坑。
长安轻轻扫了一眼方瞻,淡淡道:“既然要改天换日,自然该彻彻底底,若是换成本宫,还有何意义?”
他好似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骇人听闻,接着道:“本宫手下的所有力量都是师父的后盾,本宫会全力支持师父,直到他登上那个位置。”
这下不止盛昌则惊讶了,就连方瞻和邬淳都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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