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花不衍笑了笑,“走?我为什么要走。”然后换了个舒坦了姿势靠在墙上,“我什么事情都没干,我何必离开,走了才是真的落实了勾结魔族的罪名,会连累整个踏月阁。”
“那少阁主以为,你留在这里,踏月阁就能全身而退吗?”
花不衍听完又是笑了一声,“你我不同,要走就走,让我清静一会,待会可就有的吵闹了。”
走之前,霆阆拿手敲了敲牢狱中的栏杆,说道:“那在下就祝少阁主好运了,不过这里给少阁主一个建议。”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少阁主还是不要对那群老头子抱有太多的希望才好。”
如今这一切都叫那人说中了。
果然啊,不要对这群老头子,抱有太多的希望才对。
身旁的女子哭作一团。
陆承渊问道:“花少主可认识这个姑娘。”
花不衍看都不看一眼,“不认识。”
“那是需要陆某来给你提个醒了。”
“这姑娘曾经是少阁主身边一位弹琴的女子,只因弹错了一个音,就要被剜去双眼。”
陆承渊这话语气平淡,却在殿内掀起轩然大波。
“仅仅弹错两个音,就要毁人双眼,这般的暴虐行径!”
“堂堂踏月阁的少阁主竟是这般嗜血残暴之人!”
“当真是个败类,呸。”
花不衍明白陆承渊这是在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花不衍是个心狠手毒的恶人,再将别的什么罪名安在他的身上,纵是有千百张嘴,也不会再有人信了。
他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想让人看见他有些泛红的眼角。
“不好意思陆岛主,这样的事情干过太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承渊见花不衍从头到尾竟丝毫没有反驳,也未见狡辩,心下觉着有些奇怪,但是话到这里,自然是越发强硬,咄咄逼人起来。
“花少主的记性实在是太差,就在你将狱里的魔族带回来了那一日啊。”
“接下来的事情,姑娘,该轮到你说了。”
女子四体伏地。
她不能视物,头像一边偏去,脸上写满了委屈,苦楚。
“那日,那日我听见,我听见少阁主说,是用,是用踏月阁的秘术,将那魔族换来的。”
殿内讨伐声更甚,已经有人拔出了武器。
陆承渊见情势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先稳了稳众人的情绪。
“花少主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呵,当日你已经被拖了下去,又怎么能知道这件事。”花不衍声音很轻,不像是在辩驳,反而倒是像喃喃自语,周围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因为花不衍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而那瞎眼的女子又故意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两个头,“少阁主,少阁主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奴婢是瞎了眼,可是这耳朵还算好使,虽然奴婢只是个下人,但是奴婢也分得清黑白,少阁主剜我双眼,是奴婢有错在先,奴婢无怨无悔,但少阁主却万万不能干出这种背叛灵界的事情来。”
花不衍听完一笑,“说得真好,怎么以前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机灵。”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看来还是陆岛主教的好。”
花不衍这般反应着实是出乎陆承渊的预料,他本来想激起花不衍的反抗,激烈争执之间让手下弟子先发制人,不能杀了花不衍也能重伤于他,待会对踏月阁发难的时候,就少了一个需要对付的人。
“花不衍,你还不认罪吗?”
“不衍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你,你难不成还行抵赖!”
“哈哈哈哈哈,”本跪在地上的花不衍站了起来在殿中大笑。
九丈真人见势又将木杖点地,施以威压,这霸道的威压猛得加在花不衍的身上,让他支撑不住,又跪回地上。
但是这一次,花不衍却不想再跪了。
他顶着巨大的威压,喉头一涩,嘴角已经满是鲜血,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在不停的抖,但是却支撑着他整个人站得笔直,周身的灵气不断的流动。
陆承渊见势不妙,立马喝道:“花不衍你要做什么!”说这话的同时,也给了站在花不衍身后的一位蓬莱弟子信号。
那弟子得了信号,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三道暗器便朝着花不衍的命门而去。
花不衍昂起头,没有动作。
但是那三道暗器却在离花不衍仅仅几寸距离之时,轰然炸开。于此同时,又有一道劲风顺势向那个蓬莱弟子袭去。
那蓬莱弟子被这劲风击飞数丈之远,而后被生生地钉在了殿内的红柱之上。
在场的弟子见状纷纷亮了武器,然而谁都不敢贸然向前。
“花不衍!你当真是要反了不成!”
一直没有说话的墨长亭拍案而起。
花不衍环视一周,冷眼看着这殿中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我花不衍虽不是什么好人,坏事做尽,说我暴虐也好,说我是败类也罢,我可以全然认下,你们要打要杀我没有话说,但是我花不衍绝没有干出过一件对不起灵界,对不起踏月阁的事情来!”
第39章
花不衍口中吹了个口哨, 殿门大破,殿外的那两只巨大的雪豹扑了进来,将五六个道门弟子压在爪下, 仰天怒吼,大殿之中便立刻有风雪席卷。
“今日种种皆是你们逼我的, 围追魔族是假,向我踏月阁发难是真。”
一只巨爪落在花不衍的面前,接着他手上的铁链便应声而落。花不衍顺势就跃至雪豹的肩上,衣袂翩跹之间, 有无数的玄色蝴蝶四散。
只要这蝴蝶触到的地方, 皮肤开始发烫溃烂,最可恨之处是这蝴蝶竟开始蚕食修士体内的灵气,越是反击, 蚕食得越快。
且这蝴蝶数量之多, 一时之间让殿内的弟子们招架不来。
一名剑修弟子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剑刃带动灵气驱赶着周围的蝴蝶, 然而他修为薄弱, 数十只蝴蝶将他团团包裹,寸步难行。
大殿内乱作一团。
九丈真人见势不妙, 准备出手之时,却被背后之人用灵力拦下。
回过头, 只见花阁主有些花白的长发散开, 一柄长笛浮在空中,微微抖动。
霎时间, 大殿之中鼓鸣声四起, 那声音仿佛跨越幽谷而来,沉闷而哀恸。
九丈真人见到这把笛子心中大惊。
“越骨笛?!”
这越骨笛的故事在灵界流传了千年, 人人都知道踏月阁有一把代代相传的宝物,可是却从未现世,除了踏月阁的每代阁主外,没有人见过这越骨笛真正的模样。
据说踏月阁的第一任阁主是一位得道的高人,半只脚已踏入了仙门,然而就在最后一次化作凡胎在人间历劫之时,正巧遇上了一场肆虐的瘟疫。
千百万人受尽病痛折磨,流离失所,曝尸荒野。
修行之人信奉道法自然,本不该去插手这些事情。
可尚未成仙,那还终究是人。而人那就会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所以这位道人终究是没有迈过那道坎。
他开创了踏月阁,将无家可归,身患重疫的人全都收入门下,广传救治疫病的法子,最后还将千年的修为化作了一场甘霖。
能治愈疫病的雨在瘟疫肆虐的大地上下了三天三夜,救无数人于水火。
然而那位道人却最终身死魂殒,只留下了一截小腿骨,被后人做成了骨笛。
被他收下的弟子直至道人死去也不知道其姓名,只知他的名字里有一个“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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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把这笛子取名,“越骨笛”。
花阁主面前这把骨笛,通体灰白,黯淡无光,做功也极为粗糙,与一般的骨笛并无什么区别。
但是九丈真人看到这把笛子的一瞬间,就感到一阵哀歌在脑中响起,情绪在不知觉中就被牵起,似有千万人围在自己的周围,平叙悲伤。
九丈真人被这笛子影响,无法集中精神,招式还未使出,威力便减了大半。
殿中的鼓鸣声越来越烈,那鼓声之中还夹杂着骏马嘶鸣声,闷雷声,滚滚江水声。
殿中的众多弟子们也是逐渐察觉了这鼓声中蕴藏的威力。
他们的心绪都纷纷受这鼓声干扰,完全不能集中精神来运转灵力,再加上那成百上千的蝴蝶在殿内盘旋,单单想要顾全自己就已然耗费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无暇去管别的事情。
然而花阁主清楚这骨笛虽然厉害,但是威力有限,仅仅只能拖延时间,再耗下去,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以踏月阁的能力终究是无法与整个灵界为敌。
他只能做到一件事情。
花阁主将越骨笛收回掌中,朝着花不衍扔去,而后高声唤了那两只雪豹。
“郁儿,浩儿,带少阁主走。”
花不衍从未见到过这把笛子。
但是在接到这笛子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的整个身体似乎与那笛子产生了共鸣,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回荡。
这笛子,认主了。
越骨笛认主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花不衍已然成为了踏月阁的新阁主。
花不衍立马反应过来了花阁主的意图。然而浩儿已经载着他向殿外跑去。
“浩儿你干什么,你快停下!”
魁梧的豹子没有停止他的动作。
花不衍从雪豹的身上跃下,向回跑去。
“老头子,你这什么意思!”
另一只雪豹在空中幻化成了一个女子,这女子面若桃花,腰若细柳。
郁儿掌下伸出一段彩帛,缠上了花不衍的腰,想要将他拦住。
然而花不衍却如疯癫了一般,举着骨笛朝着花阁主大喊:“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才不惜的要你这个东西。”
郁儿想要劝他,“少阁主快走,这里不能再留了。”
花不衍伸手拽住了郁儿的领子,“那你不去救阁主,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郁儿当然也知道,此时花阁主将笛子交给花不衍的意思,可是话到口边,怎么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死死地扯住彩帛,想要强行将花不衍带走。
花阁主已经唤出了自己的玉笛,他的玉笛撑不住许久,笛子上已出现了裂痕。
他将花不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他曾经对这个儿子十分的苛刻,但凡有些违逆他心意的地方,那便是一顿打骂。
如今他还是那副严厉的模样,可是语气却在不自觉间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情,“不衍,离开这里,活下去。”
其实本来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活下去,为了踏月阁,为了这个传承了千年的门派。
可是说着说着,花阁主却又觉着这后半句又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是啊,花不衍和他是多么的像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样子,一抬头一挑眉,当着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走吧,好好的,活下去。”
花阁主说完这句话,大殿的地板开始崩裂,整栋楼都开始摇晃,梁上已出现了裂痕,茶杯,烛台,都在晃动间掉落在地上。
花不衍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四肢已不听自己的使唤。郁儿拽着他,回到了浩儿的背上。
巨大的雪豹,载着他们两个,在揽月楼崩塌前,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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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阆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
老旧的木头发出“吱呀”的声音。
霆阆记得这个木门应该是很沉很沉的,如今却觉着,再稍稍用些力气,这门大概就要在他的掌心化成了灰。
屋中满是蛛网,地上积满了灰,霆阆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很多座椅已经朽坏,只能从大致的布局看出,多年前,这里应当是个热闹的酒店。
“这里竟变成了这幅模样了啊。”
霆阆说完使了个决,浮尘散去,朽木如初,就连地上破碎的瓷片也聚拢而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碗。
山葵卷着自己的头发,瞪大了眼睛,“阆阆啊,你居然还记得这里吗?”
霆阆听完有些无奈地解释,“我也不是所有的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忘记了一部分而已。”
山葵:“这样啊!那你都忘了哪些事情啊!”
霆阆抚了下额头,用一种看着小傻子的眼神看着山葵,“我都忘记了,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情。”说完又问道:“不对啊,山葵,不应该是你告诉我我忘记了些什么事情吗?”
山葵听完眨了眨她的眼睛,“啊?我不知道啊!”
霆阆:“……不是你之前说,那些事情是我自己选择忘却的,那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山葵:“没有啊,我不知道啊,你当初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崖下关了整整一个月,出来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谁也不知道,你忘记了哪些事情,就连老爷子也不知道。”
“老爷子……”
“对啊,老爷子……阆阆,你不会把老爷子给忘了吧。”
霆阆深吸一口气,扒拉扒拉自己的脸,喃喃地说道:“怎么会呢,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记他啊,我只是觉着原来我当初居然这么矫情的吗。”
山葵:“阆阆,什么是‘矫情’啊?”
霆阆摆摆手说道:“没什么。”
山葵看着霆阆颓唐的模样,试探地问了一句,“那阆阆,你为什么不去问那个谁啊。”
霆阆挑了挑眉,脑子里又浮现出叶渐尘在林子里最后的那个表情来,霆阆一挥袖子,桌子上出现了一套茶具,壶里有腾腾的热茶,他翻起一个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看着水雾氤氲,霆阆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情绪来。
“他不愿意告诉我,或许还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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