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反问的还有安阳,安阳一出声,便惹来了闻灵玉的关注。
“我并非轻视道友,只是不知道友是有何打算,可以治好明衍?”
阿清道:“我游历这么多年,有幸得到过一颗安魂滋养丸,这颗药,给他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安魂滋养丸?”
安阳大喜,很快笑容又渐渐凝固下来:“这东西如此珍贵,只怕云浮山三星观都没有几颗,道友你如此慷慨,实在是让我汗颜。”
“身外之物罢了,”阿清无甚表情,“道友不必在意。”
如此听他们说完,闻灵玉才听明白,李玄州是真的有救了。
阿清从袖中拿出一个素色瓷瓶,交给了安阳,安阳郑重接过,拔出瓶塞一看,内里一颗药香浓郁纯粹的药丸,果然就是安魂滋养丸。
为了避免药性流逝,安阳不再迟疑,马上将药丸给李玄州以水服下。
而阿清并没有打算在静室多呆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踏步走出了静室。
安阳吩咐了先前那名少年道士在此照看李玄州,药丸服下后,还得沉睡一日方可醒来,那少年道士得了可以照顾李玄州的命令,别提多愿意了,连连点头。
见安阳一前一后和那道士出了静室,闻灵玉也没有去追的心思,便和这少年道士一起,留在静室里照看李玄州。
虽然他知道自己真的要照顾,只怕会把这少年道士吓得不清,但起码能够陪在李玄州旁边,那也是好的。
静室外,安阳追上阿清,道:“道友不曾来过白云观,我可以唤上几名道童,带道友在此看看,我们白云观虽小,但立观已久,香火未断,就连素斋也是极好的。”
阿清却道:“多谢道长好意,不过我今日赶路有些疲惫,可否在此住上一日?”
安阳哪里会拒绝,点头应下,就吩咐道童带着阿清前去厢房休息了。
阿清到了厢房,环视一圈后,抬手一挥,一道水波似的纹路突然遍布整个房间,赫然是结界!
这道结界不仅隔绝了屋内的一切的动静,从外界还看不出任何迹象来,实在是精妙得很。
可此时布了结界才发现,阿清的身体似乎有些奇怪。
他周身都荡漾着水波的涟漪,面容、手指也在这波纹中不停地变幻着,仿佛整个人是用水捏出来的,而非血肉之躯的活人。
阿清盘腿坐在榻上——不,那不是坐,他是漂浮在塌上,只见阿清双眼紧闭,双手竖在胸前,一动不动。
在手重呈现出的水像当中,阿清明明动也没动,可偏偏有人双手结印的动作印在了水像之上。
在结印动作凝固的那一刹那,阿清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手势,最后阿清的手一顿,完美地与水像中的动作融合!
而此时一直沉睡不醒的李玄州,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地颠倒,视野中的一切在急速地旋转变幻,李玄州如同那海浪上漂浮的孤舟,随着巨大的海浪起起伏伏。
终于一切恢复了平静,李玄州抬眸四望,发现自己置身一处无边白茫茫的寂寥之地,而他的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海水。
蓝色的海面雾气腾腾,李玄州就站在海面上,眉头微蹙,这是哪里?
远处只听见破浪之声传来,有人乘浪而来,身影由远及近,直到那人在李玄州面前停下,白发随风飘动,如仙人般高洁。
直到那人唤他“明衍”,李玄州才察觉,这是他师尊云知尘。
“师尊?我怎么会在这里?”
云知尘道:“观中你的魂灯不稳,我恐生有异,特意拉你到我的无垢之空来,明衍,发生什么事了?”
李玄州垂眸,将遇到的红白双煞一事都说了出来。
“弟子不才,用了那张符篆才得以脱身,只是没想到反噬如此强烈,让师尊担忧,竟为弟子招出无垢之空。”
李玄州没有任何敷衍之意,他身为云知尘的弟子,自然知道无垢之空乃是云知尘独创强大的空间一术,寻常从不施展。
再者,云知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每月得在观中闭关十日,可以说是失去了下山的自由,从李玄州有记忆起,云知尘已是少年白头,宽大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身形如少年单薄削瘦。
云知尘依旧是那副出尘的模样,为了这个唯一的弟子,施展无垢之空给身体带来的消耗,他仿佛全然不在乎,淡淡问道:“你既受了符篆的反噬,又如何能到白云观来?”
第34章
云知尘虽是三星观掌教, 但一直以来,云知尘对几乎没有对尘世间任何的迷恋,他不在乎三星观掌教的身份, 也不在乎观中的香火,更不在乎施展无垢之空带来的后果,他对一切都不在意, 不好奇,不关心。
如果说李玄州还有世俗间的喜怒哀乐,云知尘几乎灭绝了这一天生的情绪波动。
他高高在上,即便李玄州是他唯一的弟子, 待他如同观中其他弟子,甚至是来上香的善信无甚区别, 两人之间的师徒情分,也仅仅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也造就了李玄州这副淡漠的性子。
可眼下的云知尘不同,他好奇李玄州身上发生的一切, 从上次水镜中,便不止一次的询问关于残魂的事,可以说归根结底都是由李玄州奉命下山寻找残魂那一刻起。
这也是李玄州上山以来, 云知尘交给他唯一的一件事, 也可以看做是云知尘唯一想做的事。
而李玄州也同样产生了疑问。
云知尘究竟为什么对这些残魂如此在意?
但李玄州无论怎么想,也是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那就是现在对云知尘说出关于闻灵玉的事, 为时尚早。
李玄州沉吟一番, 才道:“弟子在和红白双煞打斗之时, 早已打算要来白云观, 事毕观中的其他道友瞧见我独自昏倒在门外,才让我在此疗伤。”
云知尘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丝毫看不出他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再度问道:“残魂的事如何了?”
李玄州早已做好云知尘要询问残魂的事,沉声答道:“弟子找到了残魂……”
不等李玄州说完,云知尘冷冷打断他:“既已找到,为何你的珠串毫无反应?”
李玄州动作一顿,再度扬声答道:“珠串一事,是因为途生变故,但弟子所言非虚,待残魂收全那日,弟子定会回到三星观同师尊将一切说明!”
云知尘冷声问道:“你这是不打算同我说了?”
李玄州垂下头,用固执地沉默回答了云知尘的问题。
这是铁了心不肯说了。
云知尘心中暗附,面上依旧冷淡如常:“既然这样,那我便等你回到观中,与我一一说清。”
话已说到此处,云知尘不再多言,只见他突然朝李玄州当胸一掌拍下!
李玄州身子重重一跌,整个人失重般地跌进了海里,海水四面八方地涌进了他的鼻腔,剥夺了他的呼吸,李玄州猛地一声咳嗽,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身下是木质的床榻,身上盖着的是棉质的被褥,这种种都说明李玄州不是在海里,而是在床上。
云知尘通过这种方式将他送离了无垢之空。
李玄州尚未分清今夕何夕,就听见旁人惊喜的声音响起:“李玄州,你醒了?”
李玄州扭头一看,不是闻灵玉还是谁?再看这房内的装饰,赫然是道观的静室。
李玄州:“这是……”
“明衍师兄醒了!”
门外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李玄州循声望去,是一个端着茶水的少年道士,下一秒,就看见少年道士风风火火的背影,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李玄州的耳朵里。
“我要把这事告诉安阳师兄!”
李玄州不禁问道:“我睡了很久?”
闻灵玉很认真地纠正他:“你不是睡,是昏迷。”
这几日闻灵玉一直都在担心李玄州何时醒来,可眼下李玄州醒来了,闻灵玉也说不出什么关心肉麻的话,反而把李玄州昏迷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包括那枚安魂滋养丸。
李玄州听完,蹙眉问道:“阴阳乾坤镜现在不在观中?”
闻灵玉点头:“对啊……”
刚应完,闻灵玉登时横眉问道:“阴阳乾坤镜不是重点,你难道没听我说,你因为用了那个符篆,伤到了魂魄吗!”
李玄州:“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这么不在意?”
尽管知道李玄州一向就是这般,小伤大伤都没放在心上,闻灵玉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只是比起我自己,我有更在意的事罢了。”
“难道那阴阳八卦镜比你自己还重要?”
李玄州不语,对上闻灵玉的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至于到底具体到哪件比自己还重要的事,闻灵玉竟乖觉地没有再问,反而莫名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对上李玄州的眼。
此时安阳匆匆而来,李玄州刚醒,他身为白云观掌事之人,自然得来看望一二,趁着安阳与李玄州说话的时机,闻灵玉借机离开了静室,不去回头看李玄州落在他身上灼灼的视线。
白云观观小而精致,闻灵玉在此待了几日,倒是觉得此地有着浓郁的道家氛围,让他很是喜欢。
可今日他这一出来,不知为何,心头突然躁动不已,好像想狂跳着出来,奔向某地而去。
闻灵玉不自觉地往一处走去,越往前走,那股吸引着他的力量就愈加明显厉害,前方突然走来了两个道童,两人在轻声交谈着。
“前日来的道士,一直都呆在静室中不曾出来。”
“可不是嘛,别说饭了,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若是让别人知道,还以为这是我们白云观的待客之道。”
“去和安阳师兄说说,我这几日找他几回了,一直都闭门不出。”
“好。”
两个道童说定,便一前一后地同闻灵玉擦肩而过。
闻灵玉看向前方房门紧闭的静室,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找到了那个吸引他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间房,就在房间里面。
可房子里到底除了那个衣衫破旧的道士,到底还有什么,会如此吸引着他?
那道士赠药之时闻灵玉也曾见过,为何当初不见异样,今日却如此不同?
这些疑问在闻灵玉心头不过浮出一瞬,马上被那来势汹汹地吸引给冲得渣也不剩。
闻灵玉抬起脚,情不自禁地往眼前那间充满神秘与诱惑的静室走去。
静室里,阿清盘腿坐在榻上,屋内的水纹结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这涟漪开始极小,后来如同遭遇狂风大浪般,迅猛急速,阿清的身形在这层涟漪下,几乎扭曲得不像样子。
阿清猛然睁开了眼,他那双苍老历经桑田的眼,此刻竟显出年轻的狂热和欣喜,整个人是一种蓄谋已久的期待,因为太过执着,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可他的眼角微微上扬,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眼神亮得逼人,不同于面对安阳时的僵硬,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真正的笑容,可正是因为发自内心,看着,竟让人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在等,只要对方踏入这屋子一步……
一只手突然覆上了闻灵玉的肩头,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静室中的水纹如同遭遇了大山一般,层层叠叠的涟漪交融在了一起,缓缓地散开。
闻灵玉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正是李玄州。
被李玄州一打断,闻灵玉似乎找了些难得的清明,他眨眨眼,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闻灵玉回头之时,眼中的一片茫然,这让李玄州不禁蹙眉:“你在这做什么?”
闻灵玉指了指那间静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及方才的事,他有心想说,可话到嘴边,那些要说的字眼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看出闻灵玉神色间的无措为难,李玄州抬眸看向前方那间静室,问:“可是那里有什么?”
静室里有什么?
闻灵玉想了想,似乎忘记方才的种种,正色答道:“赠你药的那位道士,便是住在这里。”
李玄州眉头皱得更紧:“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静室中,水纹结界的涟漪已彻底消失,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水面。
阿清脸上的笑容消失,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对方已经失去了联系,任他如何催动结界,都如同是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阿清用此法已经断断续续寻到了数片残破的魄,可方才他感受到的,却是三魂中的命魂。
可现下命魂不知为何竟能避开结界,阿清双眼通红,他苦苦追寻十几年,眼下好不容易第一次遇到命魂,竟从他手上溜走,这让他如何能冷静下来?
此时闻灵玉已彻底忘记自己是被吸引着来到此处,他只记得匆忙离开时李玄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闻灵玉抿了抿唇,局促道:“只是出来走走罢了。”
可李玄州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又回头看向那间紧闭的静室,问闻灵玉:“你刚才是不是想去那?”
闻灵玉只摇头:“没有,我随便走走。”
李玄州“嗯”了一声,点头道:“那我便去看看。”
闻灵玉分明说的随便走走,可李玄州的回话却有些答不对题,也不知他从中发现了什么端倪,说完,抬脚便往那间静室走去。
李玄州在静室门口站定,回眸又看了闻灵玉一眼。
见闻灵玉乖觉地站在原地等他,李玄州垂眸沉思了一会,抬起手,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三星观李玄州,特来一见阿清道友。”
第35章
静室内久久没有响动传来, 李玄州摩挲着指尖,再度抬手敲了三下门。
回应李玄州的,同样是无人的寂静。
李玄州不再犹豫, 推门而入。
眼前是一间空荡荡的静室,丝毫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
闻灵玉见此情况,也不由得说道:“怎么会这样, 我方才来的时候,还遇上了两个从这离开道童,听他们的交谈,那时这屋子里的还是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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