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的那对母子,他让沈闻致带走了,为的就是应对失误的发生,倘若他真的死了,母后那里就会让父皇改立诏书,立那个孩子为皇帝,交由沈家人细心培养,在对方真正长成之前,朝政会暂且交由沈家掌控。
其它的皇子,要么母妃强势,要么自身不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清稚的孩童,性情柔软的母妃,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后继之人。
他也有考虑过沈家会不会谋反,后来转念一想,能令沈家谋反,当真是陇朝回天乏术,沈家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了吧。
他其实并不在乎谁执掌陇朝,他想要的只是这个朝代,能让百姓活得更安宁一些,倘若朝代崩毁,战乱四起,就会有无数想要活着的人,消亡在风云之中,而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饱受生离死别,亲友爱朋离别之苦。
不让嵇临奚踏入其中,是因为自己还不知道真正的结局如何。
他翻来覆去的想,倘若安妃和王相其中一个人赢了,嵇临奚不踩进来,凭借对方墙头草的能力,安然度过去并非难事,甚至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能得到的时间并不长久,王玚和楚绥,一个不具备统治江山的仁善君心,一个不具备统治江山的能力,他们之中,不管谁最后上位了,陇朝持续的时间都不会长久。
国库空虚,朝□□败,钱不值钱,大量的商业垄断,钱流到的不是国库之中,而是高官家里,地方官员时有瞒报,总有许多灾祸悄无声息的发生,又悄无声息的掩藏。
他不认为这样的陇朝能继续下去多久。
同样,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嵇临奚,也会很快失去这些东西。
几百年的朝代,似乎也到了它该结束的时候。
在经过一段的战乱后,又会有人将它统一,一切又能慢慢归于安宁。
如此周而复始,历史就是这样不断的循环,又在循环里慢慢前进。
但他还想再争取些什么。
如果自己死了,皇位交给另外一个孩子。
嵇临奚就必须退出朝堂。
嵇临奚心悦他,愿意为他退让容忍,他能通过情感牵制嵇临奚,也能在朝堂上安排沈闻致与嵇临奚处于一个僵持的位置,嵇临奚的性格是贪婪的,没人限制,欲望只会水涨船高。
倘若他死了,以嵇临奚的手段和心肠,没人能再引着他,限制他的欲望。
君子之欲带来生,小人之欲带来亡。
所以他不能给嵇临奚立功的机会,不给嵇临奚立功的机会,新帝登基,沈闻致和燕淮就能借论功行赏把嵇临奚逼出朝堂,沈闻致也不会做出斩草除根的事,嵇临奚还能活,他会的手艺那么多,人又那么聪明狡诈,应该会过得很不错。
到了那时,嵇临奚会反应过来,会难过自己死都在算计他了吧。
好在他活了下来,于是那些可能会发生各种糟糕结果的线都一根一根断裂掉,等这些事结束以后,他便能给嵇临奚真正想要的东西。
嵇临奚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说——“我想要你,殿下。”
“想要得发疯。”
“殿下!”燕淮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急急道:“莫非你亲近嵇临奚,就是因为他与殿下一同坠崖,殿下为此心生感动,觉得要回报他?”
一定是这样。
燕淮几乎立刻笃定了这个答案。
他说:“臣子救主本就理所应当!臣子的性命就是君主的,他嵇临奚既然选择效忠殿下,殿下就是他的主,不管是我,还是沈闻致,我们选择了殿下,便都能为殿下牺牲性命,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嵇临奚不过也与我们一样,您无需为此感动,想着要回报什么……”
“不,阿淮。”楚郁轻声打断他。
“我喜欢他,比这之前更早。”
无数次被他利用,却还心甘情愿捧上一颗真心的嵇临奚。
见到他时会明亮欢喜的双眼,想方设法的将最好的一切给他,哪怕之前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哪怕这不公平的待遇来自他,很多次他以为会看到嵇临奚失望的眼神,对方望着他的眼神却永远明亮欢喜,殿下殿下叫个不停。
会为他步步容忍,会为他压抑本性,却从不索求抱怨,专注地只看他。
母后的经历叫他不再相信旁人的心。
他最初对嵇临奚的真心嗤之以鼻,又想试探对方的真心能做到什么程度,试探越多,疑惑与歉疚就越多。
等到他清醒想抽身的时候,嵇临奚却已经死死缠住了他,他看着嵇临奚,却觉得从前让他避之不及的小人却越发地……可爱动人。
“阿淮,我也是人。”
“我也会……为嵇临奚的真心而心动。”
……
作者有话说:
钓嵇钓嵇钓着钓着把自己赔进去的楚楚。
写了很多遍楚楚看小鸡的视角,比如矿攻般的坚强可靠,沉稳有谋,让楚楚觉得很能依靠,但每一个矿攻的词汇楚楚都在摇头。
“……可爱动人。”
鸽:这……这不好吧,我写的是矿攻啊(哽咽)不可以用这个词汇饿。
改来改去,最后屈服。
在嵇面前粉饰下。
“殿下觉得你英明神武,有勇有谋,为你铿锵玫瑰的意志力所打动。”
嵇:好好好,赏,大大地赏。(决心晚上给楚楚露大盘鸡)
第212章 (二更合一)
啧,沈闻致,你哪里能比得过我。
云生还在烤火,身边的人戳了戳他。
他侧头,“嵇大人。”
嵇临奚问道:“云护卫,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云生摇头:“听不见。”
若是有意倾听,也能听见一些,但偷听殿下的谈话,是大不敬之罪,他当然不会这样做。
嵇临奚只好咬了咬牙,继续回头盯着二人,看到燕淮伸手抓住了楚郁,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站到一半,又慢慢蹲了下去,阴沉沉盯着燕淮。
过了片刻,燕淮松开手,楚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什么,这才转过头来,看到嵇临奚,慢慢走了过来,坐在嵇临奚的身旁。
嵇临奚实在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他总觉得燕淮死性不改,像那法海铁了心的要拆散白娘子许仙,他自己,自然是那个无害只为求爱的许仙,太子就是那个美丽温柔神圣高洁的白娘子。
但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殿下远离燕淮。
他与燕淮虽然恨不得杀了对方,让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燕淮是殿下的年少好友知交,哪怕他不想承认,燕淮也帮过殿下良多,对殿下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他不能,也不敢去要求殿下因他去割舍掉这种关系。
“殿下……”
“嗯。”楚郁拿起一根柴火,顶住那些已经燃断了的柴,往里面送了送。
嵇临奚伸手接过,说小臣来罢,过了片刻,他又喊:“殿下……”
“嗯?”
嵇临奚实在问不出口那句:“燕世子刚才和您说了些什么。”问出来了,他在殿下心里,不就成了那小肚鸡肠容不下的小人了吗。
他干巴巴的张着嘴。
楚郁看了一眼,沉默片刻,说:“没聊别的,就是找燕淮聊回京和这段时间的计划。”
嵇临奚:“……就这些吗?”
楚郁巍然不动、平静无波:“就这些。”
“……哦。”
待到第二日天晴,雪慢慢化去,军队终于得以朝前继续前行,听到太子即将抵达京城的消息,睡在美人塌上的安妃睁开眼睛。
太子抵达京城,那么王相私养的亲兵也会很快抵达,再之后,就是她写信请来的各路将军。
胜利就在眼前。
“皇儿。”
“母妃。”
安妃伸出手,楚绥将她扶起。
“我们母子俩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她说,“王相和太子一死,我们就再没有什么忌惮的人。”
“你为皇帝,本宫为太后,这偌大的天下,终于要马上落到我们母子二人手里。”
……
……
夕阳落下,雾气漫上。
车架停在京城城门外,楚郁掀开车帘,眉目隐匿在夜色里的薄雾之中,燕淮驾着马走到最前面,将太子金令拿了出来,命城门卫开门。
只城门卫早被换成王相的禁卫,他们听从王相的命令,哪怕见到太子金令,也不肯放人进去。
若是楚郁一声令下,双方就要开战。
就在这时,楚绥领人驾马而来。
“明王殿下——”看守京城城门的禁卫朝他行礼。
楚绥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太子皇兄遭遇刺杀,生死不明,现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你们却阻止他进入城中,谁人不知太子皇兄便是下一代储君,你们这样做是想要谋反吗?!”
禁卫们面面相觑。
不是说了不能让太子回京城吗?
他们听从王相的命令,而王相是明王的支持者,眼下明王让他们把太子放入京城,他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抉择了,就在这时,沈闻致也率着留在京城里的京羽卫与禁卫而来。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前后夹击,指挥使很快做出判断,令千名禁卫收起兵刃,让出一条路来。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有明王命令在前,便是相爷那边要怪罪,他们也有理由推脱,无论如何,大的罪责都落不到他们头顶。
车架缓缓驶入京城里,没入前方威严深沉的黑暗之中。
……
……
楚绥神色沉沉。
他让禁卫放太子入京城,并非是心有恻隐之心,而是母妃的决定。
两害取其轻,母妃说了,他与太子的争斗可以放在后面一方,他有传位诏书,无需要多惧太子,但王相数次逼迫母妃发动宫变,反意已经昭然若揭,必须尽快解决王相。
身后大军压京,他主动连同太子解决掉王相,将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再拿出传位诏书,如此一来,面对众多将军将士,太子也不敢有所举动,索要强行举兵,便能以违背先帝旨意的违逆罪论处。
想到母妃对他说过的话,楚绥将所有心思藏在心里,行马走至楚郁的车架前,翻身下马,语气温和:“太子皇兄,请跟皇弟来。”
二人步入一个亭子里。
身旁各有护卫。
楚绥目光冷冷扫了太子身后的嵇临奚一眼,他曾经多次将嵇临奚视为可用之人,以为此人是自己的狗,却没想到这条狗太子才是主人,若非当日太子坠崖,令嵇临奚失了分寸暴露一切,他与母妃只怕现在还被嵇临奚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不再注意嵇临奚,他在亭子里对楚郁说:“太子皇兄可愿听皇弟说一个故事?”
楚郁颔首,表示洗耳恭听。
楚绥讲的故事也并不复杂,
说有一大户人家的兄弟,为了争夺家产互相争斗,后来两败俱伤之时,才发现其中有人撺掇,那人乃府中管家,撺掇完兄弟二人争斗后,管家坐山观虎斗,只等两人都伤痕累累了,管家才骤然出手霸占死去的父亲留下的家业,得知真相,兄弟二人后悔难当,却为时已晚。
“太子皇兄,眼下你我二人的争斗,就与这故事里的兄弟不无不同。”
“王相已经生了反意,此事你想必也通过嵇大人知晓,他在益幽两州私养亲兵,数量高达八万人数,如今这两处亲兵正朝京城赶来,只怕马上就要抵达,皇弟想请太子皇兄与我联手,我二人恩怨先抛至一边,处理完王相,之后如何,那是我们的事,陇朝江山总不能轮到旁人手中。”
楚郁面色沉静听他说完,轻笑一声。
楚绥一愣,蹙眉,“太子皇兄为何发笑?”
楚郁微微笑着,“没什么,只是觉得六弟的故事讲得极好,从前从没听过六弟说这么有趣的故事。”
楚绥忽地咬住牙关,又是这种感觉,这种把他看在尘埃里的感觉,仿佛回到长庆宮那日,太子只是一句话,就能令母妃将他豢养的鸟儿全部毒杀。
只他现在必须忍,忍到最后,他才是赢家。
“能得太子皇兄夸赞,皇弟也是心喜难当。”
“其实我与太子皇兄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王相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只要除了王相,宣读传位诏书,传位诏书上是太子皇兄,皇弟就心甘情愿退出。”
楚郁似乎是被他说服了,颔首道:“确是如此。”
“这天下,不管落到皇弟手里还是落到孤手里,都不能落到王相手中,落到王相手中,陇朝才是真的毁了。”
“我俩之间,就以传位诏书为定罢。”话语之中,仿佛已经确定传位诏书上写的只会是自己。
……
长史推开书房的房门,快步走到里面,见到坐在王相怀中的香凝,连忙垂下头来,说有要事要禀告。
香凝从王相身上离开,就要出去。
“没关系,香儿,你留下来。”
诸事不顺,连连逼迫安妃宫变不成,王相近日心中烦闷难当,也只有香凝在他身旁,他才能够静下心神,得到些许安稳。
“诺,相爷。”香凝走回到他身后,体贴给他揉着肩膀。
长史郭行桉说:“相爷,太子被人放回京城了。”
听到太子回京,香凝动作顿了那么片刻,又继续揉了起来,低眉顺眼,仿佛不曾听见过。
正闭眼享受着的王相立刻睁开眼睛。
“谁把太子放进来的?”
“回相爷,是明王。”
听到是明王把太子放进来的,王相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现下他已经确定是谁掳走了他的儿子。
明王放太子入京城,必定是要联合对付太子对付他,而他的亲兵还未抵达京城。在一段时间的抉择挣扎之后,安妃放弃先杀太子,转而要先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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