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庆祝宴,便是转机。
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很快就到了日子。
御医这些日出入宁国府,也知道今日是个重要日子,便起了个大早,来为贾敬换药。
贾敬早已经习惯手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只是待御医要为他包上布时,贾敬蹙了蹙眉,
“今日不必包的那般严实。”
御医有些为难,虽然他也惊喜贾敬手的恢复程度,简直惊人,可半个月的时间,就想要不缠布,裸露伤口,但凡有个好歹,先前的伤就是白养了。
“这……贾二爷,您这伤口,可不能这样。”
贾敬也不是非要作死,盯着自己的伤口仔细瞧了又瞧,他只是不想缠那么厚。
御医见贾敬没说话,将萧淮川搬了出来,
“贾二爷,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若是让殿下瞧见,定会怪罪老夫的。”
贾敬眼睫轻颤,心漏了一拍,他抬眸盯着御医,“殿下今日会来?”
他还以为萧淮川今日不会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第25章
最终,御医和贾敬各退一步,将贾敬的手浅浅敷上了一层的纱布,倒也显得没那么臃肿,伤势也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
贾敬也从御医那里得知,御医每每为自己换完药后,都会去东宫禀告。
御医这些时日来宁国府为贾敬换药,也是恪尽职守,生怕有了什么差池,被太子殿下怪罪。
待御医走后,贾敬愣怔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雪领着一众小丫头进来时,便瞧见贾敬逗弄着窗下那只活蹦乱跳的鹦鹉,轻笑出声,
“二爷还当真喜欢鸣凤。”
鸣凤是那只五色鹦鹉的名字,贾赦所取。
“喜欢,鸣凤。”
“鸣凤。”
贾敬还未说什么,鸣凤则是抖了抖翅膀,红嘴动着,学着方才素雪的话。
“二爷,前厅这会子已经有客上门,我服侍您更衣吧。”
贾敬扫了眼自己今日身上穿着,玉色弹墨云纹圆领袍,上绣有金丝暗纹,他平日里惯穿的,高雅而不失素净。
“今日可是二爷的喜日子,岂能穿得这样素净?”
素雪招呼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上前,“这是太太今日为您准备的衣裳。”
贾敬扫了一眼,夺目的绯红色缕金彩绣长袍,印着蟾宫折桂纹样,又喜庆又符合今日的宴会,可不就是庆祝贾敬蟾宫折桂吗?
自家嫂子的一番心意,贾敬也不可辜负,只好起身,换了衣裳。
素雪手脚麻利将佩好的腰带系上,挂上长穗宫绦,最后为贾敬戴上发冠,“二爷瞧瞧,可还成?”
素雪抬眸对上水晶镜照映出的清晰人影,绯红色反射在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配上那双半垂轻阖的慵懒桃花眼,色如春花,一时不禁看的忘神。
她家二爷这张脸,当真多少女子都比不上。
“二爷今日也不知得让多少女子自相形秽,也不知哪位小姐才能入二爷的眼了。”
素雪不知觉间已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贾敬略带诧异地望着这位身边的大丫鬟,她平日里最是稳重,难得有这样轻狂之言,
“女子闺誉,岂能这样妄议?再说,她们又何故需要入我的眼?”
素雪也自知失言,但见贾敬丝毫不知今日其他事,还是忍不住道:
“今日各府夫人姑娘小姐们前来,恐怕多是为了您。”
素雪心中也不免开始祈祷,希望未来的二奶奶是个好主子,她们这些下人也都轻快些。
贾敬一愣,像是没懂素雪说的意思,“为了我?为我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来相看的,太太也操心二爷您的婚事呢。”
素雪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僭越,连忙补救道:“素雪多嘴了,二爷莫要放在心上。”
贾敬听罢,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
婚事?成亲?
还真是陌生的一个词。
他上辈子都没做的事情,这辈子也依旧不打算成婚。
且不说他对萧淮川那隐秘的心思,即便他放下了萧淮川,贾敬也从未想过和他人缔结良缘。
他早已经选择了孤身一人。
还是莫要害了人家姑娘吧。
“素雪,”贾敬掀了掀眼皮,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这样的话莫要说了。”
“是,二爷。”素雪也知道自己方才多嘴失言,垂下了头去。
贾敬思绪万千。上一世,他刚刚参加完琼林宴,兄长亡故,府里接连出事,他的亲事自然也就耽搁了。
年末宫变,萧淮川身死,他撑起宁国府门楣,贾珍过继到他名下,前几年,族老们怕贾珍地位不稳,也有意让贾敬迟些成婚,因此正合了他的心意。
再之后,贾珍长成,他入了道门,自此更是绝了成婚的心思,就连上辈子对外宣称的“老来女”惜春丫头,实则也是在给贾珍擦屁股。
贾敬倒是没想到,重来一世,他得考虑怎么应付不成婚的事了。
“二爷,二爷不好了!”
外面一个小厮嚷嚷声传来,素雪轻喝,“今日大喜的日子,什么不好了。”
小厮也顾不上素雪的呵斥,赶忙道:“素雪姐姐,西府赦大爷在前厅跟人打起来了,另一方好似是咱们二爷同年的弟弟。”
贾敬回首,眼眸一凝,“哪位同年?”
小厮急的满头是汗,“哪一家的子弟尚且不清楚,大爷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贾敬当即迈腿出了门,素雪让院内的随从阿年阿吉两兄弟跟上贾敬,小厮在前引路。
“知道他们为何打架?”贾敬边走边问。
贾赦虽顽皮,调皮捣蛋打架的事情也不是说没有,但到底注意分寸,平日里也只是小辈们的玩闹而已,今日这样的场合闹了事,绝对有其他原因。
小厮偷偷瞄了眼贾敬,小心翼翼道:“听说,是因为二爷您。”
其实事情到底如何,主子们还未核实,可奈何几位公子爷们方才闹得动静实在太大,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贾敬脚步一顿,紧接着大步向前,朝前厅走去。
第26章
“啊!疼疼疼!贾恩侯,你放手!”
一道惨叫声响彻天际。
“你个怂货!这就求饶了?方才不还叫嚣的厉害?小爷告诉你,今个儿不跪下来磕头道歉,小爷不会放过你!”
“吃小爷一拳!”
“啊!”
“我的爷,可别打了!”
“快快快,将他们一把拉开!”
贾敬一来,便撞见眼前混乱的场面。
只见贾赦鼻青脸肿的骑在一个锦衣华服少年身上,别看他身材不算健硕,甚至有些小胖,但动作很灵敏。
贾赦用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锦衣少年的双臂,一只膝盖压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插进锦衣少年的鼻子,用力一扳,
“啊!”
“哎呀!疼死我了,放手啊!”
酸疼窒息的感觉让那锦衣少年瞬间叫出声,涕泗横流,他也不示弱,腿下一个动作,用力一顶,刚好顶在了贾赦的腹部,贾赦忍不住闷哼一声,倒吸一口气。
“嘶!”
周围聚集了不少好奇的人,都是今日来宁国府吃酒参宴的,此时围在一旁,要么窃窃私语,要么指指点点,却无人敢贸然上前干涉。
“这占上分的是谁家的公子,好生威猛,出手够狠啊!”
“他啊,他就是荣国公的那位长子,据说是最混不吝的一个,打架玩闹是常有的事情。”
“另一位倒是眼生,这为何打起来了?”
“不晓得,我也是刚来。”
而一旁的小厮虽听命了主子的吩咐,知道要上去将两人拉开,可现在两人如此缠斗,根本拉不开啊,一时也没有上前。
贾赦手上一个用力,鼻低传来的撕裂感让锦衣少年咬牙切齿痛呼,
“贾恩侯!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伤了我,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哼,小爷管你爹是谁?谁来了今个儿也救不了你!”
贾赦忍着肚子上的疼痛,手上又加重几分,那股狠辣劲儿,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刚刚满嘴喷得什么粪?今天让小爷教教你,怎么说话!就是教训你的时候!”
“怎么,你哥就是个废……啊!”那锦衣少年被贾赦这么一说,也不顾身上疼痛,接着口出狂言,谁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哥,快别打了!”
不知何时,纠缠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身旁多了一位少年,紧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劝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政。
周围有人也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议论,见这少年的气度和行事作风,也不禁夸道:
“这便是荣国公那位次子吧?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但小小年纪便如此识大体,丝毫不怵,有其父风范。”
只见这位“识大体”的少年,佯装正义地走上前,嘴上说着,“哥,别打了别打了。”
看似是要制止这场纠缠打闹。
不远处的贾敬眼眸微微眯起,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而此时,旁边的那些小厮仆人也都跟回过神来一般,跟着贾政上前。
只见贾政在靠近贾赦和那锦衣少年时,看似不经意脚下一个踉跄,恰好挡住了几个欲上前帮忙拉开贾赦和少年的小厮视线。
同时,贾政迅速伸出的手,看似是将锦衣少年拉出贾赦的魔爪,实则另一只手已经悄摸摸地戳在了锦衣少年腰间,用力一拧。
“……啊!”
锦衣少年惨叫一声,身体疼得一哆嗦,腿上立刻卸了力,贾政紧接着又拉开自家兄长的手,将贾赦一把拽出。
“快别打了,待会儿父亲要来了!”
若是平时,贾政搬出贾代善来压贾赦,贾赦自然是厌烦且不听的。可贾赦多精啊,方才贾政的小动作,早被他收入眼底,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和狡黠。
这平日里古板严肃的小老头“二弟”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贾赦猛地一用力,又暗自塞了那锦衣少年一拳,才在贾政的拉扯下,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嘴上却还喊着,
“记住,今天的事情没完!你给小爷等着!”
“贾恩侯!你别得寸进尺!有种你别玩阴的!”
锦衣少年好不容易得以喘息,捂着疼痛难忍又酸涩的鼻子和腰部,脸色涨红,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刚刚下暗手戳他的贾政,很是不甘。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古板斯文的小孩,如此道貌岸然,居然下黑手!这么一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上前,被他家仆人一把拦住。
“赦哥儿,还不过来!”
贾敬颔首,适时出声,他此时眼尾下垂,显得有些凶。
他方才望了一圈,没见到贾敷所在。按理说,是贾敷邀他前来,他自己应当已经在现场了,可没想到,居然不在,而场面也没有控制住,那只能贾敬来了,今日他们是主家。
贾敬话一出,贾赦立刻老实,贾政扯了扯贾赦的袖子,示意贾赦跟自己走。
贾赦也不是个憨货,此时也不过多纠缠,跟着贾政就站到了贾敬面前,在贾敬的注视下,贾赦垂下头。
倒不是心虚,只是觉得自己青紫到微肿的脸显得有些丢人。
贾敬刚准备询问缘由,他还记得方才小厮说的那番话,好似缘由就是他。
可还未等贾敬说话,便匆匆来了一群人,抬眸看去,之前不见踪影的贾敷为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拨人,一拨是四王八公的各位老亲们,一拨是贾敬的同年们,宋子虚赫然在列。
贾敷见贾赦已经安分站在贾敬面前,目光稍稍掠了眼锦衣少年,刚要说话,只见一人猛地蹿出,朝贾敬喝道:
“贾培元!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吗?”
贾敬一瞧,哟,熟人啊,是上次在琼林宴对自己充满敌意,不停挑衅的李玉衡。
李玉衡指着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声音拔高一个度,“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你们宁国府居然如此嚣张狂妄,竟然仗着权势,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玉衡的话音落下,四周的氛围瞬间凝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贾敬,这话可大可小。
贾敬淡淡扫了一眼李玉衡,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平静,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果然这也需要看悟性。”
“你乱扣帽子扯大旗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第27章
贾敬的话猛然让李玉衡想起琼林宴上的事情,脸色涨青,可他自出了这个头,就没有半路缩回去的道理,也不能缩。
李玉衡脸色变了变,嘴角扯出一抹笑,“培元兄,我与你谈令弟伤人的问题,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莫不是,想要包庇令弟伤人行为?”李玉衡说着,目光扫视了全场众人,朗声道,“在场诸位可都瞧着呢。”
难道宁国府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可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贾敬的同年同窗们,多是与宁国府沾亲带故的勋贵老亲,自然没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对于李玉衡的话,在场没几人回应,有些混不吝的还看起了乐子。
李玉衡也不在乎,这件事只要传扬出去,就更加能证实宁国府为首的勋贵们仗势欺人。
而和他一起来的,皆是他们一同高中的同年,义愤填膺的青年文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笔杆子和唾沫星子可以指着贾敬的脊梁骨骂。
贾敷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目光又朝外围看了看,眼中带了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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