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一进门,只见萧淮川端坐在书桌前,低垂着脑袋,微露的眉头皱起,似是被眼前的折子所烦忧。
萧淮川抬眼看着忍冬,开口问道:“跟御前那边说过了?”
忍冬上前一步,“回殿下,奴婢跟陈总管回禀了,陛下让您好好歇着。”
他说完稍稍抬眼,细细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见萧淮川一侧脸颊泛着薄红,语气不禁带着担忧,
“殿下,您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请个太医?”
萧淮川闻言,凤眼眯起,随后朝忍冬扬了扬下巴,“去传刘兆。”
刘兆便是太医院的副医正,亦是萧淮川的心腹。
忍冬听萧淮川要传刘兆刘太医,神情忍不住一肃,“奴婢这就去。”
真当萧淮川身体有了什么严重不适。
萧淮川:“嗯。”
忍冬又试探着开口问道:“奴婢可以避着些人?”
萧淮川:“不用,就正常去请便是。”
忍冬退至门外,又听萧淮川吩咐道:
“后面就让小德子跟在你后面办差,你多带带他。”
忍冬头低了低,“是。”
他一出来,在门口静静候着的小德子便笑迎着,“公公。”
忍冬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尾音拉长,“在这好好伺候着吧。”
说完忍冬便一挥手中拂尘,迈步走了。
小德子目送着忍冬离去,稍一转身,就撞见了萧淮川,他连忙躬身,“殿下。”
萧淮川盯着小德子看了一会儿。
“你去给阿元带句话,”萧淮川说着,面色滑过一丝怪异,顿了顿道,“今早不告而别,应当是吓着他了,是孤的不是。”
“这几日或许会有些外界的传闻,让他不必担忧,这一切孤自有安排。”
小德子:“是,奴婢知道了。”
萧淮川又道:“你等会儿去小厨房拿些点心,到翰林院给阿元送去,让他当差时垫垫肚子。”
“是,奴婢知道了。”
小德子又等了一会儿,见萧淮川不再出声,便准备告退去小厨房命人准备点心,谁知,萧淮川冷不丁地开了口。
“那件事,孤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萧淮川语气淡然,却让小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德子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定会守口如瓶,绝不敢有丝毫泄露,殿下放心。”
他额头触地,声音微微颤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
萧淮川微微抬眼,目光在小德子身上停留片刻,“如此便好。”
小德子待萧淮川进去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着,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怎么就那么不凑巧,早起发觉萧淮川已经醒了,便出声询问:
“殿下,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小德子听到:
“嗯。”
当小德子望着那被褥上的一摊湿漉后,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自戳双目。
他居然撞见太子殿下行那等事,他还有命活?
可也不知道是他运好还是萧淮川心善,居然只是吩咐他将那一床被褥小心处理了。
小德子战战兢兢的将事情办了,心中则是将自己的下场都想了一遍。好点儿也不过是被拔了舌头,若是差点儿,这条贱命也就搭在这儿了。
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些年,小德子早已经对很多事都看得分明了。
却不曾想,萧淮川竟然只是问询了一句。
不仅如此,小德子还因此得了一个近身伺候的机会,可谓是一朝飞升了。
“小德子定然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小德子心中念着,脚步不停去了小厨房。
·
贾敬这头刚在翰林院官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正是小德子。
因着萧淮川一大早不告而别的事情,贾敬便一直忧心忡忡。
“淮哥那边可有什么急事?”
小德子只是将萧淮川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贾敬。
贾敬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可到底是放下了心来。
看来是萧淮川自己有了什么计划。
“二爷,殿下说向您道个不是,让您别恼。”
小德子笑着将手中的食盒奉上,“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点心,生怕二爷您当值饿着了。”
贾敬看着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眸光柔和了几分,瞧着很是适用,嘴上却道:
“把我当孩子哄呢?”
手上却极为自然的接过了食盒。
贾敬提着那一食盒进了屋,坐在了昨日他擦干净的椅子上。
食盒放下,立刻吸引了宋子虚的目光,他嗅了嗅鼻子,“呀,好香。”
他挠了挠脸,眼巴巴的看着贾敬。
坐在贾敬另一旁的程一序也凑了过来,盯着贾敬的食盒,“唔,我刚巧没吃朝食。”
贾敬手按在食盒盖上,盯着面前的两人,没说话。
谁知坐在他前面的薛琼此时也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培元,我也没吃朝食。”
贾敬扯了扯嘴角,显然不信他们三人的话,“你们三个昨晚商量好的?”
但他也没真的那般小气,嘴上刺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食盒打开。
刚做好的点心还带着温热,香气浓郁。
程一序率先伸手拿了一个。
贾敬眉毛轻挑,神情有些怪异,他和程一序有那么熟吗?
“果然香!”宋子虚塞了一个到嘴里,夸赞道。
薛琼也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三个成年男子,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就将最上面的一层点心吃了个干净。
贾敬连忙盖上盖子,“你们三个还真没吃啊!”
宋子虚擦了擦嘴,一脸诚恳和感激,“是啊,多亏培元的点心,不然我们真的要饿肚子了。”
“昨晚我们三个畅聊太晚,这才睡过了头。”
贾敬一愣,“你们三个?畅聊?”
第70章
贾敬目光在宋子虚、程一序和薛琼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接着目光定格在宋子虚身上,扬了扬眉道:
“子虚兄和谦之兄不是说好一起去逛书市了吗?”
贾敬说着朝程一序瞥了一眼,语气透露着嫌弃, “怎么还和他畅聊一夜了?”
宋子虚被贾敬的眼神一瞧,先是朝程一序看去,见他面不改色, 没生气, 才朝贾敬讪讪一笑道:
“这事儿也是缘分, 我和谦之兄昨日是去了书市, 正巧碰上了程兄,这才一道的。”
薛琼朝贾敬笑道:“确实如此。”
贾敬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道, 还真就这么碰巧让他们遇见了?
自己昨晚也和萧淮川去了书市, 虽说迟了些,可还真没遇见他们。
谁知,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程一序却忽然开口道:
“培元兄可是好奇?”
贾敬自然好奇他们三人凑一起聊了些什么,可他并未在程一序面前承认。只见他掀了掀眼皮, 勾唇朝程一序笑着,不说话。
程一序也不在意, 俗话说, 吃人家的嘴软, 拿人家的手短, 他方才吃了贾敬的点心, 自然不该这般卖关子。
“我与谦之兄、子虚兄是在翰墨轩碰见。”
贾敬一听, 心中暗道:果然是翰墨轩。
可念头刚冒出, 贾敬便直觉不对, 程一序是怎么肯定, 自己一定会知道东市书市这家新开的书肆翰墨轩呢?
贾敬眸光闪了闪,略显犀利的目光射向程一序,“翰墨轩?”
他尾音上扬,似是不知道翰墨轩,又似是惊讶他们于此处碰见。
程一序对上贾敬的目光,缓缓一笑,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宋子虚便急着解释道:
“培元,就是我昨日与你说的那家书肆,你昨日没和……没去?”
宋子虚说了一半没说出的人,自然是萧淮川,他下意识避讳。
贾敬没说去,也没说没去,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程一序身上。
见程一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贾敬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宋子虚说到昨日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培元,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们去的时候,凑巧碰见翰墨轩到了一批新书,你猜,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贾敬抬眸看着宋子虚兴奋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不会是他昨日翻看过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吧?
下一瞬,宋子虚从一旁书箱里掏出一本书,证实了贾敬的猜测。
熟悉的封面,熟悉的“佩云斋”落款,正是《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心中也有了一丝了然,宋子虚、薛琼和程一序在翰墨轩碰见,应当早于自己许久。
“哦?”贾敬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着,贾敬就作势翻开,认真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宋子虚手上动作不停,居然又从书箱里掏出了几本书,依旧是“佩云斋”落款。
“培元,这位佩云斋先生当真厉害了得,这些书编得相当好。”
“嗯。”
薛琼也跟着点头,他们这些精深举业、从科举路上走来的,何人不清楚这几册书的重要?
贾敬动作很快翻看完,也跟着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当真了不起。”
宋子虚:“我昨日就是在看这书时,恰逢程兄,得程兄邀请,我们便寻了间雅间坐下,这一聊就……”
他挠了挠脸,朝程一序看去,程一序莞尔一笑。
贾敬将他们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看来昨晚三人的畅聊还真是话很投机。
薛琼伸手拿过一本,轻声喃喃道:“佩云斋……何许人也?”
贾敬目光瞥向一旁不说话的程一序,刚要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过来。”
几人闻声看去,见方海峰正站在一旁,手指了指他自己面前的桌案。
“方大人。”
四人站至方海峰的桌案前,朝方海峰作揖,眼神则已经偷偷朝书案上那几摞不容忽视的书看去。
方海峰手一伸,将那几摞厚重的书就推到了贾敬他们几人面前,直接发布命令道:
“这些日子,你们就将这些书整理出来吧。”
“不懂得,这屋子里的书都可以自行查看。”
方海峰这话一出,贾敬几人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朝别的角落看去,是那三位典籍的位置。
他们想要翻看,这些老典籍愿意给他们翻吗?
“看书的时候注意着些。”
方海峰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宋子虚张了张嘴,“他、他就这么走了?”
薛琼若有所思地望着昨日脾气最火爆的老典籍,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说话不可能听不见。
“看来方大人一切都已经谈妥,那我们便做事吧。”薛琼朝贾敬三人建议道。
贾敬点头,伸手捞过一本书,翻开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原来是各地方收录上来的地方志史料。
程一序边看边道:“这些史料太过零碎,有的也显得不甚考究。”
怪不得方海峰让他们弄不明白的去翻书,想将手上这些地方志史料梳理出来,还真不容易。
贾敬看着桌案上几大摞书册,有些傻眼,他还真没梳理过这些。
薛琼显然家学渊源,他将书册大致分成了四份,“我这是按照地域大致分了一下,我们一个负责一部分,先将……”
待薛琼说完,几人皆没有问题,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回了座位,开始梳理。
这屋子里其余三个角落,同意是安排了差不多的活计,只是那三个角落有三位老典籍当监工,时不时便要弄出些动静来。
相较之下,贾敬这处便要安静许多。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枯燥又有趣的梳理工作中度过。待贾敬站起身时,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和腰部,酸涨感让他的脸瞬间一抽。
宋子虚几人亦是差不多的神情。
几人姿势古怪的出了翰林院官署,知道的是梳理史料,不知道的,还以为翰林院里面打架了。
程一序不知何时走到了贾敬什么,贾敬斜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
“你知道我昨天去了翰墨轩。”
程一序似是没预料贾敬会这样直接开口,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
“偶然看见一道似培元兄的身影,没想到还真的是。”
贾敬微微侧身,嗤笑着看向程一序,这人还真是狡猾,明明已经知晓是他,嘴上还谦虚的说着什么好似。
不过是逛书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贾敬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这两日当差,独留阿玦一人在家?”
贾敬像是想起什么,向程一序问起了皇甫玦。如今距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些日子。
“他?”程一序挑眉,“他可是个大忙人。”
贾敬忆起那位灵动活泼的小公子,心中起了一丝兴致,“他在忙什么?”
程一序听贾敬这样问,犹豫了一瞬,便道:“培元兄若是好奇,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贾敬看了看天色,残阳如熔金般染红了天,想着今日也无其他安排,便点头应了。
一来,他确实想要去见见皇甫玦,二来……
贾敬偏头看了程一序一眼,他总觉得,这个程一序接近他的态度和目的,有些刻意,显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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