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咧嘴笑道:“原来是来当小监工的。”
贾敏扬了扬小下巴,忽然她又想到什么,手一指旁边的贾政,
“其实是二哥哥提的。”
贾政见妹妹将自己卖了,眼眸微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
贾赦掀了掀眼皮,看向一旁站着的贾政,勾起唇,
“哟。”
多余的话,贾赦也没说,只是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这位二弟。
贾政眨了眨眼睛,嘴上磕绊答道:“父、父亲让我来看看……”
他说这话,手指却已经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
贾赦哼了一声,“我自会收拾妥当。”
贾政干巴巴地回了句,“大哥哥路上小心。”
贾赦盯着贾政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道:“谢了。”
“倒是你,进了国子监便好好读书,可别给敬二哥哥丢人。”
贾政郑重点头,“我知道!”
贾赦又道:“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别丢了咱们荣国的脸。”
“若是打不过,你记下,待小爷回京,给你出气!”
贾政扯了扯嘴角,这有些粗鲁,但还是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他的目光在贾赦屋内扫视一圈,见箱笼行囊都打点妥当,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纠结,迟疑开口道:
“可是因为我进国子监,大哥哥才要离京?”
贾赦惊诧地望着贾政,“你怎么会这么想?”
贾政嘴唇嚅嗫,眼睛直勾勾盯着贾赦,等他一个回答。
贾赦翻了个白眼,语气张狂倨傲,“小爷才不稀罕进什么劳什子国子监,不然也不会躲这么些年。”
“外面多自在啊,小爷就想出去闯闯。”
“你就安心去读吧。”贾赦嫌弃地挥了挥手。
贾政半信半疑,“真的?”
贾赦面露嫌弃,“你爱信不信,但别瞎想,小爷嫌恶心。”
“诶,大哥哥,这是什么?”
贾敏软糯好奇的声音横插进来,只见她不知何时从桌上捞起了一本册子,好奇地翻看起来。
书页已然有些发皱泛黄,可见没少翻阅,她的小手随便翻开一页,上头竟然还密密麻麻批注许多东西。
贾政好奇探头过去瞧,竟是各地的游记杂谈,上面那批注跟狗爬字一样的字迹,贾政自然也认得,是贾赦的手笔无疑。
“这是……”贾政诧异地看着那册子。
贾赦则是没空理会贾政,而是哄着贾敏,“小敏儿,这可是你大哥哥的心血,可不能顽皮撕纸玩儿啊。”
贾敏撅起来小嘴巴,“大哥哥瞧不起谁,我这些时日四书都读了大半了。”
“这就是些游记嘛,还真当我看不懂?”
这话一出,贾赦和贾政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他们这位三妹妹七岁不到,竟然四书都读了大半了?
贾家族学皆是男孩读书之所,贾敏读书是史氏单独请了西席,贾赦贾政自然不清楚自家妹妹的学习情况。
贾赦虽不爱读书,可他对于自家三妹妹读书这事儿,是极为骄傲的,抬手捏了捏贾敏的鼻子,
“咱们家这是要出个女诸葛了?”
贾敏瓮声瓮气道:“我也不能给敬二哥哥丢人。”
贾政闻言,一直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终是弯了弯。
他目光先是扫过那满是批注的册子,随后移向贾赦,“大哥哥既然心有成算,那便祝大哥哥行止皆坦途,如愿得偿。”
贾政此时已经明白,刚刚贾赦所言非虚,他离京并非所迫,而是心向往之。
贾赦眼中难掩的意气丰发,“自然。”
“待小爷归来,给你们带新鲜玩意。”
“好,谢谢大哥哥。”这是贾敏软糯甜腻的声音。
“嗯。”这是贾政故作矜持的声音。
此时此刻,尽显温情。
·
东宫。
“殿下,这药已经温了,您……”忍冬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了萧淮川的书房,小声提醒着。
萧淮川伏案抬首,目光落在那碗药上,“端来吧。”
忍冬连忙将药呈上,萧淮川伸手端过,面不改色的就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忍冬在一旁,脸都下意识得皱了起来。
他刚刚端药离得近,早就闻见了一阵苦意,嘴上听从刘太医的叮嘱,小声劝道:
“刘太医说,此药性凉,殿下莫不能多用,小心伤了身子……”
可忍冬话没说完,便见萧淮川斜了他一眼,瞬间将话吞了回去。
忍冬心中不禁泛了嘀咕,殿下这药开的还真是怪啊,怎么吃起这个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出自元代石子章的《杂剧·秦修然竹坞听琴》。
唔,小伙伴别觉得我是在水剧情呀,我是真的想写写,红楼亲世代的年轻模样,也希望他们在我的文里有个好的结局,这便是我开这篇文的初心。
红楼子世代,我也会写哦,到时候写到福利番外里,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可怜]
第74章
忍冬端着托盘空碗退下后, 出了门就撞见了候在门口的小德子。
小德子极为有眼力见儿地伸出手,从忍冬手中端走了托盘,“小的来端。”
忍冬斜了小德子一眼, “既如此,殿下这些天的汤药,便由你负责吧。”
“记得将这药碗和药渣都处理干净了。”忍冬的声音向下压低了许多, 小心叮嘱着。
小德子的腰弯得更低, 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诶, 忍冬公公您放心。”
忍冬作为东宫的大主管,虽随身伺候着萧淮川,可东宫别的事物也不少管, 着实很忙。
如今殿下既然看重这个小太监, 他何不顺手推舟,也当给自己培养个副手。
忍冬走后,小德子的眼睛便看向了托盘里的那个空碗,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萧淮川请刘太医前来诊治, 小德子和忍冬皆在一旁伺候着。
刘太医的诊断他们也都听了一耳朵,大抵是说太子殿下夜间盗汗, 心烦失眠, 虚火居多, 给开了一副黄连上清汤, 清热泻火。
这方子黄连为主, 配上连翘、白芷、黄柏等物, 听着就苦。
而这药方寒凉, 降热毒有奇效, 却不可多服, 因此还搭配开了知柏地黄丸。
刘太医顾忌着萧淮川的面子,留了些话没有说,知柏地黄丸除了能降火,还是大补之物,专补肾水亏损。
他诊断了太子殿下的脉象,也将情况猜了七七八八。太子殿下内火过旺,这一下子猛然泄出,对身体到底不好。
忍冬自然看不明白刘太医遮遮掩掩的诊断以及这些药方子,可小德子看得真切啊。
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小德子都能理的一清二楚,因此也更加心惊。
只希望知晓主子这样隐晦密辛的自己,可以多活些时日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小德子势必维护好太子殿下的声誉!
问就是太子殿下感染了风寒!
小德子想着,便小心将忍冬交代的事情一一处理干净,善了后。
·
“殿下。”
暗卫悄无声息的进入,向萧淮川行礼。
萧淮川停下手上正在写的折子,抬眸看向暗卫,“有什么最新消息?”
暗卫拱手道:“回禀殿下,太后娘娘的仪驾已到京郊外的官驿,只待明日入京。”
“三皇子殿下在旁陪同。”
萧淮川颔首,只是“嗯”了一声,暗卫再次开口禀告:
“属下得到消息,太后娘娘此次回京,是为了……张二小姐的婚事。”
萧淮川微微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
承恩公张家的二小姐……
那是天丰帝认定的太子妃,谁敢定下她的婚事?
太后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除非……
暗卫显然也清楚这点,“殿下,太后与张家此次的目的,是您。”
他们就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
萧淮川眼眸微垂,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这些事情孤知晓了,你且小心,继续盯着他们。”
暗卫退下后,萧淮川一人静静坐在书房内,目光沉沉,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木雕。
因为方才喝过药的缘故,萧淮川的口中充斥着苦意。那浓烈的苦寒涩然顺着舌尖蔓延至咽喉,经久不散。
随着烛光燃尽,书房内的灯光幽幽黯然,萧淮川身子随意靠在圈椅中,身子大半都隐入了黑暗中,深邃的眼眸暗沉如浓墨。
萧淮川一只手臂弯曲,支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是搭在圈椅扶手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腕间挂着的那颗砂金珠子,温润的触感如今却似烙铁般滚烫,烫得萧淮川睫羽颤颤,指腹发热。
“这苦,挺好……”
萧淮川轻轻喃喃了一句,嘴角却是一抹除不掉的苦意。
有这满腔钻心的寒苦,心底翻涌的涩然,才能一直提醒着萧淮川,前一日夜里,他是多么的荒唐。
他居然对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产生了那等冲动和妄念!
萧淮川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因为长时间不曾纾解,才情难自禁;亦或是昨日看了那等旎情之书,受了刺激,才做了那样的梦。
甚至于那书是表男风断袖之情,萧淮川这才起了妄念。
萧淮川向来是冷静自持,对那档子事亦是不怎么热衷,甚至于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
他的身边干净到连个通房侍寝丫头都不曾有过,东宫的后院仿佛是冰封在霜雪之下,不染凡尘。
一来,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二来,亦不想身边被人安插眼线,拿捏住把柄。
他不喜与女子亲近,可萧淮川也未怀疑过自己会喜欢男子。
毕竟前朝末帝便是前车之鉴。
前朝朝廷党争严重,多是党同伐异之徒,而末帝昏庸无能,已然失权,地方豪绅所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这才各地起义。
若说前朝灭亡全怪罪于末帝好男风,被那男妖后蛊惑亡国,这显然是无稽之谈,萧淮川亦是嗤之以鼻。
可前朝末帝好男风,欲立男后这样的举动,却是末帝昏庸的表现,罔顾人伦,不合阴阳,萧淮川的皇祖父,大乾的太祖皇帝对此深恶痛绝。
太祖皇帝在世时,亦是多次下令整改抑制男色之风。
直到天丰帝继位后,他不甚在意此事,民间风气也渐渐放开。
就算是京中权贵有擅此道者,只要不将这些弄到明面上,大多数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上不得什么台面。
萧淮川少时也曾看过男女相关的旎情春图,是兴致缺缺。
他眉头紧锁,难道他真的是不喜娇娥,独爱须眉……
不然怎么解释萧淮川看了那两书生知己交颈之事,便压不住了心中的冲动?
可是,即便他心中真的喜好男子,萧淮川梦中所想所念之人,怎么可以是他!
那是萧淮川认定的弟弟,和他同为男子,一同长大的阿元啊……
萧淮川这般想着,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指节泛白,昔日与贾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第一次见面便为自己打架的小团子;
春日杏花树上调皮摇着树枝、令自己落得满身杏花的小少年;
进士及第簪花时意气风发的青年;
从山上滚落跌得满身伤痕却递砂金珠子给自己的那张笑脸;
以及衣裳落下,露出莹白肩头,转眸朝自己看来的那双早已经记在心里的桃花眼……
贾敬的一颦一笑,他的抬眸垂首,早已经入了萧淮川的眼,进了他的心。
萧淮川狼狈地抬起手,宽大的袖袍遮住他的眉眼。
“呵呵……”萧淮川不禁呜咽出声,那闷哼的笑里是苦涩与痛苦。
萧淮川如今心中怎么还会不清楚,他哪里是好什么男风,他心之所向的,仅此阿元罢了。
他居然爱慕上了这么一位不该爱慕上的人。
萧淮川深知这禁忌之情如深渊,而他如今便是立于这深渊之旁。
是悬崖勒马,还是……沉沦至底?
萧淮川掩盖在脸上的手颓丧地垂下,露出那张痛苦难忍的脸。
他垂下的手虚虚握着,却又仿佛什么都握不住,显得极为无力。
且不说如今他的处境荆棘密布,夺嫡之路,一旦踏出,便再难回头。
就说,他当真坐上那位置后,掌天下万民,持江山安稳,御史们的刀笔皆对着他。
禁忌之情若是泄露,他真的能护住阿元吗?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阿元是怎么想的呢?
萧淮川的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自嘲,这样令人恶心的妄念,阿元若是知晓后,会远离他吧。
阿元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不让萧淮川找到。
萧淮川至今还记得,贾敬为了不愿被贾敷安排相看,不惜挨了家法。
他明明知晓贾敬的心意,他的阿元只想找个心意相通之人,难道自己还能强迫不成?
萧淮川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伤害阿元,更不能强迫于他。
可是,萧淮川真的能亲眼看着贾敬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吗?
一想到这个场景,萧淮川便心如刀割,心中妒意能烧红他的眼眶。
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萧淮川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平稳着颤抖的身体。
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护着阿元,将阿元留在他的身边,至于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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