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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生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发难，连语气里的愤怒都压不住了。
年轻人问自己面前的人：“所以……林楚生，生离死别对你来说只是那么轻松的小事吗？”
那种熟悉的目光让林楚生想到了另一个人，他难得感到心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死……至少不会真的死，有时候只是睡眠的时间比较长——”
林楚生慌张的解释还没说完。年轻阁主就已经拂袖而去，门关上发出“咚”地一声。
林楚生被留在原地，心里涌出意味不明的愧疚情绪……他又想到袁渊了。
林楚生还没有迟钝到看不出阁主的心意：那种早熟者习以为常的口是心非，以及越在意就越恼羞成怒的态度……林楚生太熟悉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习惯性在年轻人身上找袁渊的影子，以至于到现在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过。
当天晚上，林楚生向吟风阁阁主辞行。他们交谈时十分客气，好像都忘掉了白天的不欢而散。
林楚生说：“这几日多谢阁主照拂。”
年轻人颔首，他正是刚脱离少年向青年转变的时候，举止稳重脸上却还有些稚气。他琥珀棕的眼睛扫过林楚生时似乎有话要说。
阁主客客气气地说：“路途遥远，你们一路保重。”
楚宏撩起马车的帘子，看向车边还在客套的两个人：“你们还要在那里站多久？那个袁家的小孩……你要一起就上车，不一起走就放人。”
阁主惊讶地看向马车上的人，似乎不明白对方何意。这时楚宏抬手掀开车帘，露出对面坐着的蒙眼人……林楚生早就把那头及地的披散长发修剪打理好了，规规矩矩地束了起来。现在蒙眼小师弟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看起来颇有些乖巧。
楚宏指着外面的人对慕深说：“你看，你师兄被外面的野花缠住了。我现在一声令下你就去咬他……”
林楚生上了马车，顺便把楚宏不安分的手按回去。他转头，对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他就是这个脾气。”
年轻人淡淡地说：“你们看起来很好。”
林楚生点点头，把马车的车帘放了下来。车驶过拐角时他鬼使神差地又撩起车帘往回看了一眼，
坐在马车上的人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还在道路的起点目送他离去。
第139章
马车驶回他们隐居的山中院落。林楚生和楚宏下车后，慕深还坐在车上。蒙着眼睛的人一路上靠着座位，坐姿都没变过。
林楚生去拉慕深的手引他下车，慕深顺从地按照指引走下车，走进院子里。林楚生松手，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对方攥住了。
楚宏还站在一边看着。
林楚生转头对楚宏说：“……殿下，你想不想出门散散心？”
楚宏冷笑道：“怎么，有了新欢急着抛弃旧爱？”
楚宏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林楚生。林楚生有些无奈——他听出来楚宏不太生气，这话更像是一句玩笑或者揶揄。他们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不可能再分开。
但是楚宏就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刺一下林楚生。他不甘心……没人甘心和别人分享爱人。
林楚生走向楚宏，凑过去想和他黏糊一会儿——林楚生知道他喜欢这个。林楚生抬起头去够楚宏的嘴唇，后者冷不丁转头让林楚生亲到了他的下巴上。
林楚生疑惑地看向楚宏，后者被他的傻样逗笑了。楚宏看着林楚生：“嗯？喜欢亲人下巴，你是小狗吗？”
说完这句话，楚宏抓着林楚生的衣领，慷慨地给了后者一个唇舌交缠的吻……好不甜蜜深情。林楚生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搂面前的人，但他的手刚往上抬了一点，就被人死死地拽着衣袖按了下来。
楚宏按住林楚生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他的眼睛正看向爱人身后蒙着眼睛的男人。慕深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正寸步不离地抓着林楚生的袖子，就像没断奶的小孩一样烦人。
楚宏还在加深这个吻，唇齿间的爱抚愈演愈烈。林楚生被亲得蒙了，直到爱人的贝齿抵着他的嘴唇摩挲，让他被亲得发肿的嘴唇疼了起来。这个吻里除了爱欲还有别的情绪……带了点恨似的，想叫他疼。
林楚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往后仰头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嗯怎么……”
楚宏不想听他提问。他把林楚生再次拉近，让后者只能仰着头接受这个吻。林楚生先开始这个吻，但什么时候结束楚宏说了算。
终于，一吻毕。楚宏放开了林楚生被揉得皱巴巴的衣领。
林楚生还在顺气，但楚宏抱住了他的腰继续贴近——大有进行一些更过分的活动的苗头。林楚生推开他：“……现在不行。”
慕深低着头站在一边，蒙眼的白布条露出下半张脸。他看起来好像无知无觉，但现在他的手已经从拉袖子变成拉住林楚生的手腕。
楚宏扫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自嘲。他说：“那按你说的，我就先出去‘散散心’吧。”
楚宏看着林楚生：“我很快回来。”
林楚生沉默地点头。楚宏没再多看这两个人，转身离开了这个院子。
林楚生听见大门被甩上的声音。楚宏暂时离开了。
方才他和楚宏的暧昧气氛似乎还在空气中没有消散。楚宏做出了妥协。林楚生心中又添了愧疚，他叹了口气。
察觉到林楚生的心不在焉，慕深抓着他的手腕的力度加大了一些。林楚生任由他动作，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摘下对方蒙眼的布条，让那双赤红的眼睛露出来——这次那双红眼睛里的情绪不只有兴奋，愤怒，怨恨，情-欲……许多浓烈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像墨色翻滚的深渊。林楚生看不懂，只能任由自己掉进去。
他甚至经常看不懂自己心里占上风的是愧疚还是爱，只是习惯性纵容对方，然后对后果照单全收。
这一次林楚生也用了相似的处理方法。他抱着慕深，轻轻地抚着背哄他。慕深作出了回应……林楚生感觉到对方的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力度之大彷佛要把人碾碎。
林楚生吃痛，神志不清的慕深彷佛要把怀中人嵌进自己身体里。他忍着痛微笑起来，像很久以前两个人都还没长大，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小师弟做了噩梦也会这样紧紧抱着林楚生，冷汗涔涔却什么话也不说。
“阿深，我在这里。”大师兄一遍又一遍地说。
第140章
慕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他听见有人问，“是个好梦吗？”
不是。
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你梦到什么了？”他似乎躺在某人的膝盖上，一双手在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
不重要。慕深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头埋在那人的腹部。他闻到了干净的阳光的味道，皮肤温暖而柔软。他喜欢这样被人抱着，让他很有安全感。
在这样的怀抱里他不会被抛弃，没人能伤害他。
“是的，阿深。”他在将醒的晨光里听见令他心安的声音，“我在这里。”
一股刺鼻难闻的烧焦味道。他慢悠悠睁开眼睛，就忍不住因为这股气味皱眉，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林楚生在他的双臂之间闷哼了一声。
“阿深……”林楚生虚弱地呼唤道。这次慕深听出来了，这是他睡着时那个令他心安的声音。
“你醒了，”林楚生看见师弟恢复成黑色的眼睛，松了口气，“先放开我一会儿，好不好？”
慕深还有点迷糊，不知所措地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
这时一股骇人热浪迎面而来，慕深本能地伸手展开灵力阻挡，以免那余热伤到大师兄。慕深抱着林楚生抬起头，对上腾空而起的朱雀之身。
楚宏显然是气极，现了妖兽真身，遮天蔽日的赤羽掀起烈焰。它的眼睛里也燃烧着怒火，鸟喙吐人言：“他叫你放开他，听不懂人话吗？”
慕深一只手还环着林楚生，只靠单手抵挡烈焰，有些力不从心；而楚宏也顾忌着火焰波及林楚生，有些束手束脚。两人好一阵儿都僵持不下。
慕深把林楚生护得严实，但后者露出的肩颈和小腿上尽是血印和咬痕。楚宏发现爱人被折腾得如此狼狈，立刻大发雷霆，但还没等林楚生用哑着的嗓子安抚几句……还不清醒的慕深注意到怀中伴侣的走神，首先对楚宏发出攻击。
楚宏被彻底惹怒了，一吐烈焰恨不得把房顶掀了……打到后来房顶也确实不见了。幸亏他们是在人迹罕至的山野中——否则林楚生真不知道该把脸藏到哪里。
这时，林楚生环住慕深的脖颈，突然闷闷地咳嗽起来。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停下来动作。他们都有点慌神，于是立刻休战。
这个咳嗽声，听起来可不像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楚宏上前检查，眉头拧了起来，眼神像是要从谁身上剜块肉下来：“你的锁骨断了，断骨扎伤肺腑。”
慕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非常自责难过。
林楚生轻轻拍了拍小师弟，彷佛还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楚宏直接把林楚生从慕深手里抱起来，后者沉默地让步。
楚宏无视了林楚生“有话要说”的眼睛，把他和造成过伤害的小师弟隔离开。楚宏把林楚生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受伤的人小声说：“你知道我的身体，这种程度的伤痛不算什么。”很快就会被自动重塑修补。
楚宏低头看着这样都不能安分的人，露出皮笑肉不笑。楚宏继续检查伤势，眼中冷冰冰的：“那很厉害嘛，林楚生。”
林楚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一缩脑袋假装自己是只鹌鹑。
第141章
林楚生果真恢复得很快。
成仙后这人的身体强度终于跟上了一直以来超常的脸皮厚度和心理素质，从内到外都坚不可摧。
林楚生用水滴石穿的温柔耐心搂着小师弟，一遍遍向他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与此同时，他靠着“你扇我一巴掌我直呼好爽”的没皮没脸骚扰楚宏……终于磨到了二人都对喜讯点头的时刻。
那也是林楚生再见到那个年轻的凡人阁主的时候。
这时，距林楚生去吟风阁求助已过去数年。这位袁阁主脱去了稚气，变得更加沉静踏实。凡人成长得如此迅速，过去林楚生或许还把对方当小辈——但有限的寿命似乎赋予了凡人更独特的天赋，他们总是成长得那么快，更快地拥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思绪。
尤其当林楚生看向阁主的眼睛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随着主人的成长而加深了，变成深棕色。他们不经意间对视，林楚生总是率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从无例外。
他真的越来越像袁渊了。
阁主对他们的关系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颔首道：“你们很不容易，如今总算修成正果了。”语气里透出平静的喜悦，彷佛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的结合。
林楚生坐在座位上笑了笑，对年轻人的祝福表示感谢。他说：“谢谢你帮我找到阿深，我们成亲时希望你也能来观礼。”
“我会去的。”阁主笑了起来，“还有什么事吗？”
林楚生迟疑着。他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饶是他自认脸皮厚如城墙也觉得很不礼貌了。林楚生说：“既然你愿意受邀，姓名也会记录下来，之前我们匆忙见面又分别得那么急……”
袁阁主看向他，猜到了这人弯弯绕绕想说的话：“你是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完整姓名。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林楚生硬着头皮说：“……是的。”
“渊。”
林楚生眨眼睛：“嗯……嗯？”
“予，安。”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向林楚生，“……怎么了？我的名字不对劲吗，你看起来很惊讶？”
林楚生缓过神，心中懊恼：“抱歉，我只是想到了其他事情。”
袁阁主的目光轻轻地扫过他：“你和人说话——而且是在邀请对方时心里还想着别的人。这很不礼貌。”
不只是很不礼貌，这很糟糕。
林楚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声若蚊呐：“是的，我不应该这样。”对着才认识不久的人念几千年前和另一位的旧情，太不像样子了。
“不要紧。”袁阁主宽容地原谅了他：“你今天来邀请我，顺便叫我也想起了一件事——希望你能做个见证。”
林楚生自然愿意答应：“你尽管说。”
袁阁主说，今天他要在祠堂祭祀。
林楚生记得袁渊也搞过类似的祭祀仪式，于是以为是吟风阁的常态。当林楚生向洒扫的阁中弟子问路，得到了对方见鬼一样的眼神。
“祭祀？”
“是的，你们阁主让我去祠堂找他。”林楚生说，“请问去祠堂的路怎么走呢？”
那弟子神情诡异，但他对此也没有提出其他疑问，并且告知了林楚生前往湖心祠堂的路线。林楚生按照他指的路来到了祠堂。
林楚生站在祠堂大门前。这真是令他感到熟悉的地方，他在袁渊的秘境里时一直被困在这座祠堂里。如今故地重游，林楚生正愁不知道开门的机关在哪里……祠堂大门自动敞开了。
第142章
祠堂里没有光，蜡烛燃尽了。
林楚生印象中，傍晚时会有人来祠堂更换蜡烛并且擦拭打扫。林楚生走进黑漆漆的门中，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天光也被隔绝在门外，这一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这片黑暗并不让人感到不安，它如此宁静、深远……笼罩在身体的四周，甚至浸润到人心里面，牵动一段本应该被尘封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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