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样追逐宝石的念想,萩原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奥迪汽车载着竞品马自达相当娴熟地越过浅井别墅所在的路口、向着相反方向一路疾驰,最后轻巧地停在了……软银集团总部大楼下。
降谷先生——不是降谷零,是他正在扮演的那位降谷正晃先生,降谷总裁——的实际办公地点。
“不,这不可能,”萩原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自己甩到路肩上,自己的肩膀也被安全带扯得生疼,但这远没有自己此刻面对的实际情况这么扯,“小阵平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这怎么可能呢?”
[没关系,宿主,您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电子音相当甜美地对他说,[您可以觉得松田警官是因为太爱发短讯导致话费花超了,软银集团收取了不合理的套餐费,他特地租车前来要钱的。]
没有语言能形容萩原此刻脑海内的混乱程度,他握住方向盘,头一次在自己开的车上体会到了其他乘客的天旋地转感,真可谓是天道好轮回。百忙之中他只能勉强虚弱地反驳系统一句,“……小阵平才不爱发短讯呢。有什么事就来办公室找研二酱了,哪里用得到发短讯?”
[哈哈,]这下电子音也变得勉强了,[不喜欢吗?那好啊,那很好。]
“所以小阵平到底为什么要——”萩原已经自言自语出声了,他不能接受地反复搓着方向盘上的牛皮,“等等,系统亲,你刚才说惊喜,你知道是不是?快告诉研二酱!求你了,这次是真的需要你快点给出答复!”
系统终于慢悠悠地说出一句,[宿主,您没猜错……]
[他确实是来追查那两个犯人的。]
萩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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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了——重生限定的这一辈子。萩原杀气腾腾地掏出属于降谷先生的手机,登录上他的内网账号,毫不犹豫地点开人事界面,开始筛选最新入职信息。
“系统亲,你是说,”萩原的手指颤抖地点向那两张有些模糊的一寸照片,“就是他们两个吗?”
[没错——宿主您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系统赶紧劝他,[就是这两个人没有错,本系统已经根据各种信息定位到他们了!]
萩原冷笑起来,“你是说,他们因为浅井别墅已经被布防了不好安装炸弹,又仍然想要通过爆/炸/物威胁的方式赚钱,因此选中了最近有总裁重回集团、人事动荡较大的软银集团当目标,准备在软银集团大楼安装炸弹,威胁降谷先生拿钱?”
[是这样没有错,]系统的电子音后知后觉地战战兢兢起来——它发现宿主明知道自己能查阅监控,却自己登进了软银集团的后台开始看监控信息,明白宿主已经要气疯了,[宿主您别激动!这不是已经发现真相了吗?您千万别为这种东西生气,我们马上就能抓到他们了,等抓到他们我们就把所有事都告诉松田警官,好不好?]
小初在哄他……多荒谬啊,一个初音未来在哄他。
可是他完全没有感到安慰。
“这两个人……”萩原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就这样抓着我们几个不放吗?”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被称为“命运”的东西。就这样抓着我们几个人不放吗?
系统不敢说话,只等着萩原冷静下来。但这次它恐怕要失望了:这种事即使对于萩原来说,也有一点难。
他站在高楼下。曾在高楼上杀死他的犯人正待在这里,计划威胁他同期的父亲。
——而小阵平正在这栋高楼附近。
因为他的缺席,犯人曾卑鄙地以民众的性命为要挟,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
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和那些人待在同一栋大楼附近。也许平面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
五十米。多近的距离啊。比二十层楼的高度还要近呢。比他们最后的距离还近呢。
“系统亲,”萩原把后座车窗摇下一条缝,开出二百米找车位停下,随后迫不及待地开口,“准备意识转移。研二酱要以降谷先生的身份抓到他们,这样更合理。”
以与小阵平无关的身份。这样对小阵平来说更安全。
[宿主!]系统急切起来,[就不能至少回到家再进行意识转移吗?您现在还待在车里——]
“车里很安全!”
萩原真的吼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眼睛有点发热,喉咙有些发疼:也许他有点想哭了。
怎么会这样?他设想了许多次面对这两个犯人的场景。他应当站在第一线,他应当帅气又决然地像是棒球手挥棒那样,遥遥拦在二垒前将威胁远远地击飞出去。
如果命运决定了他是第一个迎击犯人的、第一个面临危险的,那没关系啊!他感谢这样的安排!就让他做他们五个人中的第一道防线!
可是现在偏偏不是他站在前线。他现在的处境……很安全。是小阵平的处境更危险。他几乎受不了这个。
“准备意识转移,就现在,”萩原不容置疑地说,“让降谷先生帮我个忙吧。研二酱必须抓到他们。”
[……好,]系统说,[这就让他们感受一下,被Boss○聘拒绝的力量!]
第59章
在系统已经开始进行意识转移读条的时候, 萩原却突然喊了停。
[宿主你就是那种安装包下载到百分之四十突然暂停,残余文件留着也不删就放那占内存的类型吗……]一下子被扯断加载过程,电子音的语气都变得虚弱了, [怎么, 您终于想通了准备回家再开始转移啦?]
“不是。”
萩原惜字如金, 只是吐了一个词就用力抿紧双唇。就像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把这具身体、这个灵魂的每一分力量都压缩储存好, 再像炸弹一样尽数爆破喷发到那两个犯人身上:这可不过分,只是在致敬他们带给他的命运。
带给他……和他朋友的命运。
系统虽然仍然遵守着对宿主——对朋友——的承诺,没有去阅读他的内心;但它只从语气中也能读出这个人类的决心, 于是它的电子音颇含敬畏地颤抖了起来。
[……宿主, ]它问,[您是不是要说什么很过分的话了?]
“不会的, ”萩原竟然还顾得上对着空气笑,明明一个人工智能并不需要微笑,“研二酱不会对小初讲很过分的话。别担心。”
宿主总是搞错系统和他的供需关系。就算是作为朋友来说……现在到底是谁需要安慰啊?
[不是, ]系统回答他,[不是的。本系统从不担心您会伤害我……小初只是担心您会说出什么对您自己很过分的话来。]
担心您会对自己做太过分的事。担心您。
“抱歉,”这次萩原却没再说别担心, “但是系统亲, 你有能够暂时压制身体转换副作用的办法, 对吧?”
系统没有回答他,但他很笃定地说了下去,“从人鱼岛回来的那一次,是系统亲把研二酱带了回来。虽然你有特地对研二酱模糊这一部分——但是有办法, 对不对?”
现在他离杀人凶手很近。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鼻音,“……小初,你说过不会对研二酱撒谎的。”
[是的, 有,结果就是您去医院住了一晚上。你们人类不是机器,正常的生理反应越要强行压制,之后反扑就会越厉害。]电子音回答得毫无感情,[本系统不会撒谎,但有人帮您让仪器撒谎。这次也会有吗?]
萩原是个非常擅长倾听的人,不会忽略别人的话。但现在他只听到前面的内容。他也只想针对这个回答做出反应。
因为他不会忽略别人的话,但是……如果只是和自己相关的,他可以忽略自己的感受。
“既然有办法,”萩原缓缓开口,是那种站在炸弹前时对队员讲话的口吻,简洁且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麻烦你操作。把我转换到降谷先生那边的不良反应全部暂时压制住,到我转换回来时再释放。”
[宿主……]系统想要劝两句什么,最后只是说,[会很痛的。]
“系统亲,”萩原慢慢地露出个笑容,“其实研二酱骗了你一件事。”
[什么事?难不成——您确实和降谷先生有血缘关系?]
萩原:“……”
“小初,有时候研二酱还真是佩服你。”
瞬间被逗笑的萩原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能恢复方才平静的样子。他放开方向盘,将右手举在自己眼前:在仪表盘发白的反光下,掌纹很清晰。他不知道哪一条是生命线:他还没活到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的年纪。
“研二酱骗了你,”他说,“其实最后的时候……研二酱第一次听到系统亲声音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痛的。”
是一瞬间的事吗?也许是吧。可是那种灼热的疼痛,那种无法挽回的撕裂感,那种身体与同僚与人生在眼前尽数撕裂的感觉,那种碰撞在耳膜上的最后的声音……他全都感觉到了。
“所以,不用担心研二酱——无论如何都不会比那还痛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像那样再痛一次了。
[……好,]系统有些拖沓地回应他,[宿主,本系统会为您压制意识转移到降谷先生处的疼痛反应。]
[意识转移筹备已完成。]
“别担心嘛,小初,”半长发青年轻巧地眨了一下右眼,“研二酱对你承诺,下次在自己身体里听到你声音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怎么样?”
[嗯,笑着,]系统冷冰冰地回他,[痛并快乐着。]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萩原确实没感到任何痛楚。他神清气爽,甚至还有心情挑剔组织边缘成员给降谷先生安全屋准备的熏香——没错,总裁甚至有这种待遇——他觉得这香气未免有些过于沉稳,他同期的父亲还算是风韵犹存,很不必用这种香水。
[但是很贴切呀宿主,]电子音阴阳怪气,[这个香水叫冥府之路。]
萩原:“……”
为了展示不屈的决心,他抓起香水瓶,对着自己又来了两下。
[对对对,就是这样,]系统开始播放美人鱼怀旧服语音,[滋几下~自己~所以宿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会只是为了和本系统赌气吧?您应该也知道,气味会传递一些信息。特地选取这种会留下更多信号的方式,不太明智哦?不过也没关系,明智的是吾郎,您这个片场的是小五郎,稍微不那么明智也可以。]
“因为研二酱就是要光明正大地作为一个总裁去揍人,”萩原冷笑着理理衣领,“而不是作为一个拆弹警察。好了,我们出发。”
-
一个总裁应该是风度翩翩的;但同时,一个总裁总是不讲道理的。
“降谷先生,”电话另一侧,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您要封锁整座集团大楼,不许人进出?发生什么事了?”
降谷正晃的声音很和煦,“抱歉,先生,但我想我有不做额外说明而坚持这样要求的权利。”
“先生,我不明白——”
“你很明白,这位先生,你售卖了求职者的联系方式却不肯给他们机会,而是为五个不符合招聘要求的人办理了入职手续,我要找的正是其中两个,”降谷正晃对着二楼的落地窗比出一个V字手势,他知道对方正在看他,“现在可以照做了吗?”
五分钟后,大楼的所有进出口都关闭了:除了降谷正晃正踏入的这扇门。软银集团的每个人都对他展开笑脸,但他看不清那些面容,他眼前晃着的是模糊的、其他人的脸。
才不是他的记忆模糊了。他的记忆很清晰,萩原记得他的每一个队员,无论是半年前还是今天的每一个队员他都记得:只是那时候他们的脸都隐在防爆面罩后,在温和的白气中面目模糊。
徒劳的防爆面罩。无法保护也无法传达的防爆面罩。让他们最后的话只有自己听得到。
……我叫他们快逃。怎么逃得掉呢?他们被防爆服包得结结实实,研二酱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我全都记得、全都知道。那孩子手套下有订婚戒指。那位前辈的防爆服压住他那疤痕纵横的锁骨,锁骨上还执着地刺着他搭档的名字。
都怪那两个人。全是因为那两个人。
萩原甚至还记得坐电梯。坐电梯到他们所在的楼层去。这次没有人需要跑上二十楼了,是不是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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