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旁观着这一切,心底升起了某种他不愿承认的欣慰感。
……都能听到小降谷对大家讲这样的话了。虽然研二酱一开始很抗拒扮演“降谷正晃”这一身份……但其实,我们还是做到了很多事的,对吧?
[当然。]
“是我把对卧底生活的焦虑、对安全的担心投射到了他身上,以至于我会抗拒援助甚至是联系。我单方面地、近乎偏执地把他推得更远一点,认为只要是这样我们就能安全。为了安全,大家可以不见面。”
他看向身旁的幼驯染,“意识到我会这样想之后,我第一次庆幸,还好我和景在同一个地方潜伏。不然……也许即使遇上的是景,我也会躲避他的目光的。”
“但后来我发现,成为卧底、成为潜伏者,甚至是……成为犯罪分子,”他说得有点艰涩,但还是讲了下去,“都不意味着完全封闭自己的心。会求助、会倾诉,会出现在彼此面前,这都并不会把我们变得更危险。甚至,我们都有切实地将对方变得更安全。”
[宿主,你忍一忍,]系统无情道,[萩原研二被降谷家的父子情感动哭了这种事,真发生了会有点不太好解释。]
“看着我,萩原,看着我们,”降谷零指指自己,又指指景光,“我们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逼问你,或者和你对质什么。我们是担心你,是想让你依靠我们,所以站在这里,向你证明我们有被你依靠的资格。”
他向前迈出一步,“我们能抽出时间、能来找你,不是在故意逞强。我们的潜伏情况现在确实还很乐观,没有暴露的危险。我们甚至能帮得上别人,还不止一次。”
“所以,萩原……”
“能说出来吗?给我们一个为你做点什么的机会。你也知道的,做犯罪分子……对我这种性格来说,不可能有多舒服,”降谷零甚至开了自己的玩笑,“如果卧底期间还能帮到朋友,我也会好过很多。”
诸伏安抚地拍拍幼驯染的手背,又转过身来,“是啊,萩原。‘懂得向人求援是大人的标志’——如果是你劝我们的话,就会这么说吧?当时你劝我的话,我也都还记得呢……让我们也做点什么,好不好?”
萩原止不住地想叹气。但先浮上来的却不是扑在氧气面罩上的柔和白气,而是眼底的水汽。他突然感觉有点委屈。
——小降谷说得全都对。把担心过度投射在身边人身上的也不止是在卧底的两位,也有他一份。
因为看过了那四年、因为知道了原本血色的未来,他……他真的很害怕。所以他才会说不出口。但是现在……
“好吧,”半长发青年苦笑着举起手,没有再压抑声音中的哽咽,“我会告诉你们,我会全都告诉大家。不过,还是先坐下来吧?这个故事会很长。”
“要从两年前说起……”萩原深吸一口气,“要从研二酱本来会在浅井公寓迎来的那一场死亡开始。”
伊达航才刚刚坐下,就忍不住跳起身来,“你说什么?!”
“是啊,班长,”萩原本来有些难过,见他那样反而笑了出来,“就在我们发现保险柜的那个地方。”
叙述本身对萩原研二来说不可能成为一件难事。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比他想象中还要顺遂地流淌了出来。除去隐瞒系统的存在、隐去身体切换的问题之外,他几乎对同期们完成了彻底的坦白。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萩原微微皱着眉,忍耐着说出那份苦痛的未来,“在……原本的发展中,研二酱会死。小阵平会在同一个犯人的报复之下,选择牺牲自己。并且,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似乎也并没能获得一场美满的婚礼——”
在他开口之前,诸伏景光像是接收到什么一样,先点了点头。
“我也会遇到危险,对吗?”他问,“萩原你这么在意,恐怕与卧底的身份有关……”
萩原苦笑着点点头,“是。我不了解细节,不过,恭喜你,你的幼驯染没事。”
诸伏景光:“……那,谢谢?”
半长发青年苦中作乐地摇摇头,“别客气。”
“喂,金发混蛋,”松田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两个是在比我们两个谁命长吗?”
降谷零本来正在为摩天轮的终局心情复杂,看松田那副样子,拳头又硬了,“是啊。这次可真是我赢了,你高不高兴?”
“还行,”松田挺坦率地说,“这件事上,我不是不可以输给你。”
太好了,是来自拳击手的暴击。降谷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缓冲好了心情,又一起去看伊达航。出乎意料的,班长并没有露出什么大受打击的模样。
“也没事吧?不用那么看着我,”伊达航挠着头,“反正,我和娜塔莉应该不会分手……”
萩原:“……”
“真吓人啊,订婚男人的余裕,”诸伏景光一脸平静,他对“死亡会到来”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是真的很高,“所以,那两个炸弹犯、还有外守一的死亡,都是因为有其他从未来返回的人?你也是接触了他们,才会……吐血?”
喂喂,小诸伏。连自己会死那种事都快速接受了,提到吐血你停顿什么啊。
“嗯,”萩原点头,“先承诺我,你们不会冲动行事?”
降谷零答得很干脆,“不会。”
“怎么更不放心了……”萩原嘀咕半句,“那么,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怀疑的人。虽然他的其他信息尚不明朗——”
“但他是你们卧底的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代号是奥鲁霍。希望你们多注意他。如果他真的可疑,他甚至可能知道你们的身份。”
诸伏景光迅速回忆了一下,“我们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自我们获得代号以来,他好像一直在东欧活动。不过这么一想确实很可疑,如果说他是去东欧接收普拉米亚的残余势力……也说得通。”
“你们,”萩原挑眉,“不感到惊讶吗?我知道代号成员的事。”
降谷零挺突兀地冷笑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的同期们多厉害啊,各个都是闪耀的人才,都能被贝尔摩德下毒了——”
“贝尔摩德?”萩原明知故问,“莎朗的代号?”
“是啊,”降谷零点头,“她最近……正忙着为自己寻找一个‘女儿’。如果做得到的话,我想帮帮那孩子。”
这下轮到松田和萩原表情复杂了。而诸伏景光也跟着附和,“不止是零,我也很想这么做。虽然那孩子唱歌很难听、脾气也很倔强,但是,她是个会保护其他孩子的好孩子。”
“卧底期间虽然总会有无法挽回的事发生在面前,但我们至少不想看到未成年因组织罹难,无论公安是否批准,我们都想试试,”诸伏景光认真道,“既然我们也重新联系上了,如果能救出来那孩子,未来没准还要拜托你们安顿她……你们有什么关于安置未成年的建议吗?”
一无所知的伊达航认真思考,“把她送到娜塔莉所在的学校就读怎么样?”
“嗯……学校人员流动太复杂了,”萩原在系统建议下,表情古怪地开口,“研二酱倒是觉得,可以让她去什么地方先打一下夜班工隐藏自己。”
“比如说……由研二酱投资,开一家波洛咖啡厅什么的。”
第106章
波本与苏格兰留下了承诺、联系方式和半强迫下的拥抱, 带着信任、重要情报和对明天的期待离开了病房。至于担忧……那是一种很难轻易放下和抹去的情感,注定要再伴随他们一段时间。
“坏了,”萩原突然两眼无神地转向窗口, 喃喃道,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问了!”
伊达航一愣, 满脸担心地站起身, “是什么?我现在去追上他们,还来得及!”
“胡子……”半长发青年维持着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忘记问小诸伏为什么要留胡子了啊——!”
伊达航:“……”
他看了萩原一眼, 转过头来砸了松田一拳。
松田像个下雨天被雨点重锤了的蘑菇那样头大地弹起来, “关我什么事啊?!”
“没办法啊,”伊达航摊手, “总不能揍病号吧。会被医护人员制止的。”
萩原可怜巴巴地伸出手臂去拉班长,还特地选择了还插着留置针的左手,“结果竟然不是因为健康问题, 只是因为医护人员不允许吗——”
“所以你还承认你有健康问题啊?”
“哈哈。”
松田:“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我挨揍?”
没人理他,他却也没再控诉什么。没心情。有那么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显得有两位朋友刚刚走出房间的事实分外突出。真奇怪,明明五个人都在的时候觉得病房里挤得不得了, 只剩下三个人留着的时候又显得房间有点空。
就算是留下了联系方式, 也只能在必要的时候再……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说实话, 目前为止都还完全看不到能够掀翻那个组织的希望。会有多少像小遥那样的孩子、像宫野夫妇那样的科学家、像伊达航那样的警察,只是与组织这艘庞大的夜行船擦肩而过,就被暗流裹挟着卷到了船身底下?
劫后余生的他们甚至还要感谢自己的幸运。可这到底算什么幸运啊?
[宿主,冷静一点, 情绪激动不利于身体恢复,你要是再把胃底搞出血了,本系统就只能强制把你塞回小遥那了, ]系统开始给他播放商场打烊前最爱的萨克斯独奏版《回家》,[回家吧孩子回家吧,你比较适合做一个女高中生……]
“好了,那我也该走了,”仿佛是隔空接收到了来自系统的音乐攻击,伊达航摸出手机晃了晃,“娜塔莉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呢。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我再好好问问她,如果她其实是不婚主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并不算很好笑的玩笑。萩原和松田很捧场地拍了拍手,目送着班长的背影挺潇洒地消失在门口。
萩原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其实都没觉得自己在叹气,只是突然间就像是在海洋中遇到扰动的海参那样,恨不得把身体里的全部、连自己的灵魂一起吐出去。真的是好累、好累的一件事。
“我还是没想通,小阵平,”他难得现出几分惶然的神情来,“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连一个婚礼都没有?”
极其罕见地,松田没有接他的话。关于班长的事,他心中其实也有猜测,但那是一个建立在失去与仇恨之上的猜测,让他有点说不出口——
班长与娜塔莉小姐没能有通俗意义上的好结局……萩说那可能是发生在原本时间线上的事。萩在浅井公寓的死亡,也是原本时间线上会发生的事。那么,如果萩不在了,班长也就不会有把那颗有毒的糖分给他的机会。接下来的事恐怕……
所以不能说。不能再让萩多一个怪罪他自己的理由。
“不会发生的事就别想了,”松田轻声道,“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你自己。身体感觉怎么样?”
不要想不会发生的事吗?小阵平还真是……
萩原摇摇头。
“没事,”他说,“能明显感觉到在逐渐恢复了。不过,小阵平,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再去小遥那儿休息一下。可以吗?”
[宿主,松田警官,]系统看他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先开了麦,[其实,你们可以问本系统的啊。现在本系统也积攒了很多数据充实自己,透露一点未来是没关系的……娜塔莉小姐和伊达警官的事,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们的。]
“看你透露未来?”松田就笑,他的笑声很短促,像小提琴弓快速磨过琴颈的一声不和谐音,“萩就是因为这种事,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这下别说系统了,连萩原都睁大了眼睛,“——小阵平?!”
“你突然说了那么多没发生过的事,还告诉我不许做,我当然会想到啊,”松田带着有些无奈的宽容表情报菜名,“什么摩天轮、短讯,什么深色正装,还有在警视厅过夜、在工位戴耳机,听千速姐喜欢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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