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濯月把头转回来,依旧贴在章洄胸膛上,凝视着他的脸,“在我心里,你永远不是普通人。”
章洄低头望着他。
林濯月腼腆地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你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去你家里住,你带我出去玩儿,我想喝牛奶,可是你没有带钱,但你还是给我买了牛奶和零食,我就觉得你好厉害。”
“怎么把我说的像小偷一样。”
林濯月坐起身,捧住他的脸,沉声道:“你不是小偷,你是大魔法师。”
章洄苦涩不已,将他拥进怀里,整整一夜,都无法阖眼。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下山的时候,比起创业失败,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更让章洄难以释怀。
十九岁那年,章洄开启了奔赴满月之路,至今整整十年。
深埋在根骨里激昂的鲜血早已不再沸腾,青葱岁月终究远去,他彻底认清了卑劣的自己,认清了刻薄的现实,终与邪恶同流合污。
这段插曲远远没有结束,并且,即将成为战争的主旋律。
林氏集团股价回升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差评席卷而来,星空科技的前员工匿名爆料,公司内部存在高管性骚扰事件,且存在高管明示销售人员利用非正当手段签单,行贿受贿、出卖色相等各种违法行为。
亦有员工爆料,星空软件窃取客户财务数据,存在极大的风险,与此同时,有很多自称客户的发帖人,称软件经常出现问题,财务数据丢失,打卡系统失效,库存管理系统极其混乱,而软件方根本不提供任何售后,星空科技的老板完全就是黑心商人。
章洄的个人履历被扒得一干二净,被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奸商,压迫员工,欺诈客户,冠上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罪名。
章洄和林濯月的照片也很快登上了新闻,暗指星空科技的幕后大老板是林氏集团,誓要将这一场舆论的火焰牵引到林氏集团身上。
林氏集团的股价再创新低,在这一场舆论战里,周蔼谦无底线的投入,花了巨额资金,用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气势,誓要与章洄斗到底。
现如今,钱对于周蔼谦来说,仅仅就是一个数字,一场游戏里的货币,他迫不及待要把钱花出去,哪怕是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章洄撑不了太久,林殊怡自顾不暇,柯胜强是现实的商人,必定冷眼旁观,而章洄没有了资金支持,公关团队根本扛不起这场舆论战。
章洄的公司已经乌烟瘴气,上市计划至少要推迟三年,而团队的分崩离析和愈演愈烈的谣言让基本运营也很难继续下去。
七月初,周蔼谦再次抛出了橄榄枝,他给章洄发了一条短信,约他过去聊聊。
彼时的章洄正在办公室抽烟,已近凌晨,城市陷入了寂静,惟有林立的写字楼闪烁着灯光,落地窗里反射出一张英俊又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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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洄吐出烟圈,迭迭白雾飘向前方,玻璃窗映出的脸庞被烟雾遮盖,他抽完最后一口烟,烟蒂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虚无之下,烟雾弥散,落地窗完整映出了章洄挺拔的身姿,那张深邃如刀削斧凿般的脸庞之上,笑容清晰可见。
*
自从答应了周蔼谦的会面,舆论一夜间就平息了,公司内部的谣言却迟迟不能停歇,担心公司破产,担心被裁员,各种谣言满天飞。
市场部没心思拉业务,最近一段时间也挺难拉业务的,上市计划停止了,又正值淡季,公司就跟停摆了一样,每个人都闲得慌。
章洄亦是如此,约了周蔼谦下午见面,一觉睡到了中午,养精蓄锐了好几天,精神好了,人也容光焕发。
创业两年半以来,头一次能睡这么长的觉,章洄已经隐隐期待被收购后的闲散日子了。
走进客厅,炉子上煲着汤,有香味飘出来,林濯月趴在餐桌上不知写什么,吭哧吭哧写了好几日,生怕被章洄偷看,刻意不用电脑,从公司拿了本低调的黑色记事本,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录。
大概是过于专注,没发现章洄走进客厅,更没发现章洄已经走到了身后。
【杀人于无形的一百种方法】
【刑法笔记】
【暗网购买死亡笔记的链接】
【如何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魔法药水杀人的真实性】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又在看动漫了?”章洄突然出声。
林濯月一惊,猛地转回身,实木椅子被撞开,在地板上摩擦出刺啦声响,他惊慌地把笔记本背到身后,讷讷道:“你、你起来啦?午饭还没好。”
章洄稍微有点担心,他家这傻东西不是一般人,可能是随便写写,也可能准备实施中。
章洄继续问:“哪儿抄来的?”
林濯月眼皮颤个不停,“我写着玩儿的。”
章洄狐疑地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
林濯月像个犯错的小孩儿,垂着脑袋贴着他站好,低落地说:“看你被人欺负,我心里很难受,你又不让我反击,我就写写......”
“挺有意思的。”章洄长臂一横,揽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合上笔记本一看,果然是黑色封皮。
林濯月闷闷地说:“你真的打算把公司卖给周蔼谦?他那么坏。”
“卖给他有什么不好,把公司换成钱,我提前退休,每天陪你,不好吗?”章洄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可是,满月系统是你的心血......”
“满月不是我的心血。”章洄笑说,“濯月才是。”
林濯月露出苦笑。
章洄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没事了,宝贝。”
“我就是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生意就是生意,要客观看待。”章洄笑说,“发生这么多事情,婚礼也延期了,明年的这时候,我跟你一起筹备婚礼。”
林濯月郁闷点头,调整坐姿,跨坐在章洄腿上,面向餐桌,重新打开记事本,画了个稻草小人,肚子上贴了一张符,写上周蔼谦的名字,和不知哪儿弄来的生辰八字,然后画了根洋钉,空白处画了个锤子。
画完周蔼谦的,又画了楚珣的,然后从章洄身上下来,捧着记事本虔诚地放到钢琴架上,弹奏一曲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章洄,“......我去看看汤。”
第75章 谈判失败
周蔼谦在北安市最繁华的地段拥有一栋参天入云的写字楼,现在方峡名下,历尽沧桑纷争,大楼屹立不倒。
盛夏的气候里,章洄依旧西装革履,熨帖的黑衬衫包裹着身躯,外套对折搭在臂弯中,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望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热浪一波波来袭,阳光中尘埃漂浮,大楼在光线的折射下出现了视觉扭曲。
章洄收回视线,五指探入刘海,将浓密的黑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饱满的天庭,浓眉之下,依旧是爽朗自信的笑容,他迈步向前走去,通过直达梯前往24楼,星辉科技就在那一层。
两点整,章洄走出电梯,楚珣按照指示,等候在电梯口,像一个酒店的迎宾员,他感觉到难堪,明明星辉科技获得了胜利,但高昂着头颅的章洄才像个胜利者。
章洄身材颀长,也总是挺拔着肩背,于是就显得更为高大了,当他扬起下巴的时候,天然让人觉得轻蔑不可一世。
而楚珣必须抬起头看着他,那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他尝试着挺直了腰板,以大老板的口吻说:“来了啊,路上不堵车吧?”
章洄说:“我坐地铁来的。”
楚珣引着他往里走,同时打趣说:“怎么不开你那辆凌志。”
章洄似笑非笑道:“借来的车,总要还回去的。”
楚珣听他话外有话,没有接这个话茬,推开会议室的门,请他进去,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带秘书?”
“我的人都跑光了,还带什么秘书?”章洄坐进椅子里,姿态懒散地架着腿,“创业之初只有我一人,收尾当然也是我。”
楚珣心情很复杂,章洄的失败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快感,同时却又很失落,那个无所不能的章洄即将走下神坛,和所有的失败者一样,对胜利者俯首称臣。
章洄就那么慵懒地坐着,西装外套扔在桌子上,嘴角噙着笑,依旧神采飞扬。
那份从容潇洒让人情不自禁嫉妒。
秘书进来送茶,传话说:“二位稍等片刻,周总马上就过来。”
章洄抿了口茶,眼神看向立在一旁呆愣愣的楚珣,如往常一般说:“坐啊,站着干什么?”
楚珣回过神,回首望向门口,周蔼谦还没来,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坐下。
“为什么这么紧张?”章洄笑说,“新工作很顺利吧,把我描绘成一个施暴者一个性虐狂,用来讨好新老板,周蔼谦应该很器重你才对。”
楚珣倏地绷紧了脸,呼吸陡然粗重,沙哑道:“帖子已经删掉了,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是网友添油加醋,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提了。”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公司发家史,员工间的纷争,我和阿月的恋爱细节,一直追溯到南瑶市的出租屋。”章洄敛起了笑,立起身,冷冽的眉眼睨向楚珣,压迫感瞬间充斥在会议室内。
楚珣身体像是被冻住了,极其艰难退后了两步,而章洄突然抬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楚珣几乎是惊慌地缩起了脖子,他以为章洄要打人。
章洄提着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冷声道:“楚珣,你不该把阿月牵扯在内。”
楚珣奋力挣开,他拍打着章洄的手,脚步踉跄往后跳,龇牙咧嘴怒吼道:“我说了不是我的主意!”
“喂喂喂,干什么啊。”周蔼谦砰地敲了一下门,拔高了笑声,“章洄,冷静点,既然来了我这里,拿出点诚意来。”
章洄转向周蔼谦的方向,笑容满面道:“怎么了,约好两点,你迟到了,我跟你的狗聊两句,有什么问题?”
楚珣脸色涨红,许是靠山来了,他暴跳如雷道:“章洄!你不要太过分!”
周蔼谦笑容定格在脸上,目光却逐渐凌厉,“楚珣,你先出去。”
楚珣还待说什么,周蔼谦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说:“出!去!”
楚珣恶狠狠瞪着章洄,拽了拽领带,离开会议室。
待人走尽,周蔼谦笑问:“上次的事情,还放在心上,你不喜欢我的狗,我已经处理了一条。”
“我提醒过你,牵好你的狗绳。”章洄说,“狗咬了人,当然是人负责,你觉得呢?”
“我不这么认为。”周蔼谦摊手,“我养了几百条狗,总有几条是疯狗。”
两人目光相击,对视几秒后,章洄拉开了椅子,重新坐回去。
周蔼谦亦坐到了对面去,将一份合同扔给章洄,“章总,看看我开出的条件,你满不满意。”
章洄睨他一眼,架着二郎腿翻开了蓝色文件夹。
周蔼谦支着腮淡定地等待着,观察着章洄的表情,以揣摩他对合同的满意度。
片刻之后,周蔼谦眯起了眼:“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章洄没抬头,翻过一页纸,“怎么了,没见过我打人,很稀奇?”
“我怎么没见过你打人......”周蔼谦迟疑地说,“你今天没打领带。”
章洄低了一下头。
周蔼谦确定地说:“没错,你今天没打领带。”
章洄见客户总是穿黑衬衫,打领带,出席发布会、慈善宴等正式活动也是如此,周蔼谦在公开活动见过他很多次,都是相同的打扮,或许是为了树立形象,章洄的衣着打扮万年不改。
“我在公司也不打领带。”章洄无趣地说,“以后也不必打领带了。”
周蔼谦眼底盛满笑意,“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这里上班。”
“我是心胸狭隘的人,你不会希望我来的。合同我不满意。”章洄说罢,将合同抛了回去,像打水漂一样,在宽数米的会议桌上滑回周蔼谦面前。
“五十亿你都不满意。”周蔼谦嗤笑,“开价吧,你要多少。”
“五十亿没问题,我有两个条件。”章洄正色道。
周蔼谦闻言坐直了身体,“请说。”
“第一,我不跟你交易,公司我只会卖给洪谦,你让荣立昆出面跟我谈,我要保证所有员工得到妥善的照顾,你跟洪谦怎么交易,不关我的事。总之,我要跟你划清界限。”
周蔼谦皱了下眉,“问题不大,我可以跟荣立昆谈。”
“第二,我要拿走满月系统的研发项目。”
“不可能!”周蔼谦瞬间怒了,拍案而起,放声道,“你这什么破公司敢卖我五十亿!要不是为了满月系统,我根本不屑于买你的公司!”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章洄立起身,掌心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直视着周蔼谦的目光,“你想要满月系统,我告诉过你,两千亿。”
“章洄,你有的选吗?你少他妈自以为是!”周蔼谦暴怒道,“你明天就让你公司破产!”
“那我就让满月系统消失,破产有什么大不了,我本来就一清二白!”章洄张开手臂,“我重头开始,你也白忙一场,我们抱着一起死!”
周蔼谦嘴唇发抖,用尽了全部力气,咽下一口唾沫,冷静地说:“我们再谈一谈,你要明白,就算你公司上市,市值也未必有两千亿,就算有两千亿,到你个人手里又有多少?我给你五十亿,是实打实的钱,你至少可以分到三十亿!”
“满月系统能为我个人带来的声望,是金钱不能估量的。”章洄平静地说,“你要拿走我的命运,就该支付同等的代价。”
周蔼谦愤恨地将文件夹砸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瞪向章洄离去的背影。
*
周蔼谦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抓起东西就砸,噼里啪啦一顿摔,玻璃柜里的好酒尽数报废,直到他举起奖杯,砸东西的手顿住了,猩红的眼眸仰望着高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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