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拍打着已经空空荡荡,没有藤壶也没有其他海洋生物的光秃秃暗礁,鲛人的思绪从族人到底在哪里慢慢转向了身边这个说话很少,但是存在感极强的人类身上。
这一周时间里,他已经尝试使用无数办法拒绝对方的求爱,但是每次都无济于事,似乎还引得这个人类对自己更加恋慕,每一次眼神都滚烫到让鲛人这种冷血动物都觉得有些灼热。
鲛人余光扫了一眼年轻男人丑陋的装扮,以及他眼下的青黑。
这个人类好像真的在很用心地追求他,每一次都在熬夜赶制新鲜的药剂,就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一直穿着这一身。
再从他面部有些疲惫的状态来看,似乎的确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他真的这么喜欢自己么?鲛人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鲛人这种爽直又稍微傲慢的群体来说,心意被拒绝之后是不屑于穷追猛击的,就算他是首领,在拒绝族人的求爱后,他们也不会再缠上来,顶多用敬畏又隐晦的目光在最边缘偷偷欣赏他。
但是这个人类却截然相反,死缠烂打,直白又热烈,一次次将自己的爱慕摆上来,就算被他拒绝也不气馁。
“……”
发现鲛人看了自己一眼后又在盯着海面发呆,钟意的目光也顺着他视线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
这两天没有下雨,海面也还算平静,看了半晌,除了偶尔漂浮而过的海洋垃圾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钟意盯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询问系统:【你之前说他是鲛人首领,那他的族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药一赠一群。
在系统空间打瞌睡的系统终于听到宿主呼唤自己,差点喜极而泣。
这些天的合作中,除了让系统帮忙挑选衣服之外,钟意几乎没有和它交流过,就算系统主动开口,对方也会直接过滤掉,选择性无视。
现在有问题了,倒是终于把它想起来了!
系统偷偷哀怨,兢兢业业地回答:【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遇到了海上风暴,鲛人首领流落到这里,而他的族人被风暴席卷到另一片海域了。】
钟意若有所思:【也就是他们短时间无法见面?】
【是的宿主大大。】系统回答,同时在思考要不要把之前崩坏的世界线和他提一下。
在钟意提前死亡的那个世界线中,鲛人何止是没能与族人见面,还因为这片海域有太多工业废水,海中的毒素破坏了鲛人的自愈能力,使得对方在等到族人之前,消亡在了这片狭窄的暗礁上。
系统翻过剧情线,正要与钟意说明,就看见自家宿主在得到答案之后又兴致缺缺地切掉了与它的沟通。
系统无语,但是无能为力,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
遗憾了一番“药一条鲛人,赠一群鲛人”无法实现,钟意在海风的吹拂中拧干自己衣角的水,看着安安静静时如同传说中圣洁高傲的天使的鲛人。
他不知道鲛人和天使能不能混为一谈,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
因为钟意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盯着鲛人,看对方的尾巴轻轻掀动海水,拨动水花的声音泠泠作响,长发被海风吹拂,露出精致漂亮的尖耳朵。
对方的五感应该是格外敏锐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像此刻,有什么落水了,鲛人的耳朵便动了动,冰蓝色的纤密睫毛眨动,而后慢吞吞地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
钟意的目光也随着他变化,看清落入海水的是鲛人的鳞片后,眼中闪过可惜。
鲛人一直在拒绝他帮忙治疗的建议,现下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势已经有溃烂的趋势,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但是又和其他动物会有的腐烂味不同,甚至带着很淡的甜香。
若不是疑心自己在完成目标之前就会被鲛人弄死,钟意真的想舔舔对方的血肉,看看是什么味道。
而作为伤口最多的重灾区——鲛人的尾巴,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地掉落鳞片。
一开始还是很不明显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鲛人的行动幅度稍大就会掉落,现在几乎是不怎么动作也会脱落了。
鲛人的动作轻缓,眼神也怔怔的,看着落入水中的鳞片,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刻,风也寂静。
“扑通。”又一枚鳞片落下,鲛人迟钝地伸手去捞,却没能赶得及,反而又带起连环反应。
“扑通、扑通。”
一枚枚漂亮的冰蓝色鳞片渐渐黯淡,落入海洋,鲛人的眼神流露出迷茫与无助,钟意再也看不下去了。
“扑通——”
又一道落海的声音响起,但是和此前的很不同,声势浩大,溅起大量水花。
鲛人有些诧异地转身,就看见坐在他不远处的年轻人类没了踪影,只剩下药箱被他安置在安全的位置。
他歪了歪脑袋,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绕了个圈,游到了他尾巴所在的这片礁石附近,而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被钟意溅了一身海水的鲛人皱起眉,有些不太高兴地轻哼。
却在片刻后,看着人类破水而出,手中捧着他的鳞片,对着他露出亮晶晶的笑容之后睁大了眼。
鲛人第一次把自己生来狭长的眼睛瞪得这么大,圆溜溜的,看起来有些呆。
浑身湿漉漉的男人黑发正在往下淌水,头发不规律地贴在鬓角边,看起来很狼狈,但是那双眼睛却非常漂亮,倒映着漫天的星辰,眼睫在轻轻颤动,每眨一下就有水珠顺着动作落下,砸碎在他的鼻尖。
鲛人愣住了。
而钟意却捧着自己捞回来的好几枚鳞片,眉眼弯弯地看着坐在暗礁顶端的鲛人,他不顾自己在海水中沉浮的身躯正因为寒冷而颤抖,而是语气惊喜:“看,这些是你赠送我的礼物。”
“……”
“扑通——”
又有鳞片掉落了?
鲛人看向自己的尾巴,却在发现所有鳞片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身上后,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波荡起微光。
故意把鲛人坠落的鳞片说成是对方赠与自己的礼物,钟意心安理得地把鳞片全塞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又一次开始给自己拧衣服。
这份工作他已经做的非常熟练,一边拧掉水渍,一边高兴实验品又有了着落,低垂着的眼睫遮蔽眼眸中狂热的神情,只能看得见那双浅色的唇角是上扬的。
人类看起来实在是很高兴,让默然用余光观察他的鲛人耳尖忍不住轻轻动了动,尾巴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暗礁,唇瓣也学着对方轻轻扬起。
大概弄干了衣服,钟意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自己的口袋,看了看天色。
今天还不算很晚,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做实验了,因此平日里的询问便提前进行。
“我帮你疗伤?好吗?”钟意说着,掀衣服给他看自己恢复良好的伤势,等待鲛人一如平常的拒绝。
却没想到这一次没能很快就得来鲛人的答复。
他心脏一跳,有些诧异又狂喜地看向鲛人,就看见从来斩钉截铁拒绝的鲛人面庞上浮现些许犹豫,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没有就此事进行答复,而是说:“钟意,人类会是忠诚的吗?”
时隔好几天,鲛人竟然再次开口了。
虽然问的让钟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鲛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足以让他觉得微妙与飘飘然。
——果然,鲛人喊自己的名字会很有韵律。
尽管很想立刻给出答复,然而秉持着严谨的态度,他还是询问:“你指的哪一方面?”
“伴侣。”
这有点难以回答,钟意向来独来独往,认识的人太少,知道的伴侣就更少。
只是……
他想起苍白记忆中的两张面庞,还是点了点头:“是。”
鲛人又沉默半晌,下颌绷紧着歪了歪脑袋,看了看钟意又看了看海洋,最终竟然露出了笑容。
“那我接受你的药剂。”他的声音磁性又低沉,却很轻,似乎还带着一些做下决定后的迷茫与不确定。
钟意被天降惊喜砸中,看出他的迟疑,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打开药箱,取出药剂。
他说:“太好了!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信任!谢谢你肯接受我。”
“扑通——”鲛人的尾巴又拍了拍海水。
盯着求爱成功的人类看了一会儿,确认他脸上的欣喜若狂不似作假,鲛人这才扬了扬下巴,在对方狂热灼灼的注视下,按照对方给出的指导将药水一一饮下。
甜滋滋的药水划过喉咙,带来轻微的灼烧感,心跳似乎都加快几分,流入四肢百骸,修补着鲛人的伤势。
钟意黑沉沉的目光始终盯着鲛人的一举一动,在确认对方喉结吞咽后没动,在鲛人看似脱力靠在他肩膀上时没动。
直到过了稍许,低头凝视怀里鲛人安安静静的睡颜,钟意勾起唇角,脸上终于爆发出笑容。
无声,但是极其强烈,突如其来的惊喜使得钟意的血液都快要逆流。
他没有耽误时间,以最快速度将鲛人打横抱起,大跨步安置在了自己的小船上。
因为急切,他甚至连药箱都顾不上,直接丢在原地,只以急切的速度挥舞自己的船桨。
只是,成功迷倒鲛人似乎是他今天最大的幸运。
船只航行出去一段距离,海面上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兜头盖脸地落在船里,将钟意弄得水淋淋的,也把安静躺在钟意白大褂上的鲛人的头发打湿,贴在他的脖颈。
皱着眉飞快加速,但是逆风使得钟意根本划不快。
他只好一边脱下背心,挡住落在甲板鲛人面庞的雨水,一边尽量地避开风浪。
时间过去两个小时,眼看着船只已经到了海洋中央,远远地可以看到岸上的建筑,钟意面上流露期待。
但还不等他高兴,就听到鲛人有些迟疑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要带我去哪里?”
“……”
钟意闭了闭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责怪这该死的天气,还是责怪鲛人的抗药性比自己想象中好太多。
第37章 舔舐 鲛人爱上了一个怀揣着恐怖目的与……
墨色的夜幕沉甸甸地压向广袤无垠的海面,将世间万物都裹挟进浓稠的黑暗之中。身后鲛人的视线非常有存在感,使得手上撑着船桨的人有一瞬间停滞。
对方的眼神很锐利,不可能避而不答,于是只是少顷,钟意便笑着偏了偏头,看他:“醒了?”
鲛人撑着钟意的白大褂,躺在上面的模样很迷人,恍惚间让他还以为自己把对方成功带进了实验室,但是狂风裹挟着的暴雨劈头盖脸落下,将钟意拉回现实。
头发湿漉漉的男人的目光很温柔,说道:“我看你总是凝望着海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就想帮你一起寻找看看。”
他的语气实在太体贴了,眼沉沉的眼睛很深情,鲛人愣了下,把暗自亮起的爪子收回,手指抓着船檐往外看。
鲛人是没坐过船的,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钟意贴过来拦了一下,不让他的身体探出太多:“小心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不过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鲛人,并不畏惧海洋,甚至可以说海洋才是他们的归宿。甚至他只要愿意,现在就可以跳下小船,隐入深海,让人类怎么也找不到。
眼神暗了暗,钟意正要找补,就看见鲛人竟然有些听话似的,往后推了一点,尾巴在狭窄的船身中施展不开,轻轻贴着他的小腿拍打了下。
触感微妙,但是真实存在。
钟意握着船桨的动作一紧,想要不管不顾地把鲛人拐走算了,但知道对方不会同意,只是问:“你在找什么?”
鲛人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凝望着海面。
狂风暴雨倾泻而下,汹涌的海浪此起彼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恶狠狠地拍打着波涛间波荡的小船上,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涌上甲板,又迅速退去。
置身海面比躲在暗礁上的视野更加广阔,鲛人的目光停留并逡巡了很久,也没能找到自己希望看见的身影。
钟意立在船头,为了保持平稳而稳稳地扎着马步,双手紧握住船桨,暴起的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双臂肌肉紧绷。
他知道对方想找什么,但是佯装不知,只是为对方撑着船,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上兜兜转转。
在波涛中航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保持船不被打翻,钟意几乎是竭尽全力,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不断滚落,滴在被海水浸湿的甲板上,转瞬便被汹涌的海水吞噬。
鲛人回头看他。
年轻人类那黑色的头发被狂风肆意摆弄,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被冰冷雨水沁得苍白的脸颊上,深邃的黑眸中透着关切,在这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远处的灯塔为夜间行船的舵手指明方向,而钟意的眼睛很亮,亮到像是也要试图穿透这如墨的黑暗,为他指出一条路来。
就在钟意以为鲛人不会回答时,他听到了对方开口:“我在寻找我的族人。”
钟意微怔,勾唇,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鲛人与他靠得很近,银发在风雨中柔顺地贴在锁骨,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碧绿的眼眸凝望着钟意,将自己率领族人抵达这里却被海上风暴分散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鲛人说话时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概括掉了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只说最终的结果。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钟意的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与怜惜,像是很心疼鲛人的遭遇。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鲛人。
在雨水的冲刷与灯塔光辉的照耀下,对方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细腻,隐隐泛着柔和的微光,冰蓝色的鱼尾随着他轻轻的摆动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与冰冷的海水相互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鲛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但想到眼前的是个脆弱的人类,或许这样的情况对于人类来说的确是值得惊恐的,于是没有反驳。
后半夜,风浪渐渐变小了,月光艰难地穿过厚重的云层,如银纱般轻柔地洒下,落在钟意和鲛人身上。
钟意仍旧在奋力撑船,但间隙中,若有所思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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