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未熟的施引山分不清隋阙此番行为是好是坏,在玉池微心里,隋阙这个师尊的地位要高于他这个师兄许多。
他不敢冒着被对方扣上挑拨离间的罪名,去透露一个消息不准确的秘密。
天蚕宗藏书阁内有一间窄门禁止弟子入内,后来施引山偷偷潜入,躲在里边足足翻看查阅了三日卷宗古籍。
他在一本名为《太清凌奇卷》,拿典雅小楷写满批注的书上,发现一门秘法。
此秘法可依附各类贴身之物,控制人的心神,使其对施法之人产生无法抗拒的依赖。
可控人灵魂之术,乃蛊术,天蚕宗严令禁止任何一名仙君传授。
施引山性子跳脱,难以安分,隋阙叫他做过最多的事便是临摹那清秀小楷,往往施引山握上毛笔,没有半日搁不下手。
一笔一笔,墨迹渗入宣纸,同时也深深刻入脑海,《太清凌奇卷》上的字,出自隋阙之手,他绝不可能认错。
再后来,施引山熔了沉雁。
可令他失望的是,即便脱离这身外之物的束缚,玉池微依旧对隋阙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像是隋阙塑造成功的一具完美傀儡。
他亲手捅了他一剑,顺从隋阙之言,要行那狗屁的无情道。
第30章 渡灵血 腻歪喂药
捱过三日, 玉池微连床榻都没能再下得来。
蛊虫压制着修为,他需得正常进食,无法再像辟谷时那般, 吃几块糕点只是为了解馋。
许是先前总因修为的缘故压过施引山一头,如今他不愿在施引山面前表现出这落魄一面,整日疼痛缠身消耗大量体力, 却愣是强忍着饥肠辘辘, 一声不吭撑过第四日。
若不是在玉池微倒下去后施引山无意间触摸到他瘪瘪的肚子,指不定这死脑筋的人要把自己饿成什么样。
痛到极致时,指关节都几近要碾碎成齑粉, 玉池微连握起汤勺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面色惨白地靠在床榻上,由施引山伺候着一勺勺喂进熬烂的稀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施引山没好气地又往玉池微嘴里塞了一勺, 话里话外尽是埋怨, “什么好处没捞着,还得伺候一老一小。”
玉池微如今这副模样,隋阙那边定然还是得他前去解决, 台戎将来龙去脉告知于他,那无涯海,怎么说都得走一趟。
这几日替玉池微运气耗费灵力太多,丹田空荡得像是被贼人闯入洗劫一空, 想到那从未涉及, 危机四伏之处, 施引山不免有些烦忧。
思绪抛锚,他手下没留意着,瓷勺送偏了地方,抵在玉池微下唇下方, 蹭上一圈黏糊糊的白粥。
玉池微眉头微微一皱,抬眸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往下挪了挪嘴,自己张口吃了进去。
他原是绝不愿再与施引山有何纠葛,可造化弄人,如今这几日,十分不讲理地将这线绕作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玉池微沉默地吃着稀粥,身体虚虚冒汗,待一口温热又缓慢吞咽下去,胃部却猛然翻腾起来。
避开施引山抵在嘴边的瓷勺,他一手撑着床沿,探出小半个身子,吐了个天昏地暗。
施引山连忙搁下碗,抚拍他的背替他顺气,语气带上焦急:“怎么回事?!”
胃部阵阵收缩,玉池微呕得厉害,眼角噙着泪,甫一眨眼,便顺着脸侧滑至尖尖的下巴,滴落在手背上。
施引山替他抚着脊背,那张记忆里肉嘟嘟的小脸此下消瘦许多,却依旧让他心有不忍。
施引山紧皱眉头,待玉池微稍微缓过劲,将他在床榻上安顿好,起身去清理一地的烂摊子:“当真是欠你的。”
后面他再抱怨什么,玉池微是听不见了,身上分明盖着厚重的被子,可他只觉得刺骨得寒冷,冷得他从头到脚抑制不住地打起颤来。
施引山眉头当即皱得更紧,又翻出一床厚被加盖在玉池微身上,马不停蹄去找台戎。
寻到医修时,对方正与净世仙尊立于望山居房檐下低声交谈,施引山快步走过去,瞥了眼同样也在看他的闻人沂,拉着台戎的胳膊转身就走。
“借用。”施引山丢下这么一句。
闻人沂波澜不惊的面孔似有裂纹。
来去匆忙,目中无人,甚是无礼。
返回那间门窗通开的屋子,见玉池微面色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台戎心下一紧,伸手一一探过这后辈发热的额头、紊乱的鼻息以及乱成一锅粥的脉搏。
台戎神情凝重,转过头看向施引山:“你二人解契距今日过去多久?”
施引山约摸估计:“两月有余。”
闻言,台戎冥神思量,半晌后开口道:“你二人久未双修,他体内如今与你的灵力已不熟识,现下产生强烈反斥。”
如若是平常的治愈之术,倒也作罢,这拆仙骨需的是施引山以大量灵力注入,辅助灵药摧毁玉池微体内经脉,算是“助纣为虐”。
二人久未双修,互不相识,互相排斥挤压,对玉池微灵体不断磋磨,这才出现当下情形。
施引山一时哑然,竟不知还有这等荒唐缘由。
“那我该如何?”
台戎抿了抿唇,似乎在纠结如何委婉表达:“……你需得渡给他些……体/液。”
施引山眉心跳了跳。
唾液也好,别的什么也罢,面颊上挨得那一巴掌还在隐隐作痛,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倘若他当真这般做了,待玉池微灵力恢复之时,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施引山抬眸望向床榻上的人,这几日的痛苦折磨得他憔悴许多,眼下柔顺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缕黏在脸侧,哪还有先前半分的清冷高洁?
稍一停顿,施引山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短匕,样子虽是简陋破旧了点,好在锋利度丝毫未减。
他拿过方才玉池微吃了一半的白粥,划破掌心攥紧拳,“滴滴答答”融入殷红的血液进去。
台戎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阻拦。
快到掺半的地步,施引山才停下放血举动。
台戎拉过他手腕,扭转着掌心朝上,空出一手凝聚起温暖柔和的鹅黄色灵力,虚虚在上方划过,那道横布在皮肤上的狰狞裂口便几近好了完全,只剩下条淡淡的肉粉色疤痕。
施引山道了谢,端起碗拿瓷勺搅匀了血和白粥,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色彩相当怪异。
他一面舀起一勺硬性往玉池微嘴里灌,一面“啧啧”冷嘲:
“当初往我胸口捅刀子的时候不是凶得很么?现在一副小可怜样,装给谁看呢?”故意用瓷勺轻轻磕了磕玉池微下边的牙齿,“跳起来咬我啊。”
昏昏沉沉中,玉池微鼻尖嗅到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紧闭着嘴唇牙关,孩子气十足地偏过脑袋避开。
施引山才不惯着他,扳着人的脑袋正回来,用力掐着玉池微两腮,迫使他张开口:“吃。”
等玉池微将一整勺粥裹含在口腔里,他便迅速捏合住他的嘴巴,顺带往上抬起下巴,见喉结滚动了下,方才算完。
如此往复灌了半碗下去,施引山面无表情用指腹抹去玉池微唇角溢出来的少许掺杂着血液的汁水,起身净碗去了。
台戎没见过此番诡异场面,若不是心里清楚施引山喂的是什么东西,他都得怀疑对方是否在粥里下了毒。
点头示意,目送施引山推门出去,台戎释放了一缕神魂从玉池微额心渗入,通体游荡了遍,彼时得了施引山灵血的安抚,玉池微搅得天翻地覆的丹田已逐渐冷静下来,一点点吞噬着那些原被强烈排斥的灵力。
疼痛不再缠身,玉池微神色也慢慢舒缓下来,闭着眼睡得安静。
紧了紧握着碗的力道,施引山轻轻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从小布兜里掏了几枚补气丹吞下去。
好在还有两日,拆仙骨他的部分便算是完成了,剩下如何都得看台戎的本事。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被玉池微给掏空了。
昼夜不分地昏睡,玉池微再度恢复意识睁眼时,施引山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眼前背影恍惚间与记忆中的小小少年重合,鬼使神差地,玉池微张了张干涩起皮的嘴唇,声音极轻地唤道:“师兄……”
他声音过小,施引山显然并没有听见,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玉池微浑浊的眼底逐渐恢复清明,心绪在瞬息间平复安定,又变作往日里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时,施引山才察觉到什么一般,稍稍回过头来:
“醒了?”
玉池微刚想说话,咽喉间一股浓郁恶心的血腥气直冲天灵盖,呛得他又有了想吐的冲动。
发觉这人的意向,施引山转过身掰正他脑袋:
“不准吐。为了给你止痛,你看看我都变成什么样了?”他指了指自己失了血色的嘴唇,挑眉道。
他这么一说,玉池微倏忽发觉,体内折磨人的剧痛确实减轻了不少。
早晨服下的补气丹发挥效用,施引山面色已然恢复些许,没再跟玉池微一个赛一个的白,但眼下这副模样比起以往的趾高气昂,还是像只落败的孔雀,神情依旧是高傲不容侵犯的,尾羽却已经焉巴巴耷拉下来。
打量他几眼,玉池微抿了抿唇,眸光闪烁,默默平了平堵在胸腔的那团气,好歹是没再吐出来。
施引山带着探索意味的目光在他面上来回转悠着,不知心里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玉池微精神实在疲乏,也懒得再管他要做什么,挪挪身子调整了下姿势,虚虚阖目。
哪知对方下一瞬张口说的话,叫他如何也躺不安分了。
“你方才……是在唤我师兄吧?”
施引山语气隐有调侃,玉池微眼睫颤了颤,恍若未闻。
见他如此逃避态度,施引山敛去颇为不自在的神情,不满地推了推玉池微的肩膀。
“我问你话,你聋了吗?”
没有聋的玉池微无奈睁眼,视线却并不转移到他身上,而是陷入沉思般一动不动盯着交握着放在锦被上的手。
他若是说,方才那一声是他意识不清时恍恍惚惚喊出来的,施引山会信吗?
施引山定然是不信的,不但不信,还会冷嘲热讽,揪住这声“师兄”翻来覆去嘲笑挖苦他好一通。
可他若说不是,只是他出现幻觉听错了,施引山自是更加不信,反而使得自己难堪。
玉池微不说话,施引山倒也不急,抱着双臂好以整暇盯着他,似是在等着听他能辩解出个什么花儿来。
见他如此,玉池微心中更是难堪,恨不得立即抠几下嗓子眼,把吞进去的,属于施引山的东西尽数退还,让他继续痛着昏着,也就不用硬着头皮应对当下局面。
“是不是啊……一两个字的事儿,有这般难?”
“……是。”玉池微自暴自弃地道。
他并无心与施引山解释过多,言多必失,解释多了更彰显心虚。
施引山果不其然没让他失望,心情很好地哼笑一声:“看来喂点肉骨头还挺有效用。
不过也不知,师尊醒来,发现他养的小狗因一点蝇头小利向别人摇了尾巴,会是怎样的心情?”
第31章 双生莲 迟安黑化?
胸中难得涌现的温情被施引山搅得荡然无存, 玉池微垂放于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按耐不住想要再次为他的脸颊增辉添彩。
忍了又忍,将这几日施引山所做的一切在脑海里复盘了遍, 才算按耐下去。
现下还亏欠着对方人情,待日后精力恢复,一并奉还也不迟。
见玉池微缄默不言, 施引山便知他方才那番话惹恼了他, 他的沉默在意料之中,他并不在意。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全身经脉疏通, 灌入徐徐凉风一般舒爽, 好似只要玉池微吃了瘪,他便开心。
谁叫玉池微从来不肯站在他这边?
都是他应得的, 好生憋屈着吧。
本想再补上两句, 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心善了些,念着对方现下里里外外都不舒坦,最终以一声轻哼以及“说也说不得”草草收尾。
有了灵血安抚, 余下两日远不比最初那般难熬,除过途中玉池微又不省人事地昏迷数遭,也算顺利度过。
拆仙骨此步运行妥当,扎根于玉池微体内的血蚕蛊被灵药和施引山灵力混合之物溶解, 悉数消除, 含杂着玉池微几近碎成齑粉的灵脉叫他吐出体外。
接下来便是——重塑。
前六日都在为这最后一步奠定基础, 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偏生便是在行这一步时,天蚕宗又起了件大事。
隋阙仍旧昏迷不醒,天蚕宗另一位长老在率领弟子历练的路上被迟逸绊住了脚, 现如今遇上十万火急的事,群龙无首的剑修们的救命稻草,变成了施引山。
重塑灵脉方才起了个头,宗内突有一股强大妖力震开,骤然间波动蔓延至整个天蚕宗。
施引山与台戎双双睁眼,二人环绕着盘腿坐在中央的玉池微,一人凝神施术,一人在旁护法,皆脱不开身。
那强劲妖力只爆发一瞬,而后余韵悠悠回荡着,逐渐散开了些。
有实力可观的弟子许是与之交锋,阵阵剑气与妖力频频相撞,再度震起圈圈波动。
很快便有弟子前来禀报,略显慌张焦急地叩响门扉,声声呼唤着:
“施师兄,玉师兄!有妖物闯入!”
施引山暗自咒骂了句,这妖物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瞅准当下这要紧时机。
与台戎对视一眼,对方传给他安心的眼神,施引山这才抽身站起,匆匆推门随着那名弟子前往。
天蚕宗门内设了禁飞令,出了弟子寝居才可御剑飞行。
无法,只得快马加鞭往事发地走,施引山火冒三丈,厉声质问:“负责守在山门的人呢?!都能叫这妖物闯进来,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那弟子冷汗连连,亦步亦趋跟在这脾气火爆的大师兄身后,解释道:
“并非挡不住,是压根没拦。那妖……是迟安师弟啊……”
……
“兄长……玉师兄…………”
“兄长…………玉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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