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危机之下,玉池微根本没有丝毫可思考的时间,随着师尊一同到了地儿,完全是脑子一热的冲动。
挂念着外界的情况,如今殷钟郁闯入天蚕宗,宗主不坐阵,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再无心思与人闲谈品茗,太过急促,玉池微声音微微发着颤。
“师尊,我……”声音戛然而止,面对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相处时间仅有一日的隋阙,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谈起。
见他神色慌乱,第二回 听人以此称呼唤自己,隋阙心有诧异,面上不显,侧身让开道:“进来说吧。”
玉池微稍稳心神,放下还紧紧扶着门框的手,进了屋。
……
“所以……我是天蚕宗宗主隋阙,而你是我膝下唯二的弟子?”
隋阙沉吟片刻,在脑中暗自梳理起眼前人方才所灌输的,脱离他自身,仿佛另一个与他毫无干系之人经历的不真实的过往。
数百年来,他从未想过自己姓甚名谁,也从未有过要为自己起上一个的打算。
此地唯有他一人存在,姓名于他而言并非重要之物。
至于自己究竟是谁,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则反而耗费过他大量时间思考。
见隋阙久久不发一言,玉池微担忧对方是怀疑自己所说是否属实,身体不由坐得愈发端正,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隋阙的一举一动。
“我所说之言,绝无一句假话。”
隋阙知他现下神经紧绷着,见玉池微如此,面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我并非怀疑你,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毕竟他一个活死人,也没什么好骗的。
玉池微这才稍稍放下心,四处查看一番:“如此……我们现下须得寻出打破这空间的法子。”
哪知隋阙眸光淡淡地转头望向窗外:“我是完全相信你所说,但我并无逃离此处之意。”
“为何?”玉池微睁大眼,满是不可置信。
他从未想过,隋阙竟从未心生逃离之意。
“没有原因,只是住惯了罢了。”
隋阙漫不经心道。
面对以消极态度处事的隋阙,这下,玉池微当真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若是殷钟郁为隋阙所建的空间,需二人并肩作战,合力击退劲敌或许还是件轻松简单的事。
如何也没能想到,会面临当下这般场景。
要他劝说隋阙以达到目的,简直无需多想得难如登天。
“不,不可……天蚕宗,还在等着师尊……”玉池微猛地站起身,背对向隋阙,“你必须跟我出去。”
头一回用这般强硬的语气与隋阙对话,玉池微不由攥了攥拳,背影格外决绝。
“坐回来。”隋阙出声道。
玉池微愣了愣,挺得笔直的身子软了几分,鬼使神差地,默默坐了回去。
对他顺从的态度隋阙感到分外满意,这才徐徐道出后话:“要让我与你配合,也不是不可。
你需得摒除一切尘世繁杂,静心与我在此地待足十日,到那时我便告知你出去的办法,并与你一同出去。”
“可情况紧急,十日怕是……”
“如若做不到,莫说要我离开,便是你也甭想离开,安生同我永生永世囚困于此。”
一句话,堵回了玉池微脱口而出的拒绝,微微前倾的身子落坐回原处。
“……好。”
隋阙端起茶杯悠悠抿了一口,趁机抬眸观察玉池微略显黯淡的神色。
玉池微虽是句句属实,可他却是说了谎话。
逃出此地的办法,他许久前便猜想过,只是始终没有那般做的勇气。
不过如今,他会在十日内确认,再不犹豫。
玉池微心下焦急,可应了隋阙的要求,也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在面上,似是为了压下那团憋闷,一杯接着一杯茶水接连下肚。
眼见又是一杯递到唇边,隋阙抬手挡在杯沿:“莫要把我这茶水当酒喝。”
玉池微动作一顿,放下茶杯,暗自叹了口气。
几日内发生的过多,他根本无法做到将一切摒弃,平稳心神与隋阙待在此处。
施引山……想到那立于殷钟郁身侧的黑影,那人冷然犀利的眼神。
他当真叛出师门,成了那魔头的走狗不成?
心绪不宁的情形下让他干坐着度过十日,实在是件难度极大的事。
余光瞥向不受任何影响的隋阙,玉池微心底涌上无奈。
可他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
天蚕宗隋阙所要担负的责任,无端要压上他的肩膀,从某种角度来看,本就不是件公平的事。
更何况隋阙本身便是一个性子淡漠之人,当下面对他显现出的善意,不过是他身上裹着一层数百年来唯一“从天而降”在隋阙身边的光亮。
迫使自己不去想外界的情况,玉池微与隋阙安静坐着,二人都默不作声,诡异地沉寂。
“可否,多与我讲些有关你的事?”
良久,隋阙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玉池微心绪复杂,并不是十分情愿,倘若到时出了幻境隋阙恢复记忆,二人又会面临怎样的尴尬处境?
思来想去,他不知叹出今日的第几口气:“你想听什么?”
第55章 相濡以沫 兔兔冲击波
若非此空间寂静得简直堪称沉重, 从某种角度而言,倒算得上个适宜人居住的福地洞天。
“我竟当真舍得这般待你?”隋阙沉吟片刻,“不过, 倒确实像是我会做的事。”
隋阙自我剖析道。
无论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寻来,这两回都莫名出现在门前的年轻剑修,言行举止都令他分外满意, 让他不由心生亲近, 想要多了解些对方。
经过一番交谈,他知晓年轻剑修姓玉,名池微, 是“他”亲自找上门带到身边收做徒弟的。
可通过玉池微寥寥数言, 他隐约能察觉到,自己作为师尊, 对待徒弟并不算仁慈。
甚至可以说是过分严苛, 已经到了斤斤计较的地步。
玉池微只有陈述,刻意淡化其间因果,使得发生种种无法鲜明连续, 部分显得前言不搭后语,他便知有所隐瞒。
不过既不愿意说,定是有他的原因,隋阙也没有强求, 只当做旁人的故事来听。
见他如此镇定, 玉池微唇角露出无奈浅浅的笑意, 没再同刚进入幻境时那般焦急无措。
师尊身上总是会有莫名使人安稳下心神的魔力,如今坐在这儿沉下心一通讲述,竟让他品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若是可以,他也愿二人长居于此, 再不受外界尘世纷扰。
不过到底心念天蚕宗当下状况,夜间与隋阙同卧一榻,和衣而眠时,玉池微整宿整宿不起困意。
担忧翻来覆去会惊扰到身旁的隋阙,只能维持同一个姿势干瞪着眼,捱过难熬的夜晚。
天光乍破,耳边没有鸟鸣,玉池微分外不习惯。
醒来时,他便觉得有些奇怪,昨夜分明好端端平躺在床榻上,他也没有睡觉时乱动的习惯,怎的一觉醒来,钻进了被子里边?
更加奇怪的是,不算厚的被子今日盖在身上出奇的沉重,压得他难以呼吸。
挣扎着钻出去,未等迷蒙视线恢复清明,只听身边传来一声略显讶然的轻唤:“池微?”
紧接着他被一双手捧了起来,视角骤然变换。
“!?”
一抬眼,是隋阙近在咫尺的俊脸。
五官无一不依旧是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可如今看来,怎得这般怪异?
掌心雪白的一小团耸动着粉嫩的鼻头,模样俏皮可爱,隋阙眉目带上柔和笑意:“你变成了……一只兔子。”
说着,他将玉池微托在双臂间,带着他走到屋外的水井边,微微弯下腰。
透过死寂沉沉的水面,玉池微看见了自己现下的模样——一只侏儒身形,毛发似雪的兔子。
受到本能影响,他甚至开始难以遏制地惧怕起这口水井,后退着往隋阙怀里缩了缩。
隋阙伸手护着他,以防不慎摔下去,顺势捋了捋雪团子脊背柔软的皮毛。
玉池微抖了抖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匪夷所思。
难道是受空间的影响?
想起之前被殷钟郁拽入的两回,在里面,一切都是混乱错序的,一切都随殷钟郁的心意改变。
……变成兔子,是因为空间无法存有第二人,还是说又是他的恶趣味?
无论如何,以这种形态,做何事都极其不便,甚至连行走在此刻都成了难事。
隋阙看出玉池微惧怕水,没在井边多待,抱着他进了屋。
“你饿了么?”
他将玉池微放在床榻上,看着他不甚熟练地用全然陌生的身体来回蹦跶,冷不丁问道。
玉池微下意识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这副身体无法口吐人言,只能小弧度晃了晃脑袋,牵连着两只长耳朵也跟着晃了晃。
对于这样浑身生满绒毛的小生物,隋阙似乎要多些耐心和关怀,又或许瞧上去过于弱小,以至于轻易能够引起人的怜意,没等玉池微多适应会儿,便再次被抱起来揣在怀里。
那只温暖的手掌轻轻盖在他的头顶,源源不断传来令人安心的热意,莫名平复下玉池微叫突发状况惹得焦躁不安的心情。
不算好,但也不算太糟。
不过若是碰上危急情况,他怕是只能在原地蜷缩成小球等死了。
以防再生异端,隋阙现下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也不知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玉池微决心要尽快熟悉以这样的身躯行动。
手臂被两只小爪子扒拉几下,隋阙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勒着了玉池微,赶忙松了松劲。
哪知这小兔子刚一逮着空,后退一蹬便往地上跳。
以隋阙这个高度,那还没巴掌大的小东西若是这般掉下去,非死即残。
心下猛地一惊,在玉池微前爪即将要碰到地面的前一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他皱起眉头,掂量着手劲在兔子尾巴下方带着惩戒意味地拍了下。
“闹什么?”
兔子尾巴以下的位置……
隋阙惯会使鞭子抽人,从小到大大多都是鞭背以示惩戒,从未有过如此赋有浓厚亲昵意味的举动。
玉池微僵住身形,若非厚厚的毛发完完全全包裹着他,怕是整个身子都得涨得红扑扑的。
师尊这是当真把他当做身娇体弱,随随便便一阵风就能打个跟头的小兔子了。
玉池微有苦难言,只得老老实实待在隋阙怀里。
见他安分下来,隋阙欣慰地又捋了捋耷拉在两侧的长耳朵。
本以为隋阙只是出于新奇才会对兔子的他格外感兴趣,可后面对方所表现出的热情实在超出玉池微的预料。
自他变成兔子后,隋阙热衷于揣着他到处走动,但凡有片刻时间没见他在眼前晃悠,就要四处唤着他的名字寻找。
好似……他当真是只颇受主人宠爱的灵宠。
感受着隋阙略带凉意的修长手指摩挲皮毛,有手法地轻柔替他按揉神经,玉池微不由发出舒适的喟叹,与此同时也哀叹自身的堕落。
不过适应身体的任务进行倒也算顺利,现下无需隋阙处处抱着,在这木屋和院子之间来往,玉池微已然没有任何问题。
并且他发现,如今虽是以兔子的身体存在,但他的灵力丹田内依旧充盈,如若运用得当,同样也能使出来。
只是这使用方法属实不太体面了些。
在他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隋阙充分理解他的意思,并找来数根木桩子稳妥立在院内树根的土里。
面对木桩子,玉池微需要聚集灵力于头顶,在距离木桩有段距离的位置蓄力,后腿用最大力气蹬地,猛地撞向木桩。
效果显著,每根木桩都会从中腰斩,在玉池微附有灵力的冲撞下断裂成两截。
这时候隋阙便会站在一旁抚掌,毫不吝啬地给予几声夸赞。
二人相处分外融洽,玉池微倒是觉得比做人时轻松自在。
差错出现在又一回与木桩对练。
彼时隋阙方才浇完花,前一日立的木桩还未断裂,玉池微便被对方以练习过度有损身体为由,强行打断抱回了屋。
一日之计在于晨,想着趁精神最饱满的时候试试能否直接顶碎木桩,玉池微使了全力冲过去,结果力道过大,接连几个跟头摔进隋阙养在门前的小花圃里。
扎进水浸泡得黏腻柔软的泥土,倒并无大碍,只是一身雪白当即不忍直视,一缕一缕被湿泥粘连在一起,成了漏了芝麻馅的汤圆。
隋阙放回水瓢,再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让人忍俊不禁的场景。
弄脏了身子自是要洗净,可自变作兔子,玉池微格外怕水,见隋阙端着热水过来,脑子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先一步撒腿就跑。
隋阙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抗拒,快步走去,弯腰去捉:“满身污泥,不洗洗怎么行?”
绕来绕去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儿,慌不择路下,他竟是钻进了床底下。
隋阙心中不由好笑,也不步步紧逼着掏他从床底出来,只是问:“羞不羞?”
雪团子缩在紧贴着墙壁的床脚后边,誓死抵抗到底。
隋阙也不急,正对着床榻坐在椅子上,就这般与他僵持着。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去多久,床底下的终究按耐不住,“窸窸窣窣”挪着出来,身上又滚了蹭尘灰,彻底成了只煤球。
轻叹一声,隋阙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试图从玉池微身上找到勉强能下手的地方,只可惜没有一处不遭到迫害,最终只能认命地捏着那软趴趴的身体托起来,放进水已经凉了些的铜盆里。
他一面慢悠悠往手中不易察觉在微微发抖的邋遢鬼身上浇水,一面故意装作不经意道:“如今我也是浅有理解,外界的‘我’为何那般严苛了。”
面对没有记忆的隋阙,玉池微倒是胆子要大一些,他想要出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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