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安脑后的藤蔓被施引山生拉硬拽着绕上手腕,将迟安砸到人群中,又将人给拽回来,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腹部。
孟怀珠不忍直视,跨步向前要前去助迟安一臂之力,却被殷钟郁一句话定在原地:
“你若是不想你那小徒弟当场暴毙身亡,安生在一旁看着。”
好心请所有人看的一场戏,怎能有人不领情?
思及方才钻入迟安额头的那团黑雾,孟怀珠有所顾忌,犹豫着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握紧剑柄阴沉着脸。
瞧着与迟安揪斗在一处的那人,孟怀珠愈发觉得眼熟,稍一思索,不正是宗主的徒弟么?
怎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殷钟郁那魔头喊打喊杀?
施引山如今彻底弃了剑,全靠一身坚无可摧的皮肉肉搏,每一下击在迟安身上的招数,都裹挟着独属殷钟郁的浓烈魔气。
那魔气一旦沾身,便是自愈力再强的修士,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缓过劲。
眼看迟安节节败退,却自始至终全然感觉不到痛似的,一遍又一遍爬起来,接着让施引山一下比一下凶残的拳头揍得倒下去,头顶上那位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不少人蹙眉叹息。
孟怀珠神情凝重,照这个架势再打下去,迟安必死无疑。
“停。”
殷钟郁出声道。
施引山一手攥着迟安的衣领,另一手正朝着他的面门再击下去,闻声停在半道,缓缓收回手。
看着鼻青脸肿的迟安,殷钟郁不由嗤笑。
这般低阶的废物也敢说喜欢玉池微?
他俯身将蚀月龛放在地上,任里边的蛊虫爬向倒地不起的迟安。
“阿微喜欢吃活的,留他一口气。”
第59章 杀身成仁 你不是要修无情道么?
“锃”!
一道闪着刺眼光亮的剑气飞旋着从众人发顶蹭过, 在孟怀珠行动前一步,将快速爬向迟安的蛊虫劈成两瓣。
散发着浓郁恶臭的苔绿色血水汩汩涌出,污染了一小块地面。
殷钟郁脸色一变, 抬头向这剑气的主人看去。
只见隋阙从容不迫地从殿门外款款走进,白衣皎洁如雪,同那张难起波澜的脸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便是这样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 无论何时何地, 都能轻而易举引起殷钟郁强烈的暴虐蹂躏心思。
那抹白愈是洁净无瑕,他便愈是想要用旁的东西去玷污,能有多么过分, 他就做到多么过分, 最好是能看见隋阙痛哭流涕的样子。
“是宗主……”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翎清仙尊抬起眸,恰对上殷钟郁笑意吟吟望过来的视线。
“还是叫你那乖徒儿给救出来了, 不愧让是你我二人争夺不休的‘炉鼎’啊……”
殷钟郁语气感慨, 似乎对以往与隋阙间所发生的一切格外怀念。
他站起身,径直想要朝隋阙走去,却被跪倒在地面的一群人拦住去路。
殷钟郁轻啧一声:“碍事”。
语毕, 原本乌泱泱一片,连带着迟安、孟怀珠两人,悉数没了踪影,不知叫他又丢进了哪处撕开裂缝形成的空间, 无声无息。
见状, 隋阙一记冷刀射向殷钟郁, 握剑地力道紧了几分,启唇吐出几个字:
“不知悔改。”
“不知悔改?我从未做错,要改什么?”
殷钟郁依旧只是笑,瞬息间移动至隋阙身后, 重重一掌击向最脆弱的脖颈。
早熟知他这些小把戏,隋阙余光闪过,侧身避开这一拳,带着凛冽破空的风,堪堪擦着甩在脑后的发丝过去。
与此同时,洛书出鞘。
殷钟郁面无表情不断出着招,难得有些再笑不出来,招招下了死劲,若是隋阙捱上一下,他立时便能趁机抽空了对方的修为灵力。
他心道:直到如今,隋阙也依旧认为是他的错。
是,他殷钟郁的确靠弑杀双亲证道飞升,可他这么做,又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
二人同为亲生子,隋阙分明从未做错过什么。顽劣如殷钟郁,都对他这个极其能忍,极为懂事的哥哥敬重三分。
可作为家中长子,家中的不幸不满,尽数倾倒发泄在不比他年长几岁的隋阙身上。
隋阙固执地认为父母是赋予自身生命之人,只凭此一点就定要尽到忠孝二字。
那些幼童难以忍受的伤,于隋阙不过家常便饭,他不懂哭闹,默默忍受,父母素来也都冷眼旁观,劣质金疮药从不舍得给他用上些。
可为何他们偏偏在隋阙被邻家养的恶犬咬伤了小腿时,那般激动紧张?
不都是为了那点补偿么?
这么多年过去,隋阙依旧没想明白。
他从来都该感谢他,只有他殷钟郁,只有他殷钟郁是真心待他。
哪怕隋阙坚持认定是他的错,他也丝毫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最初的动力早已改变。
起初堕入魔道,正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刻,他以身饲养蛊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有修为撑着,早化作一堆白骨。
甚至到后来双腿尽废,试遍了各种法子挽救,也无法做到长时间直立行走。
而隋阙便是在这时趁机而入,先他一步夺走了玉池微。
那样漂亮完美的炉鼎,谁不想要?
他自认对隋阙仁至义尽,可隋阙偏要与他相争。
在他那死心眼,坚守正道的哥哥看来,他千不该万不该,弑杀双亲,是他殷钟郁此生做过的罪大恶极之事,彻底给他定了罪。
双方速度风驰电掣,剑光招式眼花缭乱。
倏地,殷钟郁眼神变得柔和,却并非所视隋阙,而是透过他的肩膀看过去,落在姗姗来迟的玉池微身上。
殷钟郁堕入魔道后来修的功法至今无人参透,从未见他借以咒法等辅佐,轻飘飘一个眼神便可达到他心中所想达到的目的。
千分万分难以捉摸。
恰如此时,二人正纠缠不休,一条无色无形,隐约可瞧见气流涌动的小蛇不知从何处窜出,趁着隋阙抵挡殷钟郁又一记掌风时飞扑上前,张口咬住他的脚腕。
隋阙蹙起眉,将其劈开成两段,隋阙旋身到另一侧,视角转换,也正好看见身形尚有不稳的玉池微。
“来的正好,
微儿,今日你便好生看着,谁才是配得上做你师尊的人。”
玉池微哪会这般听话地单只站在一旁看着?
持剑几步向前,合指捏来剑诀,“簌簌”嗡鸣几声,直直向殷钟郁刺去。
阵风拂过,施引山闪身到殷钟郁身前,抬臂替他挡下,震得灵剑一个翻身又回到玉池微手中。
没有丝毫停顿,玉池微握剑上前,正面应上施引山。
这人受到魔尊魔气的影响,功法已然变了模样,以柔克刚,双手凝聚气流环绕,捧住灵剑,轻松化解玉池微凌冽的剑势。
外加不久前刚度过雷劫,修为有所大的提升,如今再与施引山斗起来,倒真比往前费力许多。
本该与他并肩作战之人,如今却站在对立方,说心中毫无感触绝非真言,玉池微只觉得乏累,不知二人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心思恍然,不慎让施引山近了身,对方顺势一手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过去。
余光瞥见施引山不知何时已经夹在指间的符箓,玉池微神色凝重,当即要抽身逃脱,哪知下一刻竟是被他带着跌入一处昏暗无光,隐约能看出是封闭狭小的屋子。
轻微脚步声响起,施引山从一片漆黑中走出,俨然仍是那般不可一世的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模样。
不过那股子傲气并不冻得人发冷,倒是与受殷钟郁控制时极好分辨。
在对上玉池微冷若冰霜的眼神,他面上莫名闪过一丝心虚。
施引山蹭了蹭鼻子,咳了一声:“那把剑,你带了么?”
玉池微没应声,也没动作,只是死死盯着他看,似是要逼他为现在这番景象做出解释。
终究抵不过,心软了般,施引山叹了口气,卸下伪装,快速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殷钟郁在我身上种了母蛊,子蛊被他大量分散在民间,一旦他迫使我催动母蛊,子蛊会不断疯狂繁衍,以此引起无法预计的瘟疫。”
世代宗门镇守的凡间,不能因他出了差错而覆灭。
母蛊已然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与他共享寿命,他活着,母蛊便永远存活。
施引山停顿了顿,而后牵起玉池微的手贴在胸膛,双眼清亮:
“……你不是要修无情道么?现下正好成全了你,再一并报了我害你伤心数日的仇。”
殷钟郁留了这个后手想以此威胁玉池微,那么他就提早一步下手,替玉池微拔除这个后患。
玉池微叫他拉着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眸底寒冰稍化了些,反倒有些怔然。
“你……”
“借用魔尊的力量反被吞噬并非我本意。”施引山打断他接着道。
是殷钟郁找上门来,不由分说用强大的魔气压在地上,迫使他吸入体内。
“……此回凶多吉少,我只求你莫要在心里记恨我。”
一开始头脑中尚且还能存有自发意识,渐渐的完全任其掌控,做不出半点反抗。
解释归一码,可他也自知对玉池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即便被他捅死再扯出来鞭尸他也认了。
见玉池微还是没动,他便随便从屋子里找了把塞进他手中,带着他环顾四周。
“还记得这儿吗?小时候我们两个可没少背师尊罚着在这面壁思过。”
莫名其妙被带到这儿,又莫名其妙要求他动手杀了他,玉池微心中一团乱麻,这人还有心思调笑。
经施引山这么一说,他这才后知后觉,在一片昏暗中打量一圈,竟真的在望山居的后院里。
恍惚间有一个小孩跪在窗边,眼巴巴等着外边的人投送来吃食,又叫人一句话惹得眼眶红红,没出息掉几颗泪珠子。
施引山很早之前在这儿留了件宝贝,当时想着放在这让隋阙一并保管,滴血认主后就再没管过,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轰隆”。
周遭传来声响,一些放在架子上的法器被震得掉落在地。
施引山心下一惊,催促道:
“这里要塌了,别犹豫了,快动手!”
能违背殷钟郁的意愿带玉池微到这儿来已非易事,实在也撑不了多久。
他这样一催,玉池微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手上一抖差点连剑也再握不住。
“你要我怎么……?!”
中了蛊,解开不就好了么?
如他中血蚕蛊那般,拆仙骨,受些皮肉上的痛楚,无需伤及生命。
他声音里隐约含杂上崩溃,分明已经决定好不再心疼施引山,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当真杀了他。
施引山正欲开口再劝,却发现自己已经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了。
他只能紧皱着眉,强行抓住玉池微握着剑的手,对准自己的左胸口,在对方下意识的挣扎中用力插了进去。
转瞬间场景骤然变换,玉池微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处之处又回到天蚕宗神殿,方才插入施引山胸膛的那把剑,依旧在他手中握着。
施引山最后看他一眼,缓缓闭上暗红渐渐消散的双目,身体从剑身上抽离,滑倒下去。
变故太过突然,殷钟郁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玉池微竟当真舍得对他的小情人下死手。
施引山当下的身体已算是刀剑不摧,又怎会……
神情闪过错愕,却没给他时间再思考,隋阙再度贴身逼近,身法快速却毫无凌乱,不给人丝毫喘息的空档。
殷钟郁被他纠缠得失了耐心,也不再彰显实力刻意处处留手,往虚空伸直手臂,再攥紧拳时,天地骤变。
第60章 天道制衡 虚空借力。 ……
虚空借力。
殷钟郁自诩胜过天道, 万物皆可为他所用。
只要无形永存,他都可从中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如此,无人可战胜他。
眼见苍穹凝结起大片乌云, 有了要落雨的趋势,与渡劫时形成的天雷有异曲同工之妙,殷钟郁这一招显然极其难抵。
玉池微再顾不得软绵绵瘫倒在地上, 没了生机的施引山, 刻意忽略剑身上不住往下滴落的血,与隋阙站在一处,合力抵挡。
见玉池微同隋阙并肩相抗, 殷钟郁本想收敛一二, 以免伤了他未来要悉心教诲的小徒弟。
略一思索,既为隋阙能有如此胆量, 多吃点教训也是应当。
没再留手, 兀自降下比施引山渡劫时还粗壮上数倍有余的雷柱,朝他二人盖了下去。
一时间,狂风大作, 隐有天崩地裂之势。
玉、隋二人只觉有万钧之重,身体因难以承受如此重量,耳边甚至都传来嗡鸣声。
迅速抬臂举剑格挡,如墨发丝于空中凌乱飘飞, 纠结缠绕在一起。
隋阙微一侧目, 发现玉池微嘴角已然溢出殷红鲜血, 显然达到身体的极限。
知不可再拖,弹指间运转起丹田间全部灵力与之相撞,“嘭”然巨响,两团强劲气流排斥着炸开, 隋阙竟生生将天雷顶撞回去。
乌云散开,酝酿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绵柔无力。
殷钟郁居高临下看着他师徒二人,没想到隋阙如今已进阶到如此地步,竟是能毫发无损接下他这一招。
“士别三日,还真当刮目相看啊……”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殷钟郁复又露出笑,活动了下颇为僵硬酸涩的肩膀,摩拳擦掌。
看来他还真得拿出几分实力,好好跟他这功力突飞猛进的哥哥比试一二。
隋阙并不与他多费口舌,先发制人掐指口中低声念起剑诀,原本正适合握在手中的洛书骤然变大,且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不出一瞬,遮天蔽日,气贯长虹直直向殷钟郁劈下。
隋阙残魂归体,已然绝非先前那个任由他轻易夺去身体的隋阙。
殷钟郁无处可躲,只得同二人方才一般狼狈举臂咬牙相抗。
44/49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