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个诸侯王离开陈国,刘昀询问亲信:“梁、沛二王看见城中之物,可有异样?”
亲信回答:“梁王瞧见水车,略显惊异地多看了一眼,但他并未驻足,很快就匆匆离开;沛王身子不佳,一直坐在带帘子的车内,从未掀开过帘子。”
身体再不好,也不至于真的对外界无动于衷。当初病重的戏志才进入陈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也悄悄掀开帘子看了几眼。
这位沛王,还真是有够“平心静气”的。
刘昀心中有数,让亲信退下,带着一叠情报前往陈王的所在。
……
梁国境内,马车疾速向前。
梁王端坐于车内,望着蔓蔓日茂的封地。
“以前还不觉得——从陈国回来,才感觉我们这路面颠得慌。”
坐在前方赶车的门客笑了一声:“陈国这些年兴工动土,还真是弄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且再看吧。小道之计,若要长久……”梁王忽然止住话音,拐了以一个弯,“陈王世子,年纪小小,倒是不好忽悠,比起他老子也不遑多让。”
“如此,不正合王爷的意?陈王渐老,若无后继之人,陈国打理得再好,也不过是便宜了他人。”
“说得也是。”梁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歪在旁边的护板上,“乏了,先睡一会儿……将车开得慢一些。”
门客应是,放缓了速度。
……
沛王回到沛国,屏退左右,来到一间明亮的卧房中。
房中的侍女见到他,纷纷行礼,默不作声地离开房间。
沛王走到床前,坐在床边,摸了摸中间那个婴孩的额头。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手心,他收回手,神色淡淡地道。
“既然一时不能匹敌,就暂避锋芒。内斗,永远是最愚蠢的举措。”
想到在边境举兵的鲁王,沛王面上露出一分厌恶之色,
“蠢人,就该早些死了才是。”
他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与床上的婴孩听,声音清冽而低缓。
“陈王世子城府颇深,既然他想试一试我们的'诚意',那便如他所愿。”
“谁是齐武王[1],谁是光武帝,犹未可知。”
……
五月,鲁王欲取陈国,向沛、梁两国借道,被拒。
恼羞成怒的鲁王当即向接邻的沛国发兵,征讨沛国。
刘昀接到这个情报,暗道这个沛王还真的舍得下老本,不知是自信于实力,还是另有所图,派人继续关注后,便把注意力挪到别的事情上。
原来的颍川太守李旻被董卓的部将抓住,死于镬中。
朝中下令,让江夏人李通入颍川,成为新任的颍川太守。
前一句是《后汉书》中记载的事,而后一句,在历史上全无踪迹。
因为,这个李通,是刘昀安排的人。
至于如何暗箱操作让李通成为新的颍川太守,这牵扯到他们在朝廷中暗中发展的人脉,在此暂且不提。
至于同为豫州名地的汝南郡——如今的太守名为徐璆,也是他们自己人。至此,整个豫州,除了沛、梁、鲁三国,实际上都已经纳入刘昀的掌控中。
沛国和梁国,不出意外,之后也能成为临时的盟友。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将袁术赶出南阳。
另一边,兖州刺史刘岱——身为关东义军诸侯之一的他,察觉到东郡太守桥瑁的野心与小动作,设计将对方诛杀。
杀完桥瑁的刘岱听说自己的兖州进了一队偷粮的小贼,和山阳郡太守袁遗一起率兵回到昌邑。一经逼问,得知这些小贼竟是鲁王的亲兵。
刘岱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打听,竟然听到鲁王出兵征讨沛国的消息。
素来持正的刘岱无法忍受鲁王这种不出兵兴讨逆贼,反而把刀子对着自己人捅的举措。别人或许会顾及鲁王的宗室身份,不愿多管,刘岱不会。他自己也是宗室出身,当即写了一份檄文,怒骂鲁王。
鲁王心中暗恨,暗中联系东部的青州黄巾军,帮助他们入侵兖州。
一时之间,刘岱自顾不暇,再顾不上南部的鲁王。
鲁国和沛国交战,短短两个月内,各有胜负。
兖州刺史刘岱威望不凡,渤海太守袁绍和奋武将军公孙瓒都想和他交好,各自想了办法。
袁绍与刘岱结亲,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安置在刘岱的领地。公孙瓒则是给刘岱送了一支骑兵,其中,里面有一位年轻的小将,名为赵云。
当听到这个消息,刘昀含在口中的一口温水差点喷出。
这不对吧——公孙瓒给刘岱送人,这个他知道;赵云曾经归附于公孙瓒,这个他也知道。
可是赵云投效公孙瓒不是初平二年( 191年)的事吗?现在才初平元年( 190年),怎么赵云就出现了,还被公孙瓒赛入了送给刘岱的队伍。
刘昀震惊了好半晌,恢复冷静。
罢了罢了,他都把刚侯李通推上颍川太守这个位置,赵云出现在刘岱的领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刘昀心平气和地想着,心中的小锄头蠢蠢欲动。
第32章
然而,还没等刘昀的小锄头伸向兖州,兖州西部就传来一个让他惊愕万分的消息。
——黑山军悄悄下了太行山,偷袭兖州的陈留郡。
陈留郡太守张邈不敌,被乱军将领白绕杀死。
某个瞬间, 刘昀以为这个死掉的张邈只是同名,不是身为曹操发小的那个张邈。
要知道,史书上的张邈可是活到了195年,参与了背叛曹操、和陈宫一起将兖州献给吕布、险些让曹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大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在黑山军的手里?
刘昀下意识地让人核实情报。在多次调查后,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张邈真的死了,被黑山军所杀。
一时之间,刘昀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哪怕早就知道战争残酷,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张邈的死还是如同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向他发出警示——
史书不是阎王簿,也不是保命符。
一切变数, 既有可能正向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有可能负向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那陈留郡——”他立即询问陈留郡的境况。
无怪乎刘昀紧张,陈留郡与陈国接壤,正位于陈国的北方。陈国北部有一部分土地像拼图一样嵌进陈留郡的腹地,要是陈留郡沦陷,成为乱军肆意劫掠的后花园,甚至毁去城防建筑,那么陈国就等同于后花园敞开,暴露在乱军的视野中。
“陈留郡落于黑山军之手。他们四处劫掠,本想抢完陈留城内的粮草就跑,但是……”徐茂皱了皱眉,神色间带着躁郁,“陈留城的粮食和马草早就运去酸枣,成为义军后方储备。为此,张邈颇有微词,甚至因为言语过激而得罪了袁绍,又哪来的粮草给乱军劫掠?乱军找不到粮食,就想杀人泄愤。这个时候,陈留郡内一个曾来过陈国的商人为了保命,就和黑山军的贼人说'陈国富庶,穰穰满家'。黑山军听了,就继续南下,试图到我陈国境内抢劫。”
这几年,因为各种灾乱,各州的粮食收成都不太好。黑山军是与黄巾军、白波军相似的变民团体,藏于山中,不事生产,吃完了粮食就出来抢。离太行山最近,又地势平坦的兖州就成了他们的移动宝库。
如今因为关东征讨董卓的义军聚集,陈留郡的粮食被运走,黑山军抢不到粮食,再加上那个商人说的话,他们会盯上陈国,刘昀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陈国同样地势平坦,缺乏山险,在他们看来易攻难守,顺路南下劫掠也就是多费两天的事。
刘昀这时有了一种“终究还是来了”的感慨。
他原本想趁着众诸侯聚焦董卓的这两年,再悄悄发展一波,把陈国的基础建设做个升级。可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好在,他并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为了防止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变数,在董卓进京之前,他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文盛,将我们藏在阳夏地窖的兵甲取出来。”
“是!”
刘昀离开堂屋,正要去天工阁。
一名小将匆匆而来,见到他,低而快速地禀报:
“世子,谢将军已至城外。”
谢将军?
刘昀先是一愣,旋即,心中升起一个介于不可思议与惊喜之间的念头。
如今陈国境内没有姓谢的将军,若要说与陈国有关联的谢将军,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是舅舅回来了?”
“正是。”
狂肆涌动的欣喜淹没了因战事而起的烦躁,刘昀此时也顾不上去天工阁,立即掉头:
“快,备马!”
一路疾赶,刘昀在陈县的城门口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舅舅!”
城外,一身骑装,身形颀长,气质儒雅的男子正与陈王刘宠叙旧,听到呼唤,抬头一看,眸中现成几分讶色:“这是阿菟?”
陈王颔首:“正是老大。”
“仿佛眨眼间,就已经这么大了。”
男子万分感慨,向前走了几步。
“昀郎,许久不见。”
刘昀在不远处勒马,翻身落地。
望着眼前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男子,刘昀竟生出少许不真实感。原来,时间的长河悄然流逝,一眨眼,离他舅父南下前往江东,已经过去了七年。
舅父本名谢源,字居贞,陈国阳夏人,是陈王妃谢纶与陈群母亲谢织的长兄。七年前,因为三人的母亲,刘昀的外婆身体渐老,思念故土,谢源便带着她南下,前往庐江郡。
后来,外婆在庐江郡住了三年,在梦中含着笑去世。
舅父谢源便在庐江郡舒县结庐而居,为她守孝。
等守丧期满,刘昀与家人脱去孝服,在庐江守了三年的谢源依然没有回归的趋向,只隔三差五地给陈国寄信,和他们叨叨日常。
刘昀虽然只和谢源相处了三年,但他和舅父的关系极好,一身枪法都是从舅父那学来的。
原以为舅父会从此留在庐江,没想到,舅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回来。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声,谢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这一年,都收到你多少'示警信'了。近几年,世道越来越动荡,再不回来,怕是得被我的外甥派人绑了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刘昀确实也经常暗搓搓地写信给谢源分析时弊,听到这话,难得地生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舅舅,舅母、表兄和表妹呢?”
刘昀扫了一圈,没看到亲眷的车驾,不由疑道。
“你舅母坐不得马车,在路上发了眩疾。好不容易到了汝南,我原想陪她一起,留在外舅那休养几日,哪知在半途听到了黑山军南下的消息。我心中焦急,便让仲庸和苒苒在那陪着,自己先一步赶了回来。”
眩疾指的是晕车。
至于外舅,汉朝的外舅可不是舅舅的意思,指的是岳父。
谢源的岳父正是如今的汝南太守徐璆,这也是为什么刘昀在划分局势图的时候,将汝南太守划为了自己人。
“舅舅莫要担忧,黑山军一事,我与阿父心中有底。此事由我与阿父来处理,舅母与表妹他们还在汝南,舅舅不如先回汝南……”
谢源摆了摆手:“你表兄今年二十又五,放别的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难道他还照顾不了他的母亲?黑山军来势汹汹,不可轻忽。你父亲虽强,手下却缺少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总不能为了区区黑山贼,让你二人亲自领兵。我先一步赶回来,就是为了将那些黑山贼打出去。至于你舅母他们,又不是没长腿,让他们自个儿过来就是。”
刘昀被谢源一噎,但想到这个时代的人貌似都是这个思维,不好再劝。
毕竟,比起三国时期动不动就把妻子儿女送给别人当人质,或者自己跑掉,把妻子儿女留给敌军的“诸侯”们,他舅舅对妻子、孩子其实非常爱护。
之所以放心把妻子、孩子留在汝南,是因为汝南太守就是他的岳父,若是换了一个人,他绝不会这么做。
但要是让他更多地表现一些体贴与温情,那也是绝对没有的。
刘昀只得道:“汝南离此不过三四日的路程,先让舅母他们好生休息几日。明日我让人带上特制的防震马车,领一队卫兵前去。有防震马车在,舅母的眩疾应当能缓解不少。”
当然,如果舅母想在父母家多住一些时间,那就将马车和卫兵交给舅母,等她想回来的时候再说。
第二日,陈王封谢源为征北将军,领兵向北。
理论上,东汉诸侯王被限制权柄,不具有封二品将军的能力。但是谁让这几年情况特殊呢,上到扰乱制度、卖官鬻爵的皇帝,下到拥兵自重、胡乱板授[1]的州牧太守。现在关东联军一个个无视中央朝廷,自己“上表”自己“批复”,各地官职称号通货膨胀,漫天乱飞。
在这种情况下,陈王给自己的将领“板授”一个“征北将军”,也没有任何人会管,因为其他人都是这么干的。甚至按照身份来说,诸侯王的“板授”比那些乱七八糟的“诸侯”要更加的名正言顺。
在谢源出发前,刘昀让人搬了好几箱盔甲和武器。
“这是……”
谢源拾起一件甲衣,凤眸中逐渐显出惊异的神色。
眼前的甲衣精细而轻薄,甲片覆盖密集,不管是轻便性还是防护性,都远超时下的玄甲。
“金漆铁甲。”刘昀让人搬来一座屏风,“舅舅换上试试。”
谢源穿上铁甲,才发现这个甲衣竟然不是时下的背心型,而是连手脚都严密覆盖,做到了全方位的防护。
更让他惊讶的是,明明覆盖了那么多甲片,这件铁甲竟然一点也不沉,手脚关节处还能灵活移动,丝毫不会妨碍他的行动。
“这样一件甲衣,耗费甚多。”谢源说着,脱下甲胄,递给刘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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