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老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楼里的姑娘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基本都是不咋挣钱的。她心里盘算着,往后生意该怎麽做。想着想着,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了今晚得来的大珍珠。
这麽大的珠子一颗就能卖两千两?可真了不得。老鸨欢喜地来回看。要是带出东陵县卖,会不会更值钱?
“叩叩叩。”
“谁啊?”老鸨警惕地看向门口,把珍珠塞回枕头下。
“妈妈,是我。”曲娘一出声,老鸨就听出是谁了。
“大半夜的有什麽事?”老鸨刚开门,脑袋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她来不及发出其他声音,仰面摔倒在地。
曲娘小心地看向四周,把老鸨拖进屋里,关上房门。就动了这两下,她站在一边粗喘几口气。这身子是真的不中用了。
今晚楼里闹了一通,人都跑了,没法做生意。老鸨索性关了门,今天歇业。
楼里的鬼奴难得清闲,晚上一同上街吃酒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醉在外面了。
曲娘进屋一顿翻找。她前些年败了身子,花了些钱看病,手里根本没攒下钱。今天就算被赎出去,她这身子什麽活也做不了,根本活不下去。
今晚她见楼里人少,便打了老鸨的主意。老鸨是个掉在钱眼里的人,平时对她们还算过得去,但那是因为她们帮她挣到钱了。要是不能帮她挣钱,她们在老鸨眼里就不算是人。
曲娘怀过好几个孩子。她瞒着老鸨想将孩子留下来。被老鸨知道后,硬是给她灌了打胎药,导致她小产好几回。就是小产了也不让人好生养养,顶多五天就要被逼着接客。
后来她身子越来越不好,自己的钱花光了,求老鸨帮她找大夫。
她记得老鸨当时的刻薄嘴脸,“找大夫不花钱?”
“有钱给你治病,都够我再买几个丫头了。”
没有钱吃药,她的身子就这样败下来了。
曲娘恨透了老鸨,恨透了自己的命运。为什麽她要投生到穷苦人家,被爹娘卖到青楼来?
即便是如此悲惨的人生,她不想死,她想养好身子好好活着。
曲娘在屋中四处翻找,搜刮钱财。她要去看大夫,她要养身子。
翻出老鸨藏在枕头下的珍珠,曲娘笑得开心,“就是这个,两千两!”她把珍珠揣进怀里,找了钥匙开了锁,找出自己的那份卖身契。
将所有钱袋、首饰收拢到一个包袱里。曲娘经过老鸨时重重地在她脸上踩了一脚,心里十分痛快。
经过烛台,她露出疯狂的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肥胖老鸨,“不把我当人,你就别做人了。”
“下辈子让你投胎成妓子,让你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
她轻轻推倒烛台,看着火苗撩起帐幔,快步走出屋子锁上门。然后再小心地走到前楼去,悄悄地开了门,趁着夜色出了城。
天蒙蒙亮起来,红娘缩着身子醒来。秋天夜里凉,她昨晚睡得一直不安稳。
红娘动动身子,推醒旁边的姑娘,“醒醒。都醒醒。”
“一会儿要开门了。”
一群丫头、姑娘们站起来往巷子里面走,离得闻家远远的。红娘知道外头人嫌弃她们,要是被人看见她们这麽一群人蹲在闻家门口,怕是闻家要被人说闲话。
昨天没地方去,她们一群姑娘家害怕遇到坏人,商量着来了闻门口坐着。县里没人敢在闻府门口闹事。
又等了一会儿,闻府门口传来动静,大门开了。
红娘抱着包袱,走到门口,客气地对年轻的看门人道,“小哥,麻烦你给传一声,我们找花旗老爷。”
看门人伸头看一眼远处站着的一群姑娘,奇怪道,“你们是什麽人?”哪里来的一群姑娘?
“我们……就找花旗老爷,您给通报一声吧。”
“行。”看门人知道花旗他们是闻府的重要客人,不敢怠慢。他一路小跑到银杏苑,先是探头冲里面张望,看到客人已经起了。他跑进院中,“几位老爷,外面有人找。是群姑娘。”
坨坨一听就知道是谁。他带着云善和青芽儿跑出去看。
花旗嫌麻烦不想出去,他回屋把云善昨晚睡觉盖的花毯子拿出来摊在鱼池假山上。等太阳出来了,就能晒被子。
小丛拿着木头针在打毛衣,毛线是用兜明身上的软毛做的。
西觉在看那只孔雀尾羽簪子。云善小,簪子这东西肯定不能让他自己玩,得做成别的东西让云善玩。
西觉从乾坤袋里取出之前攒的孔雀尾羽,打算做个竹子小夹子,把尾羽绑在夹子上。这样的发夹可以直接夹在云善的小辫上。
坨坨跑到门口,见好多姑娘背着包袱站在那,疑惑地问,“你们都没回家吗?”
“家?”莫娘自嘲地笑了下,“我们哪有家呀?”就算还记得家在哪的人现在也不会愿意回去。回去了估计肯定被瞧不起,说不定还会被卖第二次。
红娘笑着说,“你们家在哪呢?给我们说个地方。我们都记着,以后有好前程,一定报答你们。”
说起这个,姑娘们都笑起来。
“我们住在云灵山。”坨坨说。
“云灵山是哪呀?”莫娘问。
坨坨,“在安平镇,东望村那。”
姑娘们默默念着,“云灵山,安平镇,东望村。”每人都念了好几遍,想把这三个地方牢牢记在心里。
“咕~”红娘的肚子叫了一声,云善盯着红娘的肚子看。
红娘轻笑一下,没在意。
“你们以后去哪?”坨坨问。
“还不知道呢。”莫娘说,“反正不在这城里。肯定要离得远远的。”
“这里的人嫌弃我们。”英娘委屈道。
坨坨问,“为啥呀?”
莫娘翻着白眼说,“因为我们是从闻香楼里出来的呗。”
另外一个中年门房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瞧着这边。客人的小孩他们也得帮着看着。
听到“闻香楼”三个字,门房眼皮子一跳,快步走过来对坨坨说,“三位少爷赶快回府吧,早饭就快好了。”
青芽儿拉着云善往回跑,坨坨便也跟着回去了。
快到大门口时,坨坨听到后面门房的驱赶声,“快走,快走,让人看见像什麽话?别污了我们闻府的名声。”
“我们……”英娘委屈地大声争辩。
红娘却打断她,“咱们快走吧。”
坨坨站在门口台阶上,看到那个中年门房一脸晦气地样子。他不解地问,“她们不就是站在门口吗?又不会怎麽样。”
“少爷您小,您不懂。”门房说,“她们……嗨……这事我可不能说。”
“为啥呀?”坨坨说,“你就告诉我呗。”
“她们干的是下贱事儿。”门房笑着说,“少爷可别再问了。要是被我家老爷知道我和你们说这个,老爷一定饶不了我。”
“我不告诉他。”坨坨转头看向离开的姑娘们。他挠挠头,弄不明白。人类的很多事情他还是看不懂。
闻家池塘里已经没有荷花了,还剩下些荷叶。
云善看到荷叶走不动路,扒在栏杆边,想要大荷叶。
青芽儿翻出去,一手扒着石栏杆,伸了手去够。瞧着荷叶离岸不远似的,可不管他怎麽伸手都还差一些。“够不着啊。”
经过的仆人哎哟一声,拉着青芽儿把他抱回来。“掉水里可不是玩的。”
“你帮我们摘两个荷叶吧。”坨坨看这个人个子大,青芽儿够不着,这人应该能够到。
仆人笑笑,爬出栏杆,踩着边缘,一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伸出去很轻松就掰断了一根荷叶。他换了个地方,又折了一根。
坨坨见他还要换地方,就说,“我不要。”
仆人爬回来拍拍手,笑着说,“下回你们可不能自己摘。”
坨坨点点头。
云善把荷叶盖在脸上往前走。没走几步撞到栏杆了。他取下荷叶看一眼,再把荷叶盖上,继续往前走。
“你傻啊。”青芽儿举着荷叶走在旁边,“把脸盖上还能看见路吗?”
云善闷闷的声音传来,“不看。”
他不看路,一路连磕带撞好不容易回了银杏苑。摔倒也不喊疼,捡起荷叶还盖在脸上。
青芽儿拿着大荷叶蹲在鱼池边,从池子里捧出一些水倒在荷叶里。水珠咕噜噜滚到底部,扁扁地一团在荷叶底下晃。
他嫌水珠太大,拨了点水出去,只留了一点水珠,举着大荷叶晃水珠玩。
兜明拿走云善脸上的荷叶放在鼻子下闻,“没夏天的香。”
夏天的荷叶总有股清香味。秋天的就没那种清香味。
云善拿着大荷叶盖在自己脑袋上。荷叶太大,盖在脑袋上还是遮着视线。他觉得很有意思,在院子里胡乱跑起来。
“云善打拳吗?”兜明问云善。
云善应了一句,还在乱跑,边跑边开心地笑。
青芽儿转身看云善傻乎乎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地继续晃他的水珠。他又想到可以装了水在大荷叶里养鱼,于是放下荷叶,蹲在水池边捞鱼。
青芽儿刚选中一条红色的小鱼,听到云善叫了一声,“啊——”接着就是哭声。
云善不看路,被钢蛋的尾巴绊倒了,摔趴在地上。大荷叶摔到一边,他趴在地上哇哇哭。
西觉心疼地抱起他,“哪疼?”
云善张开嘴,手指在门牙上。
“磕到牙了?”
云善哭着嗯了一声。嚎了几嗓子后,疼劲儿下去就不哭了。
坨坨担心云善把牙磕掉,让云善张着嘴,他捏着云善的小门牙晃了晃。还好门牙还很坚固,没被磕松。
云善打开他的手,“不给摸。”自己却摸了门牙。
坨坨把手上沾到的口水擦在云善胳膊上,“你别拿荷叶挡眼睛了,再摔了还疼。”
“嗯。”这回云善是真长记性了。
青芽儿喊,“云善来,我们捞鱼。”
云善抓着荷叶茎跑过去和青芽儿一起蹲在水池边,捞鱼的活还得喊兜明。
兜明快准狠,给他们捞了一条红色小鱼和一条金色小鱼。云善要金的,青芽儿选了红的。
两人抱着荷叶低头看鱼,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讲话。
很快,云善就跑累了,让坨坨帮他拿。
“找西觉呗。”坨坨不想拿。这东西一拿就撒不了手,“让西觉给你想想办法。”
云善跑去找西觉,把荷叶给西觉。青芽儿也不想拿了,去找秋水,“伯伯,我要练功了。”
闻青山在云善和青芽儿学习的时候过来了。闻铭朗和王恒生两人也坐在屋里跟着一块听课。
闻青山站在外面和花旗说话,“昨晚闻香楼走火。里面的老鸨被烧死了,其他人倒没事。”
“听说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恐怕是谋财害命。”
“官府在闻香楼查案,今天可能会来找你们问话。”
花旗嗯了一声,毫不在意。
坨坨问闻青山,“什麽是下贱事?”
闻青山愣了下,“你从听来的?”
“今天闻香楼里的人来找我们,说城里的人嫌弃她们。”坨坨说,“我看到有人嫌弃她们了。”
“妓子向来被人瞧不起。”闻青山说。“她们干的不是好行当。”
西觉搭了个架子放云善和青芽儿的荷叶。装了水的荷叶有支撑,不会倒下去。
闻青山觉得很有意思,让西觉也帮他做一个架子。
“听说中州旱情越来越厉害。今年秋收怕是颗粒无收。”闻青山说,“上回朝廷拨的赈灾银子被人贪墨许多。圣上大怒,杀了好些官。”
“中州那边已经开始逃荒了,大部分人往西边去,也有往咱们这边来的。”
“今早来了几家商户,想一起捐些粮食送到中州去。”
闻青山说起这话,还是想起花旗他们之前有个回中州的朋友。
“你家也捐粮吗?”坨坨问。
“要捐的。”闻青山说,“我们家要多捐些。”
“我们也捐点。”坨坨掏出一颗大珍珠推到闻青山面前。
“到时候我用云灵观的名义帮你们捐出去。”闻青山拿起珍珠看了又看,打趣道,“坨坨,你现在出手真大方。”
坨坨以前手里顶多能有五个铜板,现在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坨坨嘿嘿笑两声,“珠子值钱嘛。”
第117章 出名的云灵观
快到晌午时,官差果然来了。
闻青山好奇地打听闻香楼的事,官差说,“闻香楼里少了个叫曲娘的人。”
“问了好多人,昨天夜里没人见过她。”
“听闻香楼里的姑娘们说,老鸨对曲娘不好,她一直怀恨在心。依我看,这事八成是她做的。”
官差们简单问了花旗几句便离开了。
闻老爷背着手笑呵呵地走进银杏苑,身后小厮捧着木头托盘,里面放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西觉,花旗,我来找你们喝酒了。”
闻青山上下把他爹打量一遍,“你不是知道花旗和西觉不喝酒吗?”
“我找他们说话,不用他们喝,我自己喝。”闻青山不想再出去闯荡江湖,这事闻老爷越想越高兴,高兴得想找人喝酒。
马上就是吃饭的点,现在出去找老夥计有些晚了。可闻老爷高兴啊,就想咂摸几口。琢磨一下就来找花旗他们了。
闻老爷坐下来,吃口花生米,喝口酒,说着自己的高兴事。说着说着就跑远了,说到闻青山小时候的事。就连闻青山最后一次在七岁尿床的事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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