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轻易地跳到甲板上去,但绳子只剩一条。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还带回去要意识的宾客们的哀求声中,他决定先把鬣狗人拉上去。
太重了,十个人和一个笼子。
不断往下坠的生命撕扯着他的手臂。
可甲板还在往下翻。
这上面的人群都在拼命稳定自己,没人能帮上他的忙。
船被海水吞没的速度变快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
他已经向蝙蝠洞发出了求救信号,但他知道,离救援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他一步步往后退,好在他的绳子足够坚实,能承受得起。
他咬着牙,终于,拉不动了,笼子卡在了裂口处。
他们离甲板只剩一步。
一双手先他一步抓住了笼子。
“你,你们总是那麽放不下别人。”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夜翼看过去,总是带着憨笑的巨汉现在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但他的力气明显比夜翼有富余。
是杏仁壳先生。
看来他确实恢复了,夜翼稍微放下心。
他们两个一起全力,将那个笼子带着人一起拉上了甲板。
成功了。
夜翼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罗宾也跳了过来,他身上带了多余的绳子,这是个好消息。
“我下去把剩下的笼子绑好,你们拉上来。”罗宾说。
现在不是责怪罗宾跟着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尽管他还有很多东西想问,但解决眼下的问题为先。
夜翼点头,让他小心,海水倒灌的速度在加快。
一连拉了四个笼子上来,夜翼感到一些安心,现在只剩一个笼子了。
然而跳上来的罗宾却没有带着绳索,他一身轻松地跳到他们的面前,然后一脸警惕地挡在他和杏仁壳先生中间。
“你小心他,夜翼,船是他弄坏的!”罗宾沉重地开口。
“什麽?不对,等一下,还有一个笼子!”夜翼提醒他。
“可下面只有三个笼子?”罗宾确信自己只看到三个装着人的笼子,他还数过了,改造人的数量一致,没多没少,其他的笼子都是空的。
“还有一个装着宾客的笼子,我救了一些掉下去的宾客!”急得夜翼想自己跳下去看看。
“是我,”一直默默看他们的杏仁壳开口说话,“我把他们都丢进海里了,他们没必要活在世上,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呼吸空气。”
“……还来得及。”夜翼想,只要他现在下去,他们就还有得救,时间才过去不久。
“来不及了,”杏仁壳先生说,“下面有好几条被改造成鲸鱼的人,所有掉进海里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
夜翼不敢置信地看向海面,黑暗中,他的多功能眼罩发挥了作用,海面确实翻涌着几条巨大的鲸尾。
它们准确地将还有力气尖叫的人拍进海里。
铁笼已经不见踪影。
他救不了他们。
“你都做了什麽?!”夜翼完全不能接受,他们确实不无辜,但不至于要以生命为代价,他们应该得到惩罚,但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做了我该做的事,我想这麽做很久了,夜翼,在你还是罗宾的时候。但我一直没有机会,一直没有,谢谢让我恢复意识,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杏仁壳先生的声音比任何时刻都要漠然。
“恢复意识”。
夜翼被怒火冲昏的脑子突然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宾,发现了一个让他更心慌的事实。
——亚里呢?
那个让他恢复意识的人吗?
他急切地环顾四周,亚里呢?
他不在甲板上,不顾罗宾的阻止,他又跳到下面的宴会厅,那里已经灌入了不少海水,有不少人还留在这里,趴在地板上,失去了所有的从容与风度。
但没有亚里。
他不在这里。
夜翼要急疯了,他去哪里了?
是和德斯蒙德一起离开了?
还是在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海里?
海里——那几条人鲸!
夜翼脑子里闪过不详的画面,不对不对,不会的,他这麽安慰自己,一定还有办法。
如果能定位他就好了,他为什麽要拖着!
那个耳钉!早应该戴在他身上的!
早应该把他的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夜翼心里充满了后悔,但是,定位?
真是关心则乱,他拿出联系器,这才松了一口气,亚里在船的另一边。
应该是想上甲板的时候,船突然裂开,所以他留在了那边。
现在船的两边离得还不够远。
他要尽快找到亚里。
用最后一根绳索,夜翼荡到了另一边。
腥红的走廊被海水染深变黑,夜翼追着联系器的小红点,飞快地奔跑着,踩着一路的闪烁红灯,他无视耳边船只系统不断发出的危险警告,只想找到他的恋人。
在越来越倾斜的舱体中,夜翼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正扶着墙壁,慢慢地前进,似是听到他的到来,那个人回头。
夜翼对上了一双问题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在要颠覆的船体里,他逆着倾倒的地面,用力抱住了终于找到的恋人。
“太好了,”夜翼激动又欣喜,“你没事!”
“你才来。”他说。
恋人的话缠在夜翼耳边,像丛林里游过湿地的蛇。
略带委屈的话让夜翼以为他在怪自己来得太迟,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着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身体一软。
但他没有倒在地上。
那双环着他腰际的手用比他更重的力度抱住了他。
夜翼只觉得脖子刺痛了一下,意识变得模糊,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后,他只能靠在亚里的肩窝上,听到他说——
“总是把我放在后面,是觉得我不会生气吗?”
轻柔的。
依旧是非常好听的声音。
但他却失去了意识。
闪烁的红光中只剩一人欢喜。
第59章
迪克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眼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声,凉凉的风吹在他脸上,他想抬起手,却摸到了熟悉的触感。
他下意识将手指插进去,抓了一下,却听到了铁器碰撞的声音。
胸膛上躺着熟悉的重量,他能感受到趴在他身上睡觉的人的温度与呼吸。
但手腕上的约束感过于明显,他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
镣铐。
不止是镣铐,还有连着它的铁链,连到了他这个角度看不到的地方。
玩得越来越花了,亚里。
他叹气,终于想起昏迷前的事。
不想起来不要紧,一想起来他就要跳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双脚也被上了镣铐。
一只手按在他胸膛上,缓慢而有力地把他按回床上。
迪克对上了一双熟悉又清澈的绿眼睛,他完全没有把自己绑起来的心虚感,他的动作与往常无异,一如既往地贴着他,带着近距离的温暖与痴迷。
“你醒了。”他听到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恋人说。
“亚里,过去多久了?”这里没有时间表,看样子亚里也没打算给他一部手机的样子,只能先问了。
“五年三个月零八天。”他伸手从前往后揽住迪克的肩颈,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答非所问。
“什麽?”乍一听像是自己被他关了五年。
“你还没意识到,好迟钝,我等好久了。”轻轻的声音,像吐气一样,他用一根手指不满在戳着迪克的脸。
不痛,像调情。
但迪克还是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
试探性的询问换来了他更用力的拥抱。
迪克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也许他的男朋友不像狐狸,像蛇。
他看起来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绞进他的身体里。
但迪克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无法反抗他的动作,只能承受着他莫名的委屈。
“告诉我,亚里,发生了什麽?”他早就知道亚里有点不正常,但他以为是为人处世上的,现在想来可能精神上也有不小的问题。
但自己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只能好好安抚,脱身什麽的,只能再找机会。
迪克并不是第一次被人绑架,亚里的绑架已经是非常温柔的了,虽然他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你想我告诉你什麽?”似是终于想起迪克的无力,他稍稍松了一点力度,让迪克能够在他怀里自由呼吸。
“五年前的事,和船上的事。”犹豫了一下,迪克还是问了出来,
他看着还缠着他的人撑起来,就这麽撑在他身上,从上而下地看着他。
亚里的脸非常好看,哪怕是这种背着光的情况下,就是表情不太好,他看起来很不耐烦。
他一只手抚上了迪克的脸,与以往不同,这次他的动作更加用力,像是在泄愤,甚至有点痛。
但迪克不知道他为什麽生气,就像他不明白亚里为什麽突然发疯把自己关起来一样。
好吧,他承认,到最后才去找他自己确实有错,但那是紧急情况——听起来错更大了,但亚里以前不是说过他能理解吗?
……
好像有点过于理所当然了。
但如果生气的话,他可以陪他吵一架,然后安慰好他的,不至于到要把他关起来,绑起来的地步。
做到这种程度就是亚里过分了。
但还是先稳定他,先稳定他。
这里看起来唯一接触到外界的就只有他们顶上的空调。
很可惜不是中央空调,是那种普通的,家人的,挂式的,通风口只能爬过一只小老鼠的空调。
“你总是这样,都到现在这种情况了,还不长记性,”绿眼睛的恋人话语带着如原油般浓稠的情绪,恨不得情绪通过距离传到他的大脑里,他又生气又委屈,“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心里也一定要装着别人吗?”
“冷静,亚里,这是我的工作。”不要说得跟他出轨了一样。
“现在也是你的工作时间?”他拉起迪克戴着镣铐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上,脸上是化解不开的愁痛,“我好难受,我忍好久了,你一次又一次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一次又一次地放松对我的控制,我有时候都感受不到你,”
“你的眼睛,你的视线,你的心脏,你的情绪,什麽时候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呢?”
“这可能不可能。”
手掌下的心脏跳动非常健康。
迪克确信。
看来确实是精神上的问题。
“你什麽都不做,我把手机换了你就没想着再给我另外两台也粘贴追踪器,我让车被人偷了你也没想过要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我书房里有反监听器你就真的不多做尝试,我说线人你就真的不去查,明明怀疑我了却总是被我混过去!”
“你有时间追着德斯蒙德找麻烦,有时间在阿米德勒身上放追踪器,有时间和蝙蝠侠打各种电话,却没想过多看我一下,我明明在你眼皮下做了那麽多件事,你却一件都没发现——”
“罗宾都知道要跟踪我,你呢!”
“就连送我个耳钉你都拖拖拉拉的!耳洞新打的又怎麽了!你直接把它戴上去不就好了!”
亚历克斯越说越多,越说越急,越说越气。
声音哽咽,迪克能感觉到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但迪克就这麽看着他,心里权衡着,也许把亚里惹得更生气一点他能知道得更多,但到目前为止亚里还没有透露那艘船的后续,哪怕一个字。
惹怒他真的好吗?
“那你做了什麽?”迪克问。
胸口上被人捶了一拳,紧接着冰凉的液体滴在他的皮肤上,迪克看着在他上方的恋人咬着牙,清澈的绿眼睛变得湿润,他骂道:“混蛋!”
“你也没有很生气,亚里,”迪克抬手再次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细细把玩,“你一句话都还没对我说呢。”
“你明明可以自己想,明明可以自己发现!”亚历克斯受不了这个,为什麽要让他说,他就不能自己发现吗?
他就不能在他身上多花点时间去主动了解自己吗?
“耳钉带来了吗?”迪克突然说。
他感受到亚里的心跳加快了一下。
“看来是带来了,为什麽没给自己带上呢?是在等我醒来给你戴吗?”
迪克看到他的手抓紧了被单。
“拿来吧,我给你戴上,你给我说说之后发生了什麽。”迪克哄着他。
不能问他之前的事,他想。
但他会查清的。
“那是你本来就要送我的,也说好了要给我戴上。”亚历克斯委屈地说,本来就说好要送他的东西,怎麽能拿来做交易呢?
“可我已经给你戴了一颗。”迪克指尖捏着他的右耳垂,他的药很有效,伤口已经长好了。
看起来是过了快一天。
“你别耍赖。”亚历克斯已经恢复冷静,声音沙哑。
“是你耍赖,是你趁我关心你的时候,暗算我。”
亚历克斯任何他的动作,他只是安静地又靠了回去。
迪克近距离地看着他的头发。
红头发下面长出了黑色的发根。
越来越明显的黑色。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以为是错觉。
多玩了几次后他就知道确实是黑色的发根。
一点点过渡到红棕色。
但不影响,迪克依然很喜欢抓着他的头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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