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余宸不爽地磨了磨牙:“要不是你非得多管闲事,我们说不定早就找到大小姐了。”
顾识云像是才发现有这个人似的,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余宸被这种完全无视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却只听顾识云对付岩说:“你做得很好。组织首领对时茧使用了生命绑定的AS,即使这些人只不过是弃子,但他们每个人都和时茧的性命息息相关,多救一个人他就多一分安全。”
闻言,三人集体睁大了眼睛。
惊讶过后,付岩欣喜,隋边懊恼,余宸咬了咬牙,亮起自己的AS,一时间温暖的火焰升起,为塌成废墟的一层大厅带来光明和暖意,嫌弃那些伤员的红发Alpha放下自己的傲气,挨个去查看那些就剩一口气的组织成员。
A+及以上的AS除了极具攻击性之外,也自带一些治疗功能,无法逆天改命,但止血镇痛问题不大。
余宸此刻无比后悔当时拦着付岩救人的自己,如果他不那么自负,兴许能和付岩隋边一起救下更多命悬一线的人;就像如果他不那么自负,就不会因为从前被拒绝的怨怼,对时茧做出无法挽回的伤害。
治疗完最后一个人时,余宸的精力明显颓丧许多,他很少有过这种力量干涸的痛苦感,却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要把时茧救出来的念头支撑着他几乎耗光了自己的AS,最后起身时整个人都剧烈地踉跄了一下,要不是付岩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必然会摔个狠的。
顾识云:“时茧正在三层收集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信息,我负责找出口,你们和我一起清理出安全的通道路径。”
三人更想直接去找时茧,他们此行目的如此,但顾识云的安排又的确是稳妥之法,最后也只能忍住冲动,和他一起清理通道。
即使是S+Alpha,在这种完全封闭的危险环境中,又受到诸如伤员、避免次生灾害等等限制,也没有办法立刻炸开一条安全通道,只能用AS在另外三人的配合下缓慢地移开那些碍事的碎石。
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独自一人的时茧,不时抬头看向千疮百孔的三层,从未如此相信过神明的存在,向祂们祈祷能保佑时茧安全归来。
而此时此刻,时茧在翻遍档案室和一些实验室后,终于从遍地狼藉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数据手稿和一台电脑,在烈烈火光照映下将它们装进手提箱里,护在怀中咬牙穿过火海。
他闻到了浓烈的蛋白质烧焦的烤肉香味,但已经没时间检查究竟是头发被点燃还是皮肤被灼烧,他的眼睛里只有实验室的门口,无论脚下、前方、四周是怎样滔天的火浪,也依旧一往无前地冲过。
即将冲出实验室的前一刻,无论是地下建筑里的人,还是留在地表清理通道口等待救援的小队,乃至附近居民,刚刚赶到营地的时藏锋、时序,和许柏保持着联络的温隅安、沈行川——
电视台的直播中,网络以秒为单位的热帖刷新,出租车上收听广播的司机和乘客——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呐喊被爆炸产生的热浪悄无声息地淹没,强大的、无法反制的能量波以地下建筑为圆心向四周扩散,一瞬间无数人产生了耳鸣。
嗡——
嗡————
尖锐的、拉长的,犹如防空警报般的耳鸣让时茧的大脑空白片刻,在四面八方的热量席卷而来时,他的脚下生出来一种飞起来的眩晕感,看见了一条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河流。
河流不知东西,不知去向,哗啦啦地奔腾着,不断地激起朵朵雪白晃眼的浪花,每一朵里都蕴含着一小个场景——
’爸爸今年也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我时藏锋的孩子即使做一只小笨鹰,第九军区也足够他飞翔。’
‘小茧长大后想嫁给谁?’
‘等你二次分化,我就能向你求婚了。’
‘到底谁才是你亲哥哥?小茧再偏心,哥都要吃醋了。’
‘你哥凭什么不准我来找你玩啊!他就是个养子,我爸说了,我以后可是要当上将的!’
‘我给你写的情书呢?你没收到吗?’
忽然一道巨浪扑过,那些明亮的、漂亮的水花无声无息地破碎湮灭在河流里,另外一些水珠高高扬起,却是时茧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
‘别过来。’
‘需要我为你和雷雨的婚后生活提供一点刺激吗?’
‘可是我……只是E级Alpha……我不想去军校……’
‘一个劣质Alpha而已。’
‘唉,真是可惜了……’
‘你丢的是你们时家的脸。’
时茧没有在岸上,他深溺在记忆的河流里,湿着双脚,浑身冰冷的被推着往前。
再往前。
跨过某一个点后,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男人将他护在怀里,而他的瞳孔里映出世界末日的景象——
这也是属于他的记忆吗?
第58章
那也是一场爆炸, 刺眼到夺目的火光、将人瞬间汽化的热量、致命畸变的辐射,气浪呈透明圆形以超过音速的速度扩散,无数人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便化为焦炭。
他们在最高的楼顶, 放眼望去, 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连一丝风尘都没有,那么平静, 平静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形成山呼海啸, 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但时茧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在灾难来临那一刻被高大的、雄山般的男人拥在怀里, 他没有闭上眼睛, 而是怔怔地趴在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膀上, 见证着人类的毁灭, 联邦的毁灭。
同时见证着异种的狂欢。
爆炸波推进到他眼前仅剩几厘米的地方停下, 被紧紧抱着他, 保护着他的男人以一己之力挡下, 而男人的身前又是……
时茧睁大眼睛, 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声音唤道:“哥……”
“温隅安……”
他们以同样保护型的姿势, 但早已在爆炸波来临之前就已经重伤,鲜血在他们的脚下蜿蜒成火焰的形状,顺着真实炽热的火焰一路燃烧到时茧周身。
奇形怪状的异种们爬上玻璃幕墙, 时茧有些颤抖地伸出手,然而下一秒, 那两道身影便在无数异种的合围下化作焦灰,带着呛人的腥气,从他的指尖飞走。
那些异种又转换目标,用一种狂热而又疯癫地目光投向时茧,潮水般向他涌来。
将他抱在怀里的这具身体终于动作, 他伸出手,即使极力克制下手指仍旧在颤抖,唇角溢出止不住的鲜血,依旧以一种强硬地、绝对地保护姿势,将时茧紧紧圈在领地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只有时茧和他自己两个人可以听到:
“小茧,活下去。”
他最后一次开启S+Alpha的AS,美洲角雕展翅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发出高亢明亮的咴叫,试图靠近的异种潮踏入君主领域后立即遭受到将身体膨胀十倍撕成碎片的反噬。
一滴水打在男人渐渐冷下去的手背上,时茧很低地喊了一声,“爸爸。”
时藏锋永远如同城墙般雄伟的身躯也渐渐化成灰烬,溜过时茧徒劳举起的指尖,和那些被核爆炸吞没的人一样,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活物能再回应他,无论悲伤、叹息还是生命,都湮灭在一场致命的浪波中。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时茧踉踉跄跄地走到天台扶手前,仓惶地四处望去,昔日繁华喧闹的十车道依旧停满汽车,但没有不耐烦的鸣笛声、没有喧哗的人声,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声。
但远处有乌压压的黑云像暴风般袭来,时茧抬头看去,是比刚刚规模更大、更恐怖的异种潮。
他忽然从极致的悲伤中生出极致的愤怒,他想把这些异种杀得一个都不剩下,让它们也像那些无辜的人和他的亲人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痛苦地大叫,撕心裂肺地哭吼,最后脱力地跪在地上,把自己蜷缩起来。
已经没有人了。
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保护他的人,已经死在了这场人类与异种最后的决战之中。
第九军区,这是人类最后的底线,但现在,人类输了。
时茧哭干净最后一滴眼泪,在整个联邦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起自己是受人保护的Omega,从异种的杜鹃计划彻底浮上水面,父亲、兄长……所有人都挡在他的前面,替他挡下全部危险,用无数条命换回来他的命。
不是的……他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没用的累赘,他不想再……
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好友,全都死在自己眼前。
纯洁剔透的眼泪流入地面,顷刻间便被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焰烤干,但下一瞬火焰恐慌地开始扭曲,风、空气、楼栋、眼前所见的一切,连远处的异种浪潮,甚至是时间,整个世界都开始以时茧为圆心收缩扭曲,充斥着不明噪音的空间里似乎响着时钟滴答的走表声,从缓慢,到逐渐加快、加快——
滴答,滴答——
时茧渐渐闭上双眼,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一条湍急的河流,没有前后,没有尽头,一会儿是顺流、一会儿是逆流,又好像以他为原点,这条河流在向两个方向流动。
浪花激荡之间,时茧看到了很多场景,有他现实里的记忆,也有刚刚那个“幻境”中的记忆,甚至还有他从未经历过的正在上演的记忆。
这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平面维度或者多面纬度,他在这条河流里,看见了人生,看见了过去,看见了未来,看见了一朵很小的浪花,也看见了一个很大的宇宙——
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也或者他已经分不清来到这条河流里的自己究竟是灵魂还是躯壳。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洒着磷光从河流飞过,他的脑海里朦朦胧胧意识到一个概念,时间。
原来他站在时间这条河里,看见了浪花里的宇宙,轻轻一拨弄,就是一次故事线的倾覆。
因果级特殊精神体黎明闪蝶,S++Omega觉醒AS。
时间虫洞。
当你踏入这条时间的河流,可以往前走,可以往后走,你是时钟的修订者,任你来修改故事的结局。
滴答,滴答——
倒退、倒退——
停下。
“只差一点儿就能挖通了!”付岩激动道。
顾识云却蹙起眉心,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仿佛亲身经历过般。
一块石头从通道上方掉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被余宸不耐烦地一脚踢开。
而接下来,余宸会抱怨:“我想先去找大小姐。”
说着他往大厅走,但只需要三分钟,当他穿过不太好走的狭窄通道时,就会——
顾识云猛地睁大双眼,顾不上动用AS会造成次生伤害了,边推开最后一点阻碍,边吼道:“余宸!立刻回来!”
“带那些伤员走!立刻!三分钟之前出去!”
付岩和隋边马上行动,顾识云毅然决然地转身冲进摇摇欲塌的地下城。
在外圈等候的搜救人员见状也都冲进来帮忙处理伤员,他们有的人想要深入,都被付岩和隋边拦下。
在离规定的三分钟只剩下半分钟的时候,所有尚且存活的伤员俘虏都被救走;最后二十秒,余宸被强行带走;最后十秒,顾识云冲进大厅,从一层一跃而上——
十、九、八、七……
“跳下来!!”
时茧冲出火海,一抹冰蓝中燃烧着火星,一跃跳下——
五、四、三、二……
“轰”!
爆炸波自地底向外辐射,地下建筑地动山摇,火海塌石之中,顾识云接住时茧,将他完全搂紧在怀里,克隆版的君主领域展开防护,替这只沐浴着火焰的蝴蝶挡下绝大部分的伤害。
时茧睁开眼,莲花般的白红炽浪中,Alpha低下头,带着缱绻、不舍和深爱,一吻印在他的唇上。
在他耳畔低语,“别害怕。我们很快还会见面。”
再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灼痛与黑暗。
隐约间,时茧仿佛回到幼时,赤脚走在家里长长的走廊,在他后面是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好的坏的,都应声破碎。
时茧缓步走在玻璃渣上,走了几步后速度渐渐变快,最后脚底流着血飞奔起来,忍着刺骨的疼痛将呼啸的黑暗都甩在身后。
在无数破碎的镜片中,一道弱小的、被碎片分割得四分五裂的身影朝着那唯一的光点跑去,只差一点点的时候伸出指尖触碰,随即整个人像被一道白色的漩涡吸入般,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从此蝴蝶浴火,破茧重生。
*
眼皮很沉重。
时茧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条透明的输液管,冰冷的液体顺着管子打进他的血管里,知觉随之慢慢苏醒,继而就是蔓延全身的疼痛。
他戴着吸氧器,但呼吸仍旧很困难,连稍微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重如千斤。
记忆还未完全回笼,时茧只勉强记得他在任务中死里逃生,有人用命救了他的命。
时茧转动着眼珠,嘴唇蠕动着,守了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温隅安在困顿中惊醒,察觉到这份细微的动作后,蛇类的瞳孔中迸发出一阵惊喜。
“你醒了!”
时茧忽然停下四处寻找的动作,定定地看着这个熟悉的人,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就会心痛,然而事实是,他九死一生的心脏在他的胸膛里很平静地跳动,除去供血比平时更费力一些之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时茧没有说话,温隅安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医生说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以肉身承接那么严重的爆炸,对身体各方面造成的伤害都不能掉以轻心,ICU里都需要观察一周,确认没有伤及性命的大碍后才能转到特护病房。
因此,温隅安只当时茧还没缓过劲来,还不能开口说话。
他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种尴尬,经历过时茧的生死,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自己以前做下的事有多混账,最好的选择本应该不出现在时茧面前,可温隅安……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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