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被SEL公司打压,戏路被堵死,就回家呗,合同的违约金让家里给清了,干嘛总赖在这儿?”
高璟文继续:“昨天阿姨给我来电话了,问我你的情况,你们一直没电话联系吗?”
“没有。”
高璟文“啧”了声:“得。我录音了。”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两下,拿给陆桥,“你听听,阿姨挺想你的,一直问我,你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家,一大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
“滴——”一声播放键按动,录音开始播放。
[喂?是璟文吗?我是你陆阿姨。]
高璟文居高打量着陆桥的神色,录音的女声飘在空气里,听上去很沙哑,陆桥低头做腕花的手忽然一顿。
[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问问你——]
忽然,温情的调调急促被一声震天吼打断,录音那头一个粗犷有力的男声响起来,压得阿姨的声音都根本听不见:【这么晚了,你跟谁打电话呢?!是不是陆桥那个杂碎?!】
闻声,高璟文立刻慌张:“哎不对……”然后连忙把录音的时长拉到两分钟以后。
【你告诉他,什么时候不当同性恋了,再同意他回来跟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高璟文连忙往后拉,尴尬:“不不不——伯父一把年纪了精神头挺不错的哈……阿姨的语音在后面——”
陆桥瞥了他一眼,淡淡:“你也听见了。我这种同性恋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闻声,高璟文没什么好气的反问:“谁同性恋?你个死处男跟谁恋了?不就是因为商乐的原因,家里误会了吗?你跟家里爹妈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他的死,说白了,和你有个屁的关系,你干嘛还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话音未落,陆桥忽得抬起来眼睛,直盯着他,把他盯得发毛:“没别的事我走了。”
高璟文一怔,旋即低头笑了下:“我就知道是这结果。真服了你了。”
突然,他拉着陆桥:“行,那不说这个。走。”
陆桥莫名其妙,抬头:“不是做腕花么?”
“做个屁的腕花。”
-
陆桥被高璟文扯到会场一张巨幅海报前。蓝色的幕布像海浪一样在风里抖着,两个人小树杈似的站在底下。
这巡演的电影原来是部纪录片电影,拍中国舞的。蔚蓝的幕布上主角占据了中央,自信盎然地笑着,一看就是纨绔弟子的气质。
陆桥问:“怎么了?”
高璟文偏下头,手心里的打火机着了烟:“你不觉得他像吗?”
陆桥眉头微皱:“什么意思?”说着,抬头一瞥,错愕之间和幕布上的男人对上了。
男人的脸和桌上的相片,随着风抖,眉眼惊人地重合在一起。
高璟文瞥着陆桥,吐了口眼圈:“是吧?”
闻声,陆桥强迫自己断了目光,转头重复问:“什么意思?”
高璟文下巴指了下:“商乐已经死了,但活人不能受死人的罪。你这几天状态差得离谱,这样,我放你几天假,他最近线下的巡演场,你去跟着当工作人员跑,多看两眼,就当放松放松。”
陆桥盯着高璟文看了好久,才勉强懂了。
“……我和商乐相处又不是因为他的脸。”
高璟文不屑嗤笑:“差不多得了。壳子漂亮就行,非得要什么里子?”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
“啧。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陆桥没好气:“那我谢谢你?”
“哥们客气了。”说着,从烟盒里又拿出烟,递给陆桥,“来一根?”
“戒了。”
高璟文缩回手:“呦。”
“商乐相框上会沾味道。”
闻声,高璟文先是一顿,而后无可救药地看着陆桥:“你算是真完了。”
-
尽管百般不愿,最后陆桥还是被高璟文强拉着坐在了观众席。
直到影厅的灯“啪”一声暗下,高璟文才踩着点,挤到陆桥旁边。
一股焦糖奶油的甜腻味递过来,高璟文低声:“吃点?”
借着幕布的光,陆桥低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公司活动剩下的吗?”
“不吃拉倒。”
紧接着,电影前资方广告声响起,“SEL”三个字符出现在幕布的最中央位置。旁边高璟文爆米花的声音咔嚓咔嚓响起:“你知道这电影花了多少吗?”
陆桥手指抵着下巴,幕布的光映在他脸上:“电影院你少出声。会被骂。”
高璟文不屑地撇撇嘴。
下一刻。
砰!
一声枪响的特效出其不意地震耳欲聋。震得满座的观众下意识一抖。
紧接着,一串金底包着红边儿的华文中宋,路边野狗一样蹿上屏幕:八千万巨制!呕心沥血!看了,你就是赚了!
“嗤。”漆黑的影厅里,陆桥没忍住,看着前面像是九十年代大润发促销活动,“八千万花哪儿了?”
高璟文立刻嚼着爆米花回击:“电影院你少出声。”
很快陆桥就知道八千万花哪儿了。
一个身形健美的男人出现在电影第一幕。他一身夏威夷风情沙滩外衫,头发半干着抓在脑后,高耸锋利的眉骨,下一双茵绿的眼睛紧盯着镜头肆意地笑。
他歪斜在独栋别墅开放的阳台上,指着背后的一片碧蓝的海:“我特地买的房子,靠海,我觉得在这儿拍,能让你们更加了解我。”
紧接着,画外音的导演问为什么。
傅义只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因为贵。”
电电影花花绿绿的镜头一闪而过,陆桥在幕布前大致了解“傅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年少成名的舞者,中国长大,但有点德国血统。二十多岁,国内外关于舞蹈的各大奖项,都已经拿到手软。
最近几年,他看着自己脸,灵光一动好像发现了新路径。转身投入国际各大品牌,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把自己的名头向外打出了三圈。特有头脑的一条美女蛇。
嘴上说着不在意,陆桥目光还是没忍住,往傅义脸上看。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间的明媚和商乐有几分相似。但他们从外形到性格全方面来说,完全是牛马不相及的俩人。
简单来说就是,商乐,好人。
而面前电影幕布上那个,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关于舞蹈的镜头实在是少得可怜,影片的内容几乎全是傅义的豪宅、奢饰品与昂贵收藏。
还有那枚他亲自设计的红莲花胸针。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篇幅讲述,只为突出他高人一等的品味。胸针颜色红得刺眼,就宛若傅义本人一样,自信、高调、毫无敬畏。
电影拍得一塌糊涂,身旁的高璟文已经睡死,甚至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也丝毫没有打扰他的清梦。
陆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按照高璟文之前说的流程,接下来傅义和导演等相关人员将会上台,回答几个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问题。
他得赶紧走了。
不然被点起来的,一定从SEL内部人员里选。
他头也不回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听见背后响起阵阵欢呼,不用想也知道是傅义已经上了台。
掌声雷动中,台上虚情假意地念着词:“很高兴来到这儿,和仁川的朋友见面。”
陆桥已经走到了拐弯,他正要拉开门。
突然,一个黑影从暗角里猛地冲上来。
陆桥瞳孔收缩,连忙要躲,可那道黑影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呼吸之间,他“砰”地一下撞在陆桥肩膀。陆桥一个踉跄,差点被掀翻。
他正惊疑之际,忽然间,背后的舞台上声音乱了。
“谁——?这是谁——?!保安?!保安呢?!”
陆桥心里徒然一惊,稳住身形时抬头看,那黑影已经冲上了台。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在舞台的白炽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刀尖的尽头,是傅义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惊险像只鼓锤,众位导演和负责人像鼓面上的豆子一样蹦离四散。只有一张像极了商乐的脸独身站在中间。刀尖逼上他的喉咙,在那刻只有陆桥站在他的对岸。
“救我——!”他对着陆桥,歇斯底里地悲鸣。
那一瞬间,陆桥像是触电般地僵硬。
影厅的天花板好像顷刻间被掀开,而后下起了雨。
手机拨出的“嘟”声在冷雨里寂静地响。
商乐死前的十三分钟里,共计给陆桥拨去了九通求救电话。
但陆桥一通都没有接。
过了好久,十七岁的商乐被警察和医生从车祸的废墟里拉出来的时候,蓝色的校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永恒的黑。
于是陆桥就这样被溺死在那场暴雨。
第3章
仁川警厅。
会议室里,傅义在用手拨着那盆茂盛的绿萝,指甲掐烂了数不清的叶子。他已经几乎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而那些警员守着他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满身的疲惫将他衰弱的神经刺激得近乎崩溃。
他望着绿萝叶片上的纹路。想着自己眼球上的红血丝该也是这样。
忽然,陆桥的脚步声响起,他立刻望过去。
尽管整栋大楼的空调都在吹冷气,可汗水依旧浸湿了陆桥,他本就顺滑的黑发垂下来,看上去更乖了。他鼻梁上都是汗,那副黑框眼镜总是下滑,所以陆桥不得不在匆忙的步履中匆忙地上扶,镜片上全是指印,显得很狼狈。
几个小时前。
当拿刀的人冲上台,眼前这个人也立刻不要命了跑上来。
那时候太混乱了,傅义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慌乱之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转过头来的时候,这个人满手是血,然后不顾一切地将他拥入怀里。
傅义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了今天,提前四个月请设计师做的衣服。
然而眼前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一股柑橘洗衣粉的廉价味道,硬生生冲散了他身上的乌木香水。
于是今晚他本应该风光的头条上,沾满血的衣服和傅义惊恐的脸一样狼狈。连新闻的标题都不是他而是什么“英勇护主的小助理”。
该死。
正想着,忽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一个中年男人推开。
陆桥一抬头,认出他就是高璟文说的那个项目负责人。SEL公司专门负责傅义这次线下的会演。
两息间,负责人拿着一沓报告,匆匆上前,满脸歉意,还没张口,就听见傅义很不耐烦地问了句:“你们SEL做事效率这么低?我已经坐在这里三个小时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负责人说着口音很重的中文,鞠躬歉意“傅先生,毕竟伤了人,还伤得不轻,需要一些手续,我现在立刻去处理。”
旁边陆桥默默听着,没忍住总是往两人方向看。
纪录片里的傅义拍得还是保守了。
那个总负责人,是SEL的中高层,一直很傲慢。就算SEL是中韩合作的公司,员工和客户三分之二是中国人,也只听过他讲韩语。陆桥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会说中文。还是说着中文被人骂得体无完肤。
陆桥看着傅义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伸出沙发,在旁边绿萝的枝叶里胡乱划着,像是在刻意把玩物件。但那盆绿萝枝叶生得茂盛,陆桥看不清傅义到底在做什么。
总负责人小心询问:“好吗,傅先生?”
傅义的目光立刻不善地瞥过去:“你有时间在这跟我废话,不如早点把手续拿来。”
“抱歉。”
“你叫什么?”一个不留神,总负责人忽然站在陆桥身边。
陆桥看向他,没说话。
总负责人的目光已经自然而然地流转到陆桥的胸前。印着SEL黑字的白色T恤上,工牌写得清楚:-。
事务部,陆桥。
总负责人忽然低了声音:“我马上回来。你照看好他,不要让他再出乱子。”
陆桥回答的直白又洪亮:“我没有义务。”
闻声,傅义望过来。
总负责人脸上一僵,威胁着:“别忘了人是你伤的。你如果不配合,你也走不了!”
说完就匆匆离开,会议室里剩下两个人刚好对上了目光。
他本就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更别说是和极度外向又张扬的陌生人。
一瞬间,他张皇失措的模样让傅义忽然一顿。
那时候,他还呜呜咽咽地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当时傅义极力想推开他没注意。刚才与他对视的时候,傅义忽然反应过来。
他当时说的是:求求你别离开我。
傅义审视地盯着陆桥的脸看。
这人是谁?我见过吗?
紧接着,傅义审视的目光来回在陆桥身上打量,素色的衬衫,素色的T恤,还有像是街边打折店二十块钱甩卖的运动鞋,怎么看都不像是名流圈的模样。但脸蛋不错。
所以傅义脑海中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哪个会所里点的看台吗?
于是问陆桥:“我们认识?”
陆桥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两人才刚刚说上话,但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了宛如漫长一个世纪的内容,怎么不算是:“应该……吧?”
“呵。”傅义冷笑一声。
果然如他所想。
许多打着一夜情的名号哭着求着来找他抱大腿的例子,他见得实在太多。明明每次傅义连一滴酒水的价格都会成倍地付,可总有些贪婪的眼睛盯着他的银行账户,穷追不舍。
这样一来刚才他的举动也就能解释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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