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义弹了下烟灰,眼底轻动:“哦。这么个名字。”
巴图说着,一团死气的眼睛里好像泛起了光:“我性子软。从小到大三朵就护着我,像我的哥哥一样。我打心眼里也拿他当亲哥。但他太好强,村里有好多看他不顺眼的,就把怨气撒在我身上,有次不小心把我推下树,就摔断了。”忽然,巴图又笑起来,扁平满是麻子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但这事儿我没给他说。他要是知道了,我就说我自己摔的。肯定要把他们腿也打断,净给自己惹麻烦。”
傅义拿着烟的手忽然一抖,然后微微转过身去,心头一软:“然后呢?”
“然后没了。阴差阳错吧,我俩走散了,我就再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哈哈,我哥他命比我好,现在应该过得也不错吧。”
说着,一支香烟正好燃尽了。
巴图也陪着顺势按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傅义瞥着看他:“再来一根吗?”
巴图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敢了。以后为了阳阳,我也得戒了。”
闻声,傅义又乐起来:“你放心。他的病肯定会好,我也会一直帮忙看着。直到小孩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巴图道了声谢,旋即:“傅——义啊。”
傅义转身:“啊?”
巴图用小眼睛盯着他看,十分真诚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傅义的嘴角一顿。
看着他的那一刻,他就特别想说他就是三朵,就是你哥。恨不得现在立马抱上去,跟他说终于找到你了,你以后就不用愁了,有哥在呢。
但巴图别扭的手指还在牛仔裤上捏着,惴惴不安的动作看得傅义刺眼。
说什么?
以现在这么个高姿态,轻而易举解决人家焦头烂额的高姿态吗?那时候巴图又会怎么想?两个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算了。
先这样吧。把阳阳的病治好了再说吧。
紧接着,傅义笑了下,敷衍着:“看阳阳喜欢。不行啊?”
把巴图说得一愣。
“傻样。”
-
陆桥发现傅义最近变了很多。
他没办法一一列举出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但总结为一点,那就是傅义好像脾气变得更好了。
办公室里。
李斯捂着大脑袋,着急忙慌的:“不好意思啊傅哥,真不好意思,我再也不会犯了!真的!”然后挤眉弄眼一副视死如归,看着傅义。
但傅义只是轻轻一笑,把文件放在桌上:“小事儿。下次注意就行了。”
说得李斯有点儿懵。
陆桥在一边连忙:“还不赶紧出去?”
李斯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哎哎哎!”一溜烟儿从办公室逃出去。几乎用跑的。
陆桥的眼神在傅义的脸上打探,傅义被他看得毛了,抬头:“干嘛?找虱子?”
“那还真挺多的。”陆桥顿了下,“感觉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傅义哼起了小曲儿:“有吗?”
陆桥理所当然看着他:“你说呢?”
紧接着,傅义大手一挥把文件甩在桌上,然后起身,穿起外套,陆桥问:“去哪儿?”
“医院。”
陆桥笑起来:“你住那儿得了。阳阳天天看你都烦了。”
闻声,傅义反而把脸凑过去,挑衅:“那我不烦。我天天看他们都不烦,你管我?”
陆桥抬手想在傅义的脑袋上抓一把,但被他灵活躲开:“找到了巴图他们,让你心情很好啊。”
傅义嗯嗯啊啊地应着,转头查看办公桌给阳阳星星准备的点心:“是啊。得让小孩赶紧治疗,到时候当咱婚礼上的花童。”
陆桥佯装阴阳怪气:“喔——所以你这么费心费力找巴图,就是为了他俩花童啊?”
闻声傅义抬手往陆桥屁股上就是一捞:“你放屁!”
然后看着陆桥,眼睛亮晶晶的:“他是我弟,到时候要坐亲眷席的,你懂不懂?亲眷席。我也有家人为我祝福,那边就不再空着,你懂不懂?”
第135章
病房里。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傅义和陆桥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
星星一转头,看见是他俩,眼睛一亮。立刻从凳子上面跳下来,张开双手就朝陆桥怀里跌过去:“陆叔叔!”
砰得一声,小孩沉沉地在陆桥的怀里:“你怎么来啦?”
陆桥把星星抱在怀里,特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怎么?不高兴我来?”
星星扬着脑袋:“当然不是啦!我非常高兴!”
“有多高兴!”
“那么那么大的高兴!”
傅义在一边,看得老不顺眼:“你俩一个年龄的?”
陆桥笑着抬头:“怎么?嫉妒?”
“我嫉妒个屁。”说着,傅义把一个精致的二层礼盒放在病床上,然后顺手把花瓶里的小雏菊换了。
他一边换,一边感受到旁边小平头的目光,立刻瞪过去:“干嘛?没见过换花的。”
闻声,病号服阳阳立刻“切”了声:“用你多此一举。”
傅义挑眉:“呦,小学生学了几个成语,了不起了是吗?”
阳阳哼哼唧唧:“没人让你来。你天天来,自作多情!”
立刻马上,傅义马上转换开关开始小学鸡超级斗嘴模式:“我自作多情?我要是不来看谁给你带饭,饿死你!”
阳阳马上扬着脖子:“饿死我就饿死我!呸呸呸!”
“嗨——你这小屁孩!”
陆桥星星一看不好,立刻两人配合出击一边拉着一个,连忙按住躁动的猫猫。星星立刻打开傅义带来的精致饭盒,从里面捏出一块三文鱼寿司,拿给阳阳:“哥!你快看!好吃哒!”
阳阳低着眼睛,眉头紧锁:“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以前我爸带我去五星级大酒店吃饭的时候——唔?唔唔??”星星没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三文鱼小寿司不大不小地正好塞进了他的嘴里,星星笑眯眯,“好吃不?哥?”
阳阳别别扭扭地转过头,鼓起的腮帮子用力嚼啊嚼。
过了两息,才非常勉勉强强:“也就那样。一般般的味道。”
傅义立刻:“你这嘴从小用不锈钢焊的吧?”
阳阳立刻瞪过去。
陆桥笑眯眯马上接话:“是夸你勇敢坚强有担当的意思。”
星星在一边重复:“勇敢坚强有担当!”
叽叽哇哇鸡飞狗跳病床上的小平头打算不愿说一句夸夸,然后傅义在一边儿就特喜欢逗他,说看你不饿啊,医生不是让你吃流食来着?当着他的面故意把那一盒寿司全给了星星,小孩儿就马上更加气鼓,躲被窝里小鼓包卧沙去了。傅义大笑。
正闹成一团,忽然,房门忽然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咔嚓一声。
病房里的所有人循声望过去,先看见的是一根细长的黄色拐杖,然后再是巴图的脸。他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脸上有点惊讶:“你们怎么现在来了?”
傅义哼哼了两声:“不欢迎?”
巴图立刻:“倒不是。因为陆桥给我说你们今天忙,可能不过来了。”
陆桥:“嗯。没想到今天下午结束得早。”他盯着巴图,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进病房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巴图走到阳阳和星星面前,把塑料袋打开,里面装着几个热包子:“来。趁热。”说着还要给傅义陆桥两个分,但星星先一步举着傅义带的寿司,高兴喊,“傅叔叔给我们带好吃的了,爸,你也尝一个!好吃!”
巴图手掌摊开,星星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海藻寿司。他就那么捧在手里,有点儿僵,在原地静默了两秒,阳阳的声音忽然:“爸。直接吃的。”然后巴图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立刻“喔喔喔”地尴尬大笑,一边把小巧的寿司塞进自己嘴里,咀嚼着称赞美味鲜甜,因为太激动太用力,嘴里的米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幸好两只手遮掩得快。
看他咽了,星星立刻又拿过来一个:“爸!再吃一个!”
还没等巴图开口,阳阳立刻从床上起来,拿过来扔回饭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爸刚来还没喝水呢,倒杯水去!”
星星被骂,悻悻地“哦”了声转头去接水。
巴图瞥见桌上精致的二层折叠打包盒,下意识将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住。藏得死死地,然后抬头看傅义:“这个……很贵吧?还辛苦你们给孩子带东西来,破费了,多少钱?我给你们。”说着立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皮钱包,上面的皮几乎都剥落得掉没了。一个看上去几乎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就在他翻开皮包的瞬间,陆桥立刻上去止住:“不不不,一点儿心意给两个孩子的,你要是这样可就见外了。”
巴图脸上尴尬地笑笑,又迂回了两下。皮钱包最后还是放回了上衣口袋。
“你们不仅让我们住这样的医院,还每天来照看,真是让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闻声,傅义立刻:“什么说什么?不是说了吗?我和你三都特有缘,以后我的就是你们的,明白吗?”
巴图又笑笑,然后转身看见傅义的饭盒里面还有一半,立刻捧着给阳阳:“来。别剩了。”
但阳阳没接,反而一只手把精装盒推回去,转头拿起巴图放在床头的素包:“我不爱吃那个,我吃包子。你都给星星拿去吧,那个半生不熟的,腥死了!”
-
最后巴图说厂子里还有点儿事,走了。
陆桥和傅义也没多呆,跟病房里的俩孩子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车上,陆桥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用余光时不时瞥向傅义。傅义眉头紧锁,指头从上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住揉着眉心,眼神看向车窗外,但并不聚焦,好像在发呆。
“怎么啦?有心事啊?”
这一句话傅义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哼哼了两下:“没有。”
但陆桥往往能一眼看出傅义的谎话。
“因为刚才巴图他们吗?”
傅义没好气地瞥向他,盯着他:“陆桥你知道吗?我特讨厌你这点。”
陆桥笑笑,像是非常虚心请教地发问:“哪一点?”
“你知道还问!”抬手就是轻轻一个小巴掌拍在陆桥的脸上,不疼,但和皮肤接触的脆音回荡在车厢里,听上去特像撒娇。
陆桥假装非常痛地承受了,他低头一瞥,正好看见傅义腿上放的红本,随口问了句:“那什么?”
傅义举起红本,晃了晃:“你没看见巴图他现在的情况吗?一家三口,挤在一个那么小的出租屋里面,一张床上,小孩儿现在正在正身体呢。我考虑给他们换个房子,托佟欣帮我找的,两个小孩学校那边那个小区就不错,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
闻声,陆桥没说话。目光眺望前面的公路上。
见他没动静,傅义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干嘛?看不惯我送房子?一套小的而已,别这么小气啊大哥?”
陆桥笑着躲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开心,把我所有的钱都捐了我也高兴。”
“但就是有一点。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找到巴图他们,想尽力补偿。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的时候对别人太好了,也是一种傲慢。”
傅义没懂,盯着他看了半天觉得无趣,自己一个人儿抱着房本侧过身,又转过去了:“归根到底你还是小气鬼。”
-
水泥厂外。
昏暗的郊区空无一人,只有厂房残破的石灰墙旁边有根电线杆。电线杆上面引了根线,拴了根灯泡,勉勉强强地算是这方圆五六里唯一的亮光。
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电线杆下面,车大灯还亮着,发动机的响还没熄。
车里面也亮着灯。林家衣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用手梳理着自己脑袋上的几根毛,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后排人的动静:“我跟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啊?啰啰嗦嗦的,既然今天把我叫过来,给个痛快话啊?”
后排照耀不到前面的灯光。
见他不出声,林家衣忽然烦了,抬手就把后台车顶上的灯也打开。澄黄色的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吓得后排那人本能地浑身一抖。
一个面容沧桑的兔唇男人低着头,两只指甲缝里都满是泥泞的手,紧张不安地抠在一起:“我、我还是算了吧。”
一听,前面的林家衣忽然高声:“什么?!你他妈大老远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巴图被他忽然高起的声音吓得不行,立刻低声:“他、他对我很好,我还是、还是不干那些缺德的事儿了……”
林家衣暴怒:“你早干什么去了?!!”
话音落看着眼前人,转而立刻压抑下自己的火气,梳理着自己头上那几根毛,不气不气真不气。
看着巴图,忽然又换了语气:“我问你,你俩孩子,今年多大了?”
巴图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再过两个月,就八岁了。”
“他们一个月的开销,有多少?”
巴图略思忖片刻,老式答:“阳阳省心些,不生病的话差不多几百块也就够了。星星总是生病,零零星星算下来,每个月少说也有几千块。”
林家衣立刻穷追不舍:“那我再问你,你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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