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是自己主动进入保护区的,他既然有这样庞大的共感域体量,那完全不需要窃取能源舱——损毁、破坏哪一样都比盗窃来得快且干净。但他选择了窃取。
“而且调频期间,没有能源舱的调频装置是无法启动的,所以窃取一定是发生在事故之后。但是事故之后我们的人非常快速地进入了控制中心,这一段的数据录像还存在,我们没有碰见过刘清。
“由此可推测,这里面有另外的出口,以让刘清能带着能源舱避开进来的人,从这里完美消失。”
克劳斯点头,对莱斯特的话表示认可。
莱斯特举目四望。
控制中心非常大,呈一个半球形,里边包裹着厚重的金属墙,能源输送和换气管道纵横交错。
虽然杂乱,但是墙壁上都严丝合缝,就算是通风管道,也完全不够一个成年男人,甚至不够那个能源舱本身的体型通过。
“克劳斯少校,S级的共感域在查找密道这方面,不知道有没有优势?”
克劳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莱斯特感觉到他张开了自己的共感域,并且非常礼貌地避开了莱斯特的感知范围。
然后克劳斯朝着一个温度调控的大型装置走过去。他拉住了那个装置平整光滑的外壳,却像是拉住了一张纸糊的东西,轻而易举就撕开了。
撕开的口子后面是一个漆黑的通道。
克劳斯回头对莱斯特笑了一下,志得意满。
“上校,看来你预设的前提是明智的。”
说完,他率先走进了通道里边。
莱斯特慢步跟了上去,走进通道的时候,他反手把被撕开的壳子盖了回去。
…
通道很长,蜿蜒崎岖,有三次岔道,克劳斯凭借他S的直觉,毫不犹豫地做了三次选择。
最终,他们走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漆黑的门,里边没有任何锁孔或者识别装置,好像默认了从里边出去的谁都可以轻易打开。
克劳斯第四次毫不迟疑地做了选择,他拉开了黑色的门。
门缝里落进来的是一汪绿。
莱斯特立刻就认出来,这是隔离墙外的原始森林区域。
砰!
门才被拉开了一半,一声闷响就从门外响起。
莱斯特只看到克劳斯的背心突然刺出来一个银色的箭头,箭头转眼又像是八爪鱼一样张开了六个倒爪,然后倒爪猛地后缩,扣卡进克劳斯的脊柱和肋骨上,把他整个人从门后边抓了出去。
砰。
黑色大门失去拉力,又自动合上。
莱斯特的瞳孔一缩,在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门外伫立着一抹红色。
那是梁三山那头卷发的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莱斯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垂下眸,站在原地没有出去。
“噗!”
血呛进了气管,克劳斯以为自己想要咳嗽,但一张嘴却喷水一样喷射出了一口鲜血。
好疼。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和内脏被一股奇怪的力挤压在了一起,沉甸甸地坠在胸腔错误的位置,又憋又疼。
这疼痛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但诡异的是他的大脑还能保持清明。
这是S的“特权”,高等比低等拥有基因意义上的更高智商、理智、以及自控能力。
有的时候,这种特权也会变成一种酷刑。
是谁?
他竭力偏过头,去看站在他跟前的人。
但下一秒,一只脚踩在了他的侧脸上,泥泞、坚硬的鞋底硌在他的脸颊肉跟颧骨上,把他的自尊一并碾在了鞋底。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跟踪游戏,我赢了。”
梁三山!
克劳斯不敢置信,强烈的愤怒冲散了死亡的恐惧。
“你!是你!”
“这么意外?”
梁三山觉得好笑,“你是没听懂我之前的警告,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你?觉得我还是躲在刘清后边,不敢跟你顶嘴的小丫头?”
克劳斯还想说话,但他的心肺提供不了他足够的气力。他只能发出“嗤嗤”的声音。
“我本来是想用枪的,但被否决了。不过看到现在你这么痛苦,我很高兴。”
梁三山的鞋底左右转了转,像是捏着别人下巴随意地摇晃别人的脑袋那样,轻佻又不尊重。
被否决了?被谁,刘清吗?
克劳斯颤抖着抽动了一下左手,他不是想要反抗,只是要激活终端上的预警装置。
虽然这东西也能在他的生命体征消失后传递信号,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死了。
可是他艰难地触发了装置后,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震动回馈。取而代之,他的终端里响起了一个不属于他的设定的声音。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嗓门很大且粗嘎,听声音几乎都能勾勒出一个膀大腰圆、大马金刀的形象。
“信号已经拦截了,但这里边还有个死亡讯息回传,这东西指定要回传的,但可以错开点时间。”
梁三山“嗯”了一声,“等我把他安置好再回传,信息你到时候看着弄一下。”
“成,我已经选好地了:失足坠落到区域调整的空腔,被钢筋扎透了——可以完全掩盖他的致命伤。坐标跟路线已经发到你终端了,一刻钟后你出发,就能完美避开里边的所有活人。”
梁三山还是只“嗯”了一声。那之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消失了。
谁?那是谁?
数据数据痕迹都是他抹除的吧,刘清的帮手吗?
我没有猜错,我果然没有错!
“你在笑什么?”
梁三山弯腰,手肘压在膝盖上,身体的重量加下来,克劳斯的脸又被踩进了腐泥里一公分。
“让我看看……”
克劳斯被疼痛淹没的大脑不能很好理解梁三山这句话的意思,但接着他就知道了。
他感觉到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进了他的脑子,这是不可能的,手不可能穿透颅骨抓住他的大脑,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的脑子像是一沓被打湿的文件夹,陈列着他所有的欲望、记忆、梦想跟喜怒哀乐。
有人用手像翻书一样翻看着它们。
“嗤……住手……不……”
他拼命挤出喉咙的反抗无济于事。
“真恶心。”
梁三山的声音充满了厌恶,像是刚刚目睹了什么极其让人不适的画面。
“但很可惜,你抓不到刘清,因为你弄错了,这两次事故跟刘清一点关系都没有。还因为你快死了。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无声无息……不,是万人唾弃。”
“……嗤!!”
克劳斯想要怒吼,想要挣扎,但是他努力的结果只是风箱一样,喷溅出了更多的血液。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在渐渐失去活力。
他快死了。他快死了?他快死了!
克劳斯的身体抽搐起来,瞳孔逐渐扩散。
但这时候,他的耳朵还能听到梁三山魔鬼一样的声音。
她说。
“我给你描述一下你死后的世界:
“我打算公布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种族主义账号,里头不仅有你那些恶心的言论,还有你自己亲自记录的:洗脑低等人,五年内从新兵升到少校的经验帖。一定会成为联盟军的头条。
“我还打算让你死得窝囊一些。比如,被保护区尸横遍野的场景吓到精神失常,失足掉落,然后被钢筋串成了个烂果子。
“但这些东西只会在联盟军内部传播,你只会得到联盟军的唾沫,不会得到任何额外的关注。最终,你的信息会被作为联盟军的耻辱而清除,连个基础信息都不会留下……”
克劳斯的意识逐渐涣散,他到死,眼睛都不甘地睁着。
怎么会这样?
他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第46章
梁三山抓着弩箭的一头,把克劳斯的尸体整个提了起来。就像是出海的渔民打回来了一条大鱼。
她刷开了那扇黑色的大门,和里边站桩的莱斯特面对面。
“麻烦打扫一下。”
她客气地对莱斯特说道。
莱斯特看着她提着的尸体:克劳斯样躺着,手脚和脑袋都搭在地上,鲜血从他被贯穿着的躯干中心淌下来,梁三山往前走的时候,他的脚就像抹布一样把这些滴落的血抹开。
“哦对,还有你的同事们。”
梁三山都走过了莱斯特,但突然又记起了什么,停下来转头对莱斯特嘱咐了一句。
“知道昨天的保护区调查异常的那些人。”
莱斯特:“你处理更合适。”
他不是在推脱,这是事实。
梁三山不是联盟军的人,而且有着旁人都无可匹敌、同时与登记在册完全不符的共感域等级,她完全可以轻易改写那些人的意识,或者抹去他们的记忆,甚至是杀掉这些人。
莱斯特虽然也能做到,但他毕竟是联盟军的一员,他的所有信息都被记录在案,很容易会留下被人发觉的痕迹。
这种情况对种群来说是要极力避免的。
梁三山耸了下肩,“我知道,但我没时间。”
莱斯特皱眉,还没来得及问,梁三山又说话了。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e,对莱斯特笑了一下,“作为回报,我承诺从明天起,我不再看你。”
梁三山果然窥探了他的意识。
莱斯特的心里有些不快。但介于她窥探他是为了埋伏克劳斯,并且这件事也算是替他代劳,所以他也仅仅是有点不快。
不过梁三山这话让他莫名有一些不好的感觉,背心发凉,像是感冒的前兆那样,你的身体明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你就是知道你即将会失去正常状态。
“你要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问道。
梁三山敛了笑,垂眸叹了一口气——尽管才认识两天,莱斯特也觉得这不该是会出现在了梁三山脸上的表情。
“我们太天真了,这不是升级,是诅咒。所以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情况的准备。但你放心,你是安全的,哪怕刘清死掉了,你们也不会有事。但有一点你要谨记。”
梁三山直视着莱斯特,那是一极其认真的眼神。她无比郑重地对莱斯特提醒。
“不要被发现。永远。”
莱斯特背心的凉意更甚了。
但梁三山没有再说别的,就那么提着死鱼一样的克劳斯,消失在了冗长的通道里。
·
连续几天发生了三个大事故,联盟军接二连三进入地球,星网各种媒体都被隔离在外,调查组已经把地球列为临时警戒状态。
即使到了午夜,生活区也是灯火通明,路上依旧有车来车往。
刘清今天一直守在季末川跟前。
黑色的巨大虫子有着超绝的愈合能力——这一点跟刘清他们的“不死”特征有部分重迭。
季末川告诉刘清,虫族的愈合能力是以寿命为代价的。简而言之,人的细胞只能生成那么多次,快速愈合不是魔法,只是把这种新陈代谢加速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罢了。
但虫族的愈合有一点限制:死人无法复活。而刘清这边是相反的:可以无限复活。甚至没有损耗。
季末川说,这是种群还没有完全独立。现在这个阶段,刘清的臣民就像是他身上的一个器官,他们可以不断被修复。但只要刘清跟虫王彻底切割黄金海,黄金海的规则会给刘清的种群立下新的规则。
即代价。
午夜的时候,季末川已经可以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虫王计算过,他给的时间刚刚够季末川愈合完全。
虫王说他会提供一个平台,但是没有告诉刘清它的形式,只告诉了刘清入场的门票。
而在今天白天,刘清以赐予臣民的“正常死亡”、保全种群,获得了这张门票。
刘清以为至少会有一个形式上的入场仪式,但是没有。
午夜一到,上一秒他还在替季末川可以站起来走动而开心,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一个淡金色的空间里。
他的笑容都还在脸上,周围已经变了模样。
刘清怔了半秒,然后收起笑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虫王。
虫王看上去比白天的影像更加真实,好像就是真实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一样。
但刘清知道不是,进入次空间的只能是意识态,越强大的意识越能凝聚成具体的形态。上次他看到季末川的意识,因为未破壳,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紫水晶”。
“做的不错。”
虫王夸奖了刘清。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夸奖的意思。
刘清皱着眉,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打败虫王?杀死虫王?
他被丢进了一个比赛里,可是这场比赛没有规则、没有裁判、没有目标,甚至连对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于是刘清选择直接问虫王,“我该怎么做?”
虫王像是一位尽责的老师,他朝刘清伸出手,“跟我来。”
“……”
刘清没有立刻握上去。他不确定这是一只手,或者是一把匕首。
但他别无选择。
意识体的触感也非常真实,虫王的手掌柔软,没有任何的茧子或者粗糙的地方,掌心温凉,似乎永远不会渗出一丁点的汗液。
刘清的注意力只在触感上走神了一瞬,然后他一抬头,眼前的场景又变幻了。
他身边已经没有了虫王的存在,他的视野也变得不像他的,而是被局限在一个框里。
像是戴着泳镜看东西。
但很快刘清意识到不是他戴着什么,因为他的视野动了起来,他自己没有动,可是他的视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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