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绮雪睁大双眸,心中的怒火像是水球般“啪”地爆了,整个人都快被桑迟吓傻了:“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
他满脸的惊恐更如火上浇油,彻底激怒了桑迟,他面红耳赤地怒吼道:“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我连喜欢都不能喜欢吗!!”
“不信你去问问全山的人,他们哪个不知道我喜欢你,可你对我讨厌得要死,所有人天天笑话我,我喜欢你二十年,就被他们笑话了二十年,你经历过吗?你懂我的感受吗?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可是……”绮雪的舌头都在打结,“你哪里像是喜欢我的样子,天天欺负我……”
桑迟一脸的暴躁:“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绮雪:“你带着你的朋友追我,舔我的毛,弄得我满身都是你的口水。”
桑迟更狂躁了:“喜欢你才舔你的毛,难道你见过我舔别人?”
绮雪:“的确没见过……不不,这不算数,舔毛对我来说又没好处……如果你喜欢我,就该做一些对我有好处的事,可是在我下山之前,你为我做过什么?”
“我为你做过的事情多的是!”
桑迟满腔怒火:“你以为那些好吃的都是你的邻居送给你的?错了,那是我拜托他们转送给你的!”
“你以为你重伤回山之后,那些补品和灵药是哪里来的?也是我拜托绿香球送给你的!”
“还有上次……”
“上上次……”
过去的往事一件件地被数了出来,都是桑迟假借别人的名义做的,绮雪都听呆了:“……借给你少主令牌的代价就是我被我爹打断了腿,为了让我长教训,他不准我吃灵药,我是自己慢慢好的,躺在床上养了足足两个月……”
越说下去,桑迟就越委屈,以前他都耻于承认这些事,因为他认为绮雪没必要知道,这都是他自愿做的,绮雪不欠他什么,可他受不了绮雪羞辱他,难道他对绮雪的喜欢是什么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绮雪愣住很久,回过神来,用怯怯的语气很小声地问:“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呀……”
“我怎么和你说?”
桑迟嗓音哽咽,气恼地扭过头去:“你那么讨厌我,我还这么喜欢你,本来就是贱骨头了,如果还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就太下贱了,我不能一点脸都不要吧?”
“你这是狡辩。”绮雪鼓起勇气,抬高了一点点声音,“要是你不舔我的毛、不对我恶语相向,我怎么会讨厌你?”
桑迟梗着脖子:“要是你不讨厌我,我又怎么会那么嘴硬?”
绮雪:“是你先惹我讨厌的。”
桑迟:“不对,是你先讨厌我的!”
算了算了……
绮雪深吸口气,不想跟桑迟拌嘴,他现在心虚得厉害,这么一看,他亏欠桑迟的真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他让着他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桑迟还要拼尽一切带他逃婚,绮雪的心就更软了:“所以你才要带我逃走吗?你想和我私奔?”
“不是……”
听到“私奔”两个字,桑迟一愣,红着脸嘟囔道:“谁要带你私奔,我救你才不是为了让你以身相许,否则我和圣君有什么区别?我就是……就是为了让你自由,希望你开心。”
“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后,我还会回来的,就像你不能抛下贺兰寂不管,我同样不能抛下我的爹娘和族人。”
“私自将你送走一定是重罪,如果我不回来认罪,圣君一定会降罪于灵狐一族,我不能连累他们,所以只能拿我自己的命抵罪。”
“我可以为了你去死,我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你能为贺兰寂做的,我也能为你做,所以你不能说我不懂喜欢和爱,这是对我的侮辱,我喜欢你的时间可比你跟贺兰寂相识的时间还要长、还要久。”
桑迟说着,抬手抚上绮雪的脸颊,先是很轻柔地摸了一会,然后捏了几下,又继续摸。
绮雪百感交集,握住桑迟的手,心里酸涩得厉害:“骂我是蠢材,其实你更蠢,还说什么可以为我死……”
桑迟自嘲道:“我就是蠢材,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天打雷劈的罪,这辈子才喜欢你……我都已经这么蠢了,我才不希望你跟我一样蠢。我想救你出去。”
绮雪伤感地望着他:“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桑迟,你明白吗?但是你不必像我一样可悲。”
“就像你说的,你有你的爹娘族人,你还是大荔山的少主,山中所有妖族的未来都会落在你的肩上,你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你的性命,把他们全部抛下呢?”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即便你成功地将我送走,如果圣君以你爹娘的性命要挟你交出我的下落,你该怎么办?难道你要为了我牺牲你的至亲吗?”
如果可以,绮雪真的不愿意这样怀疑玄阳,在过去的百年光阴里,他日日信奉和祭拜着洞渊神灵,对祂的敬爱干净纯粹,毫无杂质,可如今绮雪再扪心自问,他真的做不到这么一心一意地敬仰玄阳了。
他已经看清楚乃至亲身经历过玄阳的黑暗面,玄阳的嫉妒心很强,甚至不择手段,用假孕来欺骗他、操控他,当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他如坠冰窟,同时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恐惧。
他固然还敬爱着玄阳,也知道玄阳是真的爱他,但正因如此,他才会对玄阳产生某些阴暗的猜忌,他相信玄阳会用这种手段来惩罚和威胁桑迟。
也正是这个缘由,他才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洞渊的最深处,他是为了出来寻找玄阳,向他确定贺兰寂他们是否平安。
只是没想到他最先遇到的是桑迟。
绮雪冷静地说完,果然在桑迟脸上看到了痛苦之色,他并不会为了桑迟的犹豫而失落,事实上,如果桑迟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抛弃爹娘和族人,他才会感到心寒。
“我……我没有想过。”桑迟怔怔地抬起眼睛,“圣君真的会这么做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绮雪轻柔地说:“我不知道。”
他也希望只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他不能保证,所以他不可能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能接受别人为了自己而牺牲性命。
“你回去吧,桑迟,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的,这都是我自愿的。”
绮雪摸了摸桑迟的头发,出乎意料地很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摸桑迟:“我现在知道你喜欢我了,以后我不会凶巴巴地对你了。不过,我们也就到此为止了,你知道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我是圣君的未婚妻。”
“你才二十几岁,和我一样,有无尽的生命,就算你喜欢我二十年,也只是生命中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不值得你牺牲一切。”
“既然我已经被困住了,那我希望你能获得自由,不要被我困住。”
“虽然我不能离开大荔山,但是你、绿香球,还有我许许多多的朋友,你们是自由的,我希望以后你们做我的双腿和眼睛,替我游历那些我不曾见过的风光,再回来给我讲讲。”
“这就足够了。”
“好啦……先跟你说这些,我该去找圣君了。我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没什么看不开的,不要胡思乱想。”
绮雪轻轻地抱了抱桑迟,转身离开了。
“等等,阿雪……”
桑迟心中慌乱,匆匆地拉住绮雪的衣袖,绮雪却只是轻柔地、坚定地拂落了他的手,朝他露出一抹很美的微笑,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后。
桑迟久久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眶渐渐泛红,失落地低下了头。
但很快,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更坚定、更执拗的表情,变成矫健的赤狐,飞快地跑向下山的道路。
阿雪说得没错,是他考虑得太不周全了,但错的只是他的手段,而不是他的想法,他一定可以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也能带着阿雪逃出去。
他一定、一定要把阿雪救出来。
哪怕他粉身碎骨。
第114章
半个月后。
上京。
天子伤重、贵妃薨逝的噩耗不仅震动朝野, 也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民间传开了无数流言,许多百姓都觉得天子和贵妃遭逢这一次的厄难,一定是因为天子杀兄弑父、逼宫夺位, 犯下种种恶行,才会引得上苍震怒,降下天谴。
还有传闻说绮贵妃是妖星临世,自从他被封妃之后,宫中就接二连三地发生祸事,天子不久前才大病一场,如今又在火灾中重伤, 就与绮贵妃脱不了关系。
他们甚至还把近半年来发生的天灾人祸都归结于绮雪的头上,认定是妖妃兴风作浪,在宫中布下妖术, 汲取大雍和天子的气运,以壮大自身的法力。
除此之外,另一种散播得比较广的流言则是将矛头指向了云月观。
某些僧人和道士声称, 真正的祸世妖孽就在苍山之巅、古观之中,真正的谢国师早就死了,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银白妖魔。
一时间,京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直到朝廷颁布太子姬玉衡的数道令旨, 逐一澄清这些流言,又四处搜捕造谣生事之人,对其剥皮揎草、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京中的局势才渐渐稳定下来。
……
皇宫, 书房。
姬玉衡一身缟素,俊美的面容苍白消瘦,眉眼间的神色疲倦而淡薄,整个人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他坐在书案里侧,将手中的奏疏交给身旁的掌事,再由掌事将奏疏交还给丞相李默等人。
他甚至没有打开这本奏疏,将它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而一模一样的情形在这半个月中已经发生过三次了。
见姬玉衡对奏疏连看都不看一眼,李丞相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说道:“殿下、殿下……还望殿下开恩,准许老臣将奏疏呈给陛下。”
姬玉衡淡淡地说:“李老,本宫说过,父皇如今只是刚刚醒来,还需卧床静养,在父皇圣体康复之前,不适合批阅任何政事。”
“可是贵妃娘娘薨逝已经半月有余了,娘娘的丧礼真的不能再拖了!”
李丞相咬了咬牙,直言不讳道:“若是陛下无力处置娘娘的丧礼,那就请殿下代为发下一道令旨,六官自然会将娘娘的丧礼安排妥当。”
“臣斗胆进言,贵妃娘娘生前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堪为后妃典范,还请殿下准许六官以皇贵妃的规格下葬贵妃娘娘,待日后陛下圣体康复,再为娘娘追封皇贵妃的封号……”
李丞相见姬玉衡完全不看奏疏,索性将奏疏中提到的大小事宜都说了个遍,包括贵妃娘娘的谥号、邀请哪些亲眷参加丧礼、皇陵塌陷后该如何安置贵妃的棺椁等,都需要贺兰寂或姬玉衡来定夺。
姬玉衡垂下眼眸,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打断,也不插话。
李丞相讲了小半个时辰,讲到口干舌燥,才发现太子殿下居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暗道不妙,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姬玉衡这才抬起没有焦点的视线,“对于母妃的丧礼,本宫做不了主,李老就不必再问本宫了。”
“这……”李丞相差点没背过气去,合着他讲了这么半天,都是白讲了,太子殿下一点都没听进去!
“殿下!”
李丞相加重了语气:“老臣知道殿下与贵妃娘娘母子情深,对娘娘素来敬重恭顺,将他视作您的亲母妃,既然如此,殿下就更应该为娘娘打理好后事,而不是将娘娘的灵柩强留在承露宫中,让娘娘不得入土为安!”
“半个月了,殿下,整整半个月了……娘娘已经错过了他的头七和二七,若是再不下葬,您让娘娘如何安息,魂魄如何轮回转世?”
“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娘娘的魂魄无处可去,只得孤苦无依地在世间游荡,直到彻底消散为止吗?”
听到“消散”两个字,姬玉衡脸色骤变,霍然从书案后起身:“够了!”
“李默,是不是本宫太给你颜面,你才敢这么大放厥词,当着本宫的面诅咒本宫的母妃魂飞魄散?”
“殿下息怒,老臣万万不敢!”
李丞相和他身后的一干官员纷纷跪了下去,惶恐地低垂头颅,姬玉衡却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拂袖而去:“就跪到你们悔过为止。”
-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姬玉衡没有乘坐轿辇,也没有让任何宫人跟随在身后,只是自己提着白纸灯笼,在幽静的皇宫中穿行。
宫中处处挂满了惨白的箱布和?丧幡,不时传来幽咽的哭声,一把把纸钱被洒向上空,又缓缓飘零,如霜雪般地堆积了满地。
整座皇宫仿若凄冷的鬼城,姬玉衡便是这鬼城中的一抹幽魂,雪白的丧服衣摆飘荡,就连白纸灯笼里的火光也微微发青,好似一团鬼火。
他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已经距离承露宫很近了,只是离得越近,他的脚步就放得越慢,来到近前时,几乎不得前进寸步,步伐完完全全地凝滞了。
承露宫的宫殿中传出了诵读经文的声音,是云月观的道士们正在诵经。
但他们诵读的不是超度亡魂的经文,甚至恰恰相反,是用来招魂的经文,因为无论是贺兰寂还是谢殊,亦或是姬玉衡自己,都太想再见绮雪一面了。
见他最后一面。
驻足半晌,姬玉衡放下了白纸灯笼,缓缓步入庭院。
长廊下摆放着数盆枯萎的花草,都是他原本想要送给绮雪的。
在绮雪前往行宫之后,姬玉衡寻来了这些珍贵的花草,它们都是从气候湿润的南方运来的,在京中很难养活,他担心宫人照顾得不够尽心,便自己亲手照拂,将它们养得茂盛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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