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这一席话,绮雪心中熨贴,自然十分感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为了杏儿留下来,但杏儿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说了,时间紧迫,公子快躲进来,不然拖得越久,我们就越不好逃出去了。”
她拍了拍盛满鲜花的花篮,示意绮雪躲进里面,绮雪咬咬牙,不再犹豫,也没有脱掉喜服,直接变回兔团跳了进去。
左右杏儿已经弄坏了脚镯,想救他的心思是瞒不过卫淮的,无论怎样都要受罚,他还是不要辜负杏儿的心意,等到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她吧。
杏儿兔团身上撒满了鲜花和花瓣,将他严严实实地藏好,便拎起了花篮。
临出门前,她迟疑一瞬,低声对兔团说:“但是……尽管将军做了这么多错事,我还是希望公子不要恨他,将军其实不是想要伤害公子,他就是……”
兔团宽慰她:“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从来没有恨过卫淮。”
他对卫淮最多也就是有点怕,毕竟他搞不清楚卫淮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说恨完全谈不上,他原本就挺喜欢卫淮的,现在也并不记恨卫淮对他做的这些事。
杏儿放心了,提着花篮离开房间,向人少的后门走去。
兔团趴在花篮的最下层,一动不动,警惕地聆听着周遭的动静,好在不少侍女都手提花篮,将娇艳的花枝送给客人们,杏儿的花篮也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
半途他们偶遇了一位客人,主动向杏儿索要鲜花,害得他们紧张了一番,好在除了这位客人,这一路上再无其他风波,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后门。
可就在此时,杏儿僵住了身形。
“怎么办……”她悄声对篮中的兔团说,“将军的白虎就趴在那里呢。”
只见白虎懒洋洋地趴在门边,尾巴一甩一甩的,用前爪扒拉门房的腿,向他讨酒喝。
门房与白虎相熟,便给白虎倒了碗酒:“看在今日将军大婚的份上,就让你这馋虫也多喝几碗喜酒,不过这是最后一碗了,不能再多喝了,否则将军闻到你一身酒味,一定不会轻饶你。”
白虎“嗷呜”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门房拍拍虎头,抬眼就看到杏儿:“哟,杏儿姑娘,这是要出去啊?”
“是呀。”杏儿镇定下来,笑盈盈地说,“我要去为庞夫人送篮花,她最喜欢咱们府的花了。”
她轻轻地用手掌搭着花篮,希望花香能够遮盖兔团身上的妖气,兔团心知不妙,用极轻地声音对杏儿说:“换个门走。”
于是杏儿又说:“不过我忽而想起我忘了带夫人最喜欢的素白台阁,我再回去取一趟。”
门房不疑有他,笑着说道:“快去吧。”
杏儿转身离开,刚巧一阵微风吹过,自她身边经过吹向白虎,白虎懒懒地嗅了嗅味道,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杏儿走了过去。
“照影,你去哪儿?”
门房不明所以地叫了白虎一声,杏儿回头一看,知道白虎发现兔团了,立刻拔腿就跑,白虎咆哮一声,也跟着奔跑起来,如同白色流星般朝着杏儿撞了过去!
杏儿一路狂奔,专门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希望护卫可以拦下白虎,但白虎一路横冲直撞,寻常的护院完全拦不下它,瞬间就被它撞得人仰马翻。
若不是白虎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杏儿早就被它追上了,兔团在花篮里剧烈颠簸,都快被颠吐了,成了一团可怜的兔饼,再加上他个头太娇小了,这会连篮子都爬不出去。
杏儿仗着身形矮小,灵活地穿过假山和楼阁,即将混入喜宴中,白虎无论如何也不敢扰乱喜宴,却又不甘心放跑兔团,于是张口吐出一道闪电,正中杏儿脚下的石砖。
“嘭”的一声,石砖碎裂,杏儿猝不及防地被翘起的边缘绊倒了。
她怀中的花篮倏地飞了出去,花枝漫天散落,其中夹杂着一只晕晕乎乎的兔团。
白虎冲过去就要叼住兔团,但在它靠近之前,一柄拂尘忽地扫过它的脑袋,力道看似轻若鸿毛,却将白虎推出数丈之外,健壮的虎躯重重地仰倒下去,发出可怜的哀嚎。
兔团感觉到自己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同时闻到了清淡的焚香味。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小脑袋,接住他的人也刚好看向他,低垂着眉眼,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个年轻男人,手持拂尘,一身素白道袍,头戴乌木簪,是云月观的道士。
他的五官并不算多么惊艳,只是清秀的好看,但他的双眼非常特别,目光如同藏着海雾,似垂怜,似悱恻,散发着悲天悯人的气息,教人过目难忘。
当年轻道士出现在喜宴之上,所有宾客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行礼,庆国公与夫人更是前来亲迎:“我等竟不知玄阳道长大驾光临,不曾出府相迎,还望道长恕罪。”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贵戚权门,却都对年轻道士尊敬有加,可见其身份非比寻常。
“诸位善士不必多礼。”
玄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兔团藏入大袖中,与众人寒暄起来。
通过他们的交谈,兔团得知这个名叫“玄阳”的年轻道士竟是谢殊座下的大弟子。
谢殊长年闭关,甚少理会俗务,云月观和宫中的事务都是由玄阳代为打理,地位非常崇高,何况除去这层身份,玄阳本身也是道法高深的道士,也难怪这些皇亲国戚都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玄阳这次是专程来送抱岁丹的,原本送丹这等小事当然不用他亲自前来,他的拜访是代表了云月观对卫淮的礼遇和尊重。
这下可糟了!
兔团如遭雷击,完全顾不上会被人发现,拼了命地想要从玄阳的袖子里逃出去。
被卫淮囚禁只是失去自由而已,可一旦落入玄阳这样的道士手里,他还能有命在吗?!
他在袖子里上蹿下跳,可玄阳明显施过袖里乾坤的法术,兔团四处流窜都看不到丝毫光亮,甚至也碰不到玄阳的手臂。
忽然,兔团听到了卫淮的声音,他也过来和玄阳交谈了,于是急忙喊道:“七郎救我,我在玄阳的袖子里!”
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只听见卫淮笑着对玄阳说:“好,丹药的用法我已经记住了,多谢玄阳道长专程为我送药。”
“大将军不必客气。”玄阳说,“倒是还望将军莫怪我一时失礼,方才出手管教照影也是情非得已。”
卫淮道:“哪里话,你还是揍得轻了,明天我非要亲手扒了这畜牲的皮不可。”
“嗷呜……”
站不起来的白虎委屈地缩成一团,被几个诸怀卫抬走了。
除了白虎,在场之人只有杏儿目睹到玄阳藏匿了兔团,她同样认为兔团落在玄阳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心急如焚地想要告知卫淮:“将——”
她才张口,玄阳淡淡的目光扫了过来,只一瞬,杏儿的表情就变得一片空白,继而是迷茫:“我怎么在这儿……?”
她疑惑地离开了,玄阳收回目光,面对庆国公的挽留,他笑笑说道:“多谢国公大人,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是改日再来府上拜访吧。”
随着玄阳离开国公府,来到一座空旷的庭院中,兔团心都凉了,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甚至玄阳将他放了出来,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愣愣地被玄阳捧在手心里。
玄阳垂眸看着兔团,点了点他的粉鼻尖:“很害怕吗?”
“!”
兔团回过神来,立刻撒腿就跑,却被玄阳扣住了:“别怕,阿雪,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兔团:“……?”
按理来说玄阳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可他不仅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还颇为亲近,似乎和兔团早已相识。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玄阳的脸,玄阳也任由他看。
看得久了,兔团还真的产生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并不是对玄阳的面孔,而是他的眼神。
这种垂怜众生的温柔目光,他曾经见过无数次,可是这不可能啊,玄阳怎么会是……
“认出来了?”
玄阳轻柔地抚摸兔团:“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日日诚心祭拜我,又岂会认不出我?”
真的是山阴娘娘!
兔团瞬间惊喜交加,拱起兔屁股就要跪拜:“弟子见过山——”
“嘘。”
玄阳按住兔团的三瓣嘴:“不要轻易叫出那个名号,尤其是在苍山,你只能叫我‘玄阳’,记住了吗?”
兔团黑葡萄似的眼睛亮亮的:“弟子记住了。”
玄阳露出笑意:“乖孩子。”
“可是……恕弟子冒昧,您的这具法身为什么会是男子呢?”兔团问。
玄阳微微摇头:“你这样问我,大抵是认为我的真身是女子,但其实不是。”
“我的真身并无男女之别,甚至既非人身,也非妖身,你无法理解,亦无法窥见。”
“世间万物皆可化为我的法相,‘山阴’只是你们最熟悉的一具法身,但她并不是真正的我。”
“‘玄阳’同样也不是。”
说到这里,玄阳轻笑一声:“只不过……知晓‘玄阳’和‘洞渊神灵’有关系的人,你是唯一一个。”
“无论是哪具法身,阿雪,你都是我最喜爱的信徒。”
第20章
玄阳的一席话令兔团受宠若惊,整只兔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他期期艾艾地应道:“承蒙圣君厚爱,弟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既然“玄阳”这具法身是男子,再叫“娘娘”就不合适了,还是称呼“圣君”比较好。
兔团满心崇拜地望着玄阳,虽然他看过原著,知晓“洞渊神灵”有万千法身,但里面还真没有提起过“玄阳”,大概是因为圣君也看了小说,这才使剧情发生了改变。
圣君不愧是圣君,果真是手眼通天,竟然能成为谢殊的亲传大弟子,也幸好今天带他出来的人是圣君,不然换做是其他道士,说不准他这会就已经没命了。
圣君是收到兔毛的求救才专程赶过来的吗?
兔团不太清楚,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算逃出将军府了,接下来就是尽管联系上董内侍,为他安排入宫的事宜,还有就是免除杏儿的责罚,估计就只能向圣君求助了。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向玄阳开口,玄阳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你变成人身吧,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是,圣君。”
兔团听话地变回人形,身上仍然穿着大红婚服,头戴珠冠,容颜绮艳,如绚丽的明珠般映亮了玄阳的眼底。
玄阳怀抱拂尘,静静地望着绮雪,绮雪吃力地从头上摘下珠冠,这东西实在太沉了,压得他的脖子都快断了。
他珍惜地抱着珠冠,扔是不可能扔的,这顶珠冠镶嵌着百颗明珠,颗颗价值连城,以后还能拆下珠子换钱呢。
“跟我来。”
玄阳将绮雪引入庭院深处,走进暖阁中,暖阁装饰简朴,墙上挂着两三幅山水画,几个蒲团摆在矮桌前,暖炉上煮着泉水,散发出袅袅的雾气。
绮雪放下珠冠,坐在蒲团上,玄阳净手沏茶,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绮雪喝了一口,只觉茶香沁人心脾,饮下茶水后,口中会泛起微微的回甘。
“这是我自己种的茶。”玄阳说,“好喝吗?”
绮雪惊讶,用力地点点头:“是弟子喝过最好喝的茶!”
玄阳笑了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绮雪将茶喝完,又为他添了一杯,这回绮雪喝慢了许多,主要是不好意思劳烦玄阳为他添水:“不知圣君想吩咐弟子何事?”
“我带来了你的东西,应该都在这里。”
玄阳摊开手掌在桌面上一抹,绮雪的东西就凭空出现了,令牌、香囊、金条一样不少,绮雪惊喜地收了起来:“多谢圣君。”
玄阳瞥了一眼绮雪身边的珠冠:“你不懂袖里乾坤之术?”
绮雪难为情地摇摇头,兔族天生妖力低微,能学习的法术相当有限,为了变人,他放弃了其他法术,只能以后再慢慢学。
岂料玄阳没有责怪他,反而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你低头,我赠你一物。”
绮雪乖乖地低下头,看到玄阳将手伸到他面前,将一枚翡翠玉牌戴在了他的脖颈上。
玉牌是冰种翡翠,通体透明,泛出微微的淡蓝色,正面雕刻着庄严慈悲的佛像,非常精致漂亮。
绮雪正要道谢,忽然发现玉牌不太对劲,它摸起来不是冰凉的,而是温热的,再仔细一看,佛像竟然是活物,而玉牌的背面则是狰狞的恶鬼面孔,缓缓地冲绮雪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什么东西?!
绮雪受惊地扯下玉牌,正要把它摔得粉碎,玄阳及时按住了他的手:“别怕,有我的法术束缚,它伤不了你,你可以用它保管你的东西。”
经过玄阳解释,绮雪才得知原来玉牌就是最普通的翡翠,不同的地方在于里面封印着一只食人妖魔。
这种食人妖魔名为“佛陀鬼”,狰狞的鬼脸是它的正面,慈悲的佛像是它的后背,一般会待在废弃的破庙里,伪装成佛像,吞食过路的行人。
这只佛陀鬼不仅食人,还吃了很多弱小的小妖怪,为了惩戒它,玄阳将它囚禁在了玉牌中,并对它施以袖里乾坤术,将它做成了储物袋。
玄阳道:“除去储物,这枚玉牌还能保护你,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将这只食人妖魔释放出来,吃掉那些阻碍你的人。”
“它会吃得很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同时它身上打了我的道印,不会惊动任何阵法和道士。”
他将驱动佛陀鬼的咒语教给绮雪,绮雪很快记住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毛骨悚然,如果不是遇到生命危险,他绝不会将这头恐怖的食人妖魔放出来。
不过如果只是把玉牌当做一个储物的法器,其实还是很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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