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团软乎乎的身体在大殿轻灵跳跃,左右晃动,灵敏地躲闪着龙筋索的追踪。
道清沉默地看着,忽然眉头微蹙,感觉到殿外在瞬息间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玄阳。
“阿雪,你在里面?别怕,我来带你回去。”
玄阳极少流露出不好的情绪,此刻却面沉如水,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一面安抚绮雪,一面将掌心贴在殿门上,一股宏大莫测的力量以倾轧之势碾压而下,发出“轰隆”的巨响,冲击着道清设下的结界。
“嘭!”
地动山摇,两股力量冲击的波浪如同一场地动,使得地砖层层碎裂,四周的房屋微微晃动起来。
道清皱起眉头,释放出更强大的妖力,加固结界,对抗着玄阳的力量,对兔团说:“玄阳这么快便赶来救你,你果然和他交情匪浅,他也是你的夫君?”
兔团被龙筋索追得东躲西藏,非常狼狈,他几次和龙筋索擦肩而过,眼看着即将支撑不住,必须找个地方躲藏一下,于是朝着大殿左侧的铜镜跑了过去。
“轰隆……”
沉闷的雷声响起,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亮了大殿,兔团被明亮的闪电晃了神,很不走运地一兔脚踩滑了,本想躲在铜镜后,却撞在了铜镜的镜面上。
闪电照亮镜面,镜中却没有映出大殿的景象,反而出现了一道诡谲的幽暗漩涡,将撞在镜子上的兔团吸了进去。
道清看到这一幕,瞬间瞳孔微缩,反身追了上去,但由于他刹那的分神,力量分散,不足以和玄阳抗衡,玄阳晦暝宏伟的神力落在他身上,重伤了他的心脉,令他喷出一口鲜血。
但道清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追入漩涡中,将兔团紧紧护在怀里,与他一起消失在了镜中。
玄阳走入大殿里,浑身被大雨浇得湿透了,衣摆不断地往下滴水。
方才感受到他赠给绮雪的玉牌破碎了,便立刻赶来,甚至忘了分出一丝神力为自己避雨,才会这般狼狈。
他湿透的黑发垂落在肩头,清秀的面容不复温柔慈悲,充满了阴寒残暴的杀气,径直奔向铜镜。
然而他还是晚来了一步,铜镜中的漩涡已然消失不见,他无法进入铜镜。
这面铜镜是一件非常神秘的灵宝,是第五代观主正渊真人的本命法器,而他本人早已不知所踪,只是在失踪前留下了特别的遗言,将铜镜搬入祖师殿,不准任何人移动。
传闻中这面铜镜可通古今,但除了正渊真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传闻的真实性。
“阿雪……”
玄阳摩挲着铜镜的边缘,轻声呢喃:“如果你能平安回来……”
他就立刻将绮雪送回大荔山,与他成婚,做他的神妻。
他再也不能忍受继续将绮雪留在上京了。
第63章
“呼……”
镜中的漩涡黑暗深邃, 兔团被吸入之后,持续地向下坠落,却看不到漩涡的尽头。
凛冽的罡风将他的兔耳朵吹得不断抖动, 他挥动着小爪子,本能地想要向上攀爬,却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落在他的身旁,将兔团纳入温暖的怀抱之中,兔团动了动粉鼻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焚香的气息, 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一缕银发划过眼前,兔团反应过来抱住他的人是道清,他没有挣扎, 虽说他讨厌道清,但想想也知道对方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保护他的。
那面镜子太诡异了,为了他的小命着想, 他还是待在道清怀里比较好,至少出了事还有人先替他挡一挡, 就算要死,道清也会死在他前面,这么一想也不算太亏。
兔团主动爬进道清的衣襟里,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久, 他忽然感觉到眼前一亮,似乎掉出了漩涡。
“噗通!”
他们坠入了水中,这水冰冷刺骨,兔团立刻被冻得不行,但旋即道清施展了避水和避寒的法术, 将兔团与冰水隔绝开来,并使他能够在水中畅快地呼吸。
方才在大殿逃避道清的追捕时,兔团还在痛恨道清的强大,可现在他唯有庆幸,多亏道清道行高深,懂得许多法术,否则他自己掉进这么冷的水里,说不定就要淹死或者冻死了。
“咕噜噜……”
兔团吹出一串气泡,从道清的衣襟里冒出小脑袋,发现在他们掉进了极深的冰湖里,往下是幽暗昏黑的湖水,头顶是开裂的厚重冰层,道清正带着他向上游动。
小小的兔团扒着道清的衣服,心安理得地乘坐着龙车,直到他瞥见黑暗的水底有庞大的怪影若隐若现,有点慌了神,用兔爪拍拍道清,吐着泡泡说道:“快游,下面有妖魔!”
道清没说话,加快了上浮动作,游动片刻,“哗啦”一声,他攀住了冰层,双臂用力一撑,灵活地跳上了冰层。
兔团钻了出来,爬上他的肩头,眺望着四周的景象,不由得呆了呆。
此刻正值黎明,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照亮了苍茫素白的雪原。
放眼望去,映入眼中的皆是寸草不生的的荒野雪地,大地被厚重的白雪覆盖着,看不到任何生灵的影子,只有在极远处才有几座绵延起伏的山峰,可以隐约见到松柏的苍绿。
兔团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上京附近,哪怕是最凉爽的苍山,这个时节也早就冰雪消融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厚的雪。
而且时间也不对,他们在大殿里才是刚刚入睡的时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天亮了?所以可想而知,要么就是镜子将他们传送到了其他地方,要么就是这里是一个单独的镜中小世界。
不管是哪种可能,兔团的心情都很糟糕,他恶狠狠地瞪了道清一眼,要不是因为道清,他怎么会误入镜子,这全都要怪这条臭龙!
兔团气呼呼地用兔耳朵抽了道清一下:“我们在哪里?这里是镜中小世界吗?”
“不是独立的小世界。”
道清眺望四周,收回目光:“我们依然在原本的世界。”
兔团闻言放心下来,心想着就算走投无路了,自己还可以用兔毛向玄阳求救,让玄阳施法把他带回去。
可他没有想到,道清接下来的话就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不是原本的时间。”
道清说:“古镜的功效是回到过去,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千年,我不清楚确切的年份。”
兔团呆滞片刻,在精神大受打击后,那些沮丧全都转变成滔天的怒火,驱使着他跳下道清的肩头,团出一个小雪球砸中道清的膝盖。
“你这条臭龙、臭泥鳅!你自己跳进锅里清蒸谢罪吧!”
……
折腾累了的兔团被道清揣进了怀里。
道清行走在雪原之上,银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漂亮的光泽,他一身素白道袍,几乎和雪原融为一体,向着群山的方向前行。
他的袖里乾坤刚好装着筹策,临行前算了一卦,算的是他们应该朝哪个方向前行才有生路,卜算的结果是正东方向,刚好与群山交叠。
兔团窝在道清的衣襟里,羞恼地抚着自己的兔毛,他又有点流奶了。
他说什么也不想把兔奶沾在道清的衣服上,纠结了一会,才小声问道清:“你有没有手帕?”
他的玉牌还没碎掉,可以拿东西,但里面只装着各种金银珠宝,还有几身贵重的朝服,吃食和生活用具一概没有,等到回去之后,他说什么也要把所有东西都准备一份放进去。
在这方面,道清的经验似乎比他丰富许多,从袖中取出了手帕,兔团接过手帕,盖在兔肚皮上,让手帕吸收着奶水没一会就打湿了大半条。
兔团怏怏不乐地问:“你为什么不变成龙形飞到山上?这样光是靠两条腿得走多久?”
道清:“我受了内伤,变回原形会加重伤势,如若遇到危险,我可能无法护你周全。”
正说着,他闷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到雪地上,染出了一片妖冶的猩红。
兔团吓了一跳,刚才他确实发现道清的脸色有些苍白,也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但他没想到道清的伤势好像还挺严重的,能让肉身坚韧如金石的龙族受伤,那得是多强大的力量?
他很快想到了原因:“是玄阳道长将你打伤的?”
镜中的漩涡他体验过,应该没什么危险,如果不是古镜伤了道清,那也只有圣君了。
道清施展法术,除净口中和地上的血迹:“是。”
“活该。”
兔团哼哼一声:“要不是你非要把我带回后山,玄阳道长也就不会来找我了。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不然我怎么会跌进镜子里,别以为你来救我我就会感谢你,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他说完这些,已经做好了道清把他丢出去的准备,可道清只是沉默良久,低声对他说:“对不起。”
“……?”兔团狐疑地探出小脑袋,“你居然会跟我道歉?”
道清:“你说得没错,过错在我。是我连累了你,你才会被古镜送到过去。”
“还算你有点良心……”兔团小声嘟囔。
“我错在不该在祖师殿捉拿你。”道清说,“回去之后,我会将你带到后山,势必要改掉你淫。乱成性的恶习。”
“啪!”
湿漉漉的手帕被甩到了道清的俊脸上,兔团勃然大怒:“你说谁淫。乱,我哪里淫了,你这条淫龙也有脸面说我淫。乱?”
道清摘下手帕,呼吸间萦绕着甜美的奶香,他垂眸看了看手帕,随手装入了袖里乾坤。
他将干净的新手帕塞进怀里,正好落在兔团的兔肚皮上:“我与你不同,百年来我恪守清规戒律,从未有过任何露水情缘。”
兔团不屑地抱住手帕:“我才不信,你骗谁呢,装什么贞洁烈龙。”
无论是妖魔还是动物,交。媾都是它们的本能,兔团在过去之所以没有经验,完全是因为想要和他交。媾的小动物太多了,以至于给他造成了阴影,再加上他天生欲念淡薄,不会受到发情期的困扰,这才没有和任何妖物好过。
道清除净满脸的奶印,指向自己眉心间的鲜红朱砂:“我有守宫砂。”
“所以呢?”
兔团不太清楚拥有守宫砂意味着什么:“有守宫砂就代表你是童子身?”
“是。”道清说。
“那又怎么样,这东西不是可以随便造假吗,我也可以给我自己点上,假装我是处子身。”兔团抖脚。
道清停下脚步,取出朱砂盒:“你可以试试。”
兔团:“?”
这死泥鳅身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有?
冰天雪地的,道清身上还有伤,兔团觉得研究这个未免太过不合时宜,可道清就这样停住了脚步,似乎兔团不点一下守宫砂,他就不会走了,他真的很在意为自己验明正身。
兔团无奈地接过朱砂盒,将兔爪拍了进去,在兔腿上按下一个鲜红的小爪印。
神奇的是,朱砂就像是一块会蒸发干涸的水渍,很快被他的身体吸收进去,没有留下痕迹,兔团不可思议地摊开兔爪来回翻看,就连他的爪缝里也没有留下朱砂。
“行吧……”
兔团讪讪地将朱砂盒递给道清,一抬头刚好对上道清的冷眼。
他瞬间又不服气起来:“你怎么能证明你的守宫砂是真的,而不是你做了手脚?”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
道清的声音冷冷的,从袖中取出一支极细的小毫毛笔:“你看好。”
他将小毫放在朱砂盒里略略地沾了沾,拉下衣襟露出锁骨,在锁骨下方轻轻一点,点出一枚小而鲜红的守宫砂,如若红痣。
他选择在锁骨下方点守宫砂,就是为了叫兔团看清楚,兔团看到守宫砂没有消失,又不甘心地伸爪抹了抹,发现真的没有消失。
道清:“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他的语气很冰冷,兔团本来确实打算不说话了,却被他一激,偏要和他唱起反调。
“就算你的守宫砂是真的又怎么样?”
兔团拍拍他的锁骨,扬起小脑袋,一脸的趾高气昂:“我虽然点不出守宫砂,但我可以让你的守宫砂消失,要是我就在这里睡了你,到时你回到道观,人人都会发现你没了贞洁,他们会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你,猜测你到底被谁睡了?不好意思,就是我这个没有守宫砂的。”
“所以你别惹我,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就把你睡了,夺走你最引以为豪的贞洁,到时大伙都知道你还没成婚就失了身,你就成了没人要的……”
道清捏住了他的三瓣嘴:“闭嘴。”
第64章
临近傍晚, 风声呼啸,空旷的雪原开始刮起了狂风,风中裹挟着冰屑、雪块和沙砾, 刮擦过面颊和身体,带来麻木的钝痛。
兔团将手帕盖在小脑袋上,杜绝任何一丝冷风钻进道清的衣襟,温暖舒适地蜷成一团,所有的苦和累都有道清负责去吃,他只要负责享受就行了。
伴随着黑夜降临,一些不畏风寒的大型妖魔陆续出来活动了, 低沉恐怖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雪原。
狂风暴雪使视野变得模糊,继续赶路太过危险,道清便停了下来, 用法术挖掘出地洞,带着兔团躲了进去。
法术切割出的地洞宽敞平整,大小与一间卧房相当, 比外面温暖许多。
道清从袖里乾坤取出一盏油灯点燃,又放下一个蒲团和一张柔软的地毯, 蒲草编织的简陋蒲团是他留给自己的,宽大的地毯是留给兔团打滚撒欢的。
兔团蹦到地毯上,软乎乎地摊成兔饼,舒展着四只小爪爪。
由于道清随身携带的东西过于齐全, 兔团不禁起了疑心:“我掉进铜镜该不会是你设计好的吧?这样你就可以进来陪我,用苦肉计博取我的好感。”
道清眼皮没抬一下,根本懒得搭理兔团给他泼的脏水,取出符纸写下几道符咒,放在地毯的四角, 为地毯四周设下防护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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