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公民不过如此。
图嘉砚在心里叹口气,避开闻朗如同审讯般的视线,故作自然地弯腰给常跳跳套上牵引绳:“我带小狗出去转转,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带着常跳跳溜出家门。
望着跳动的电梯数字,闻朗再次回看了一遍和林大师的聊天记录,确定自己真的没记错概率,接着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胡驰。你知道你老婆在公司招了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白脸吗?”
第23章
晚上七点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楚萧文刚从剪辑部离开,穿过茶水间的走廊,鞋底沙沙地擦在地毯上,好像窗外冬雨密密麻麻落下的声音。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起来。
明明来电提示上清清楚楚地显示了胡驰的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接起电话后楚萧文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没礼貌的声音:“楚萧文你们公司怎么还不下班?”
我们公司?楚萧文假装听不懂:“没有呀,我马上就要下班了。胡驰人呢,怎么又和你混在一起?”
“文文,我们在你们公司楼下咖啡厅里……”胡驰的声音飞快闪过,还没等他说完,某个没礼貌的人又开始插话:“楚老师麻烦你帮我叫下图嘉砚,让他看手机。”
听到与预料中大差不差的答案,楚萧文忍不住心中嗤笑,故作惊讶道:“啊?图图今天跟组拍摄不在公司,他没和你说?”
还真没说,话筒里寂静几秒,接着电话就回到了机主本人手里,没礼貌不说话了。
从始至终,图嘉砚昨晚下班回家后只说了句“哇我们公司有个同事长得好像胡驰哦”,原话可能不是这个,但在闻朗听来意思上大差不差。怎么着,胡驰是什么明星吗?长得像他很骄傲?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鼻子俩孔好出气。真不知道图嘉砚在稀奇什么,审美一点长进都没有。
闻朗实在没话讲,昨晚他见这家伙遛狗遛了半天不回家还担心,结果往窗外一看,发现他正和常跳跳坐在楼下花坛边分火腿肠吃,去柜子里翻出来一数,果然少了两根火腿肠两盒酸奶。晚饭没吃饱不知道张嘴说,下班晚不知道回家睡觉,搞得好像自己虐待他一样。
难不成他上班的那破公司就不虐待人了?上班开心得连摸鱼玩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电话不接,消息不看,光看那个平替男去了吧。闻朗淡淡地打量着胡驰,还是不能理解图嘉砚的审丑水平。
原版本人被打量得背后发毛,坐在车里抓耳挠腮地想缓解这种不适,还没等他坐不住主动下车,却又听见闻朗不冷不热地开口:“胡驰,你身上有跳蚤?别掉在我新车里。”
“……你小心我老婆马上来了骂死你!”
“你老婆马上不要你了。”闻朗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冷笑,“一天24小时,楚萧文每天上班通勤1小时,工作超过10个小时,晚上睡觉8小时。留给你的时间不到她与同事相处的一半。现在她又找了个你的平替版,老胡你还没点危机感吗?”
胡驰愣住了,总觉得闻朗话外有话,他思索了几秒疑惑又感动地问:“阿闻,原来你这么怕我被萧文踹了流入市场啊。其实之前办婚礼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比我们还上心得多。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离婚的!”
话音刚落,闻朗冷冰冰地眼神扫过来:“你流不流入市场关我什么事,不要以为你就很有行情。”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放心吧放心吧。”知道他一向是这么个风格,胡驰不在意地笑了两声,“但说起来,等了这么久我也没看到你说的什么小白脸,你到底是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图图说的?”
“他……”
胡驰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连忙接起电话,拉开车门叫住刚走出大楼的楚萧文:“文文,这里。”
看见他们,楚萧文立刻快步跑过来冲上车:“快快快,去片场!图图出事了!”
“图老师,图老师……”
图嘉砚晕乎乎地躺在地上,感觉脑袋又轻又沉,许许多多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打转,他睁开眼,刺目的灯光扎下来,让人不由得挤出了几滴生理眼泪。图嘉砚微微侧过头避开那些刺眼的光,但只是刚要动作便立刻感到眼前开始翻江倒海般地旋转。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按住,赵麒赶走四周聚集过多的人,“你刚才摔得不轻,可能磕到了脑袋,先别急着起来。萧文姐正在过来的路上,应该马上就到了。”
萧文姐?她过来干嘛。图嘉砚迷茫地望着赵麒,摇摇晃晃地想爬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两条鲜红温热的液体从鼻间滚落,赵麒连忙抓过纸巾帮忙擦拭,“别动别动,你再躺会儿。”
感受到鼻腔里传来的痛楚,图嘉砚彻底想起了前因后果。
今天他们剧组人手不够,缺场务,图嘉砚和赵麒就被临时抓了壮丁。白天时都还好,但天黑后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风也刮得猛烈,连制景的木板都被吹得哐哐作响。或许就是在这时,导致固定道具的暗扣被扯松了,赵麒和图嘉砚刚好路过,道具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眼见着赵麒马上就要脑袋开花,图嘉砚迅速甩开手上的保温杯把人推开,结果他心太急,保温杯刚刚好砸到脚下,一个不注意踩了上去,虽幸运地躲开了道具,但脸却直直地拍到了地上。
“赵麒你快帮我看看,我鼻子应该没断吧?”图嘉砚随便按了两下纸巾,瓮声瓮气地催促着。摔前摔后鼻子上强烈的痛感都让他心慌,生怕引以为傲的鼻子就此改头换面。以前他们隔壁宿舍就有人摔断过鼻梁,摔前那人的鼻子还算挺拔,长得也还小有姿色,摔后就跟直接陷在地里的土豆一样,看得图嘉砚都想捐款帮他做手术。后来手术倒是做了,但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韵味了,泯然众人。
图嘉砚无法接受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应该没吧。”赵麒也不是很肯定,光看此时鼻子形状的话与图嘉砚平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前这人脸上青青紫紫,鼻尖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看起来惨兮兮的。赵麒没见过谁摔断鼻梁,实在难以判断。
听见如此含糊的回答,图嘉砚急了,顾不上头晕东倒西歪地爬起身,侧过脸凑到赵麒面前:“你再仔细看看,中间塌方了没?”
怕赵麒看不仔细,他又特地侧过另外一边让对方好好观察:“还有这边,你两边对比着看,万一是断了一半呢。”
“我觉得,应该没有断吧?我看着没区别,就是好像有点肿。”
完了完了,之前隔壁宿舍那人刚开始鼻子也是肿的!图嘉砚的心已经随着鼻子沉沉栽进了土里。
见他脸色不对,赵麒连忙改口:“好像也不太肿,我再帮你看看。应该是没事的,你放心吧,肯定不会断。”
但没等他再检查,图嘉砚身后突然迅猛地窜出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赵麒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见半秒前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图嘉砚就这么迅速地被人拽开。
图嘉砚眼前一花,不速之客猛烈地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开,本就晕眩的脑袋更是控制不住地往后栽倒在对方怀里。呼吸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图嘉砚抬眼往上看去,对上了一双愤怒到极致的眼睛。
闻朗?!他怎么在这?!!图嘉砚被吓了一跳,尔后他想起自己疑似骨折变得丑陋的鼻子,闪电般地捂住了脸。
这个动作里藏了太多难以忽视的惊慌和无措,闻朗攥紧了手里的衣料,他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地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滚烫的岩浆和热风正在飞速席卷他全身所有的血液和呼吸。
“你。”闻朗从干涩的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
赶来的路上,他一路手脚发麻,满心满脑都是难以抑制住的担忧,怕这人有丝毫的损伤。但赶到后,只有两个脑袋亲近地贴在一起,千百种滋味密密麻麻地把他钉在原地,那瞬间闻朗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
这算什么?图嘉砚怎么敢的?他应该不敢,以前光是被发现性向与大家不同,这家伙都怕得要命,他怎么敢在这里……闻朗不断说服自己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冲上前破坏气氛。凭什么?这算什么?
可是这些图嘉砚一点都不明白。闻朗看着他慌乱地捂住脸,从指缝里露出两只圆滚滚的眼睛,脖颈紧贴着自己捏住衣服的手背。他能感觉到图嘉砚的体温。
“你刚才和这个人在干什么?”闻朗听见自己发问。
“我没干什么……”图嘉砚接不住他的视线,但又挪不开眼睛,只能被牢牢地锁在怀里。随着衣领被攥得越来越紧,图嘉砚感觉越来越难以呼吸,接二连三的动作让他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胸腔里翻涌起闷意。
他立即用力推开闻朗,转身背对着对方。
闻朗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一片青青紫紫的油彩画,攥着衣领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些:“你脸怎么回事?转过来我看看。”但这次没人再回答他,下一秒,剧烈地干呕声响彻云霄。
图嘉砚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晕眩,吐了。
第24章
挂号、缴费、拍片。
从诊室出来,赵麒去帮忙拿药,图嘉砚晕头晕脑地坐回等待区椅子上长舒了口气,身旁另一个人也挨着他坐下,但嘴巴紧闭着,安静得万分异常。
图嘉砚多看了他两眼,忍着头晕眼花,开始主动没话找话:“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跟着驰哥他们跑这么远,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路过。”闻朗压根不想搭理他。这家伙顶着副五彩斑斓的尊容,让人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都这样了还要想工作,还只想得到工作。他们那破公司老板命真好,能招到这么敬业的长工,不仅上班不玩手机不摸鱼,还能不顾自身安危飞身勇救萍水相逢的同事,今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榜首也干脆让姓图的拿了吧。
无数责备的话在闻朗嘴里反复滚煮,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图嘉砚花花绿绿的脸实在看起来太过可怜,如果再多说两句,这家伙十有八九会脆弱得哭出来。笨,为什么会这么笨,到底是谁教他那些狗屁倒灶的见义勇为,早知道就该让他每天背一百遍安全标语才准出门。
闻朗在心里边骂边恨,手里拐杖没什么好脸色地轻轻敲了敲图嘉砚的脚背:“还疼吗?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让所有来不及掩藏的关心都从干裂开的纹路中掉了出来。
图嘉砚乖巧地摇摇头,刚略微平息的晕眩立刻卷土重来。
“你笨不笨!”见他眼神又开始涣散,闻朗急得甩开了拐杖,一只手迅速压住图嘉砚的脑袋,另一只手从后颈处轻托住他的后脑勺,“脑袋坏了还摇头,脑花都要被你晃出来了。”
夜间的医院本就安静,即便闻朗这话轻得不能再轻了,但还是和拐杖一起砸出了清脆的回声,图嘉砚这下真感觉脑花要散了,不然为什么从脖颈处他就开始没知觉了。
“你别离我这么近。”他有些不自在地蠕动,想尽可能离危险人物远些,“万一等会又头晕吐了。”
闻朗皱起眉,有些嫌弃地用力捏住他:“你吐,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是孕吐来产检的。”
“什么玩意?”图嘉砚很难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甚至在想其实磕到脑袋的不是自己,而是闻朗,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人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病吧,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你没生育功能?”
“那你倒是说说我肚子里揣的是谁的孩子,你的?”
后颈处,被紧握着的皮肤突然被重重按了下去。图嘉砚脑袋无法动弹,转过眼球斜睨着。但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楚闻朗此时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瞥到他的嘴唇恼怒地咬紧又张开:“你想得美。”
“我为什么不能想得美,要是真有你的孩子,我也算是父凭子贵了。”图嘉砚竭力掩饰住翘起的嘴角,要不是眼前仍然有些发晕,不然他肯定还要再故意惹惹这个神经病,“当然我都是随便说说,你不会当真了吧?”
闻朗:“……”他胸膛深深起伏了几次,刚要说话,走廊尽头有人跑来,截断了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图图,药拿来了!”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不由得又贴近图嘉砚一些,略带审视地打量这个“不速之客”。赵麒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扫射了数遍,站在图嘉砚面前简单解释使用方法,好在他还算有分寸,没有直接上手帮忙伤患擦药,只是伤患本人笑得一脸呆样实在看着过于碍眼。
“……闻朗你觉得呢?闻朗?”
听见呼唤,闻朗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你说什么?”
“刚才赵麒说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粥底火锅。”手心里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想扭过头来看他,闻朗松了点力气,“我们还没吃晚饭,你吃了没,要不一起去吃?”
跟谁“我们”呢,图嘉砚脑子绝对是真被磕傻了。闻朗淡淡看了他一眼,见这家伙已经在馋得咽口水了,只得压下不快:“没吃,走吧。”他护着图嘉砚的脑袋把人扶起来,还没动作,另一只手插了过来。
“我来吧闻总。”赵麒把拐杖递了过来,“你不方便,我扶着图图就行。”
图图。
现在同事关系有必要这么亲近吗,图嘉砚到底是去上班的,还是去交朋友的。闻朗护在伤患后脑勺的手略微顿了几秒,松开了,云淡风轻地接过拐杖,如果他现在能平稳走路就好了:“麻烦你了。”
那家粥底火锅离医院很近,四周并不好停车。带着两个伤患,赵麒走到店时,楚萧文和胡驰已经处理完剧组的事情,到包厢里提前点好菜等着他们了。
图嘉砚饿得抓心挠肺,才进门眼睛直愣愣地黏在锅里,和粥底里的海鲜一起咕噜咕噜冒泡。楚萧文好笑地把他拉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坐稳,闻朗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但他行动始终慢了一步,被赵麒抢了先。
“怎么了?”感觉到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图嘉砚终于舍得把眼睛从锅底挪开。他抬眼望过去,见到闻朗立在身后,有些踌躇地低垂着睫毛。图嘉砚很熟悉他这副样子,多半是刚才走久了脚又疼起来了,“脚很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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