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太多魔修,薛无折眸中是麻木的冷意,一边就着郁安的手剥他外衣,一边冷嗤道:“留她父亲一条残命就该千恩万谢,何况只是要个池子。”
这个池子可是沧澜岛数百年来视若珍宝的无竭仙泉。
即使是其他灵泉尽数干涸,这里也是如临春月,水润天泽。
若是给了薛无折,沧澜岛此后治病救人未有奇效,威名只会大打折扣。
郁安漫无边际想着,回神时已被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他推开薛无折,“够了。”
手掌摸到一片濡湿的温热,郁安动作一顿,“薛无折,你受伤了?”
薛无折不答,将他丢进了铸清池里。
一入池水,铺天盖地的灵息穿过肌肤,将本就勉力支撑的经脉狠力净洗。
先清污浊,再补残破,清净根骨,后塑灵体。
唯一要做的,便是忍耐。
郁安忍着全身的刺痛,搭着池边的岩石,“……你伤得很重?”
薛无折冷漠地睨着他隐忍的脸,“师尊还是先担忧自己吧。”
关心被堵了回来,郁安自讨没趣。
在岸边的石头上靠了一会,他熬不住延绵不断的痛楚,只好撑在池沿,竭力适应池水的效力。
修补经脉的过程无疑是漫长而痛苦的。
铸清灵池水汽漫天,水中却冰冷刺骨,毫无温度可言。
郁安忍了一阵,觉得漫过胸膛的池水宛如冰焰,连咽喉都灼得发疼。
他仰头艰难地呼吸了几下,被身体百骸接连不断的剧痛弄得心烦意乱。
痛意太深刻,早就分不出精力去关注其他。
身体脱力,不可避免在池水中下沉几分,更多的池水灵息灌入躯壳,又是新一轮的灼痛。
岸边湿滑,郁安疼得意识模糊,手臂无力,又往池水里滑了一点。
在他彻底沉入水中之前,一具温热的身体接住了他。
“别咬。”
手指轻柔地按开了紧咬的下唇,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咬痕。
下一刻,温润的呼吸贴了过来。
清寒水波震荡,落在唇上的吻是滚烫的。
不再是所谓的灵力交换,而是货真价实的吻。
郁安勉强挣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薛无折。
对方眼帘半垂,眸色无波,看不出一点趁人之危的心虚。
郁安气得吐血,舌根被吮得发疼之际,凝出气力发狠咬他。
但薛无折却似早已猜到,提前掰着他的下颌卸去对方力道,而后将人吻得更深。
郁安头晕眼花,池水的灼痛远不如薛无折闹这一出的冲击。
下颌受制咬不了人,他便直接动手,势必要叫这人知难而退。
可或掐或打,薛无折都雷打不动,只在郁安挣扎得要逃出怀抱时,掐着他的大腿将深吻进行到底。
左手自盈润的大腿上抚,一路摸到细韧的腰间,顿了顿,指尖探进了衣料里。
早前薛无折只隔着衣料触碰过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而今灵池疗愈下,那遍体的陈伤似乎有所好转。
薛无折没确认太多,被郁安盛满怒火的双眸盯得想笑,又慢条斯理尝了一点津甜。
察觉到怀中人的气力正在恢复,薛无折又勾了一下那柔软的舌,这才松开对方。
一抹银丝转瞬即断。
紧贴的身体拉开距离,郁安胸膛剧烈起伏着,毫不犹豫给了薛无折一巴掌。
充盈灵息修补残破经脉带来的酸涨感未褪,他却已经忍无可忍,推开薛无折就要往岸上走。
薛无折将郁安捞了回来,好言相劝:“身体要紧,莫要前功尽弃。”
郁安冷着脸不说话。
薛无折就将头枕上郁安的肩,贴着对方的耳朵哑声开口:“打得我好疼啊,郁安仙君。”
第166章
从最初的惊怒情绪中抽离过后,郁安勉强猜到了一点薛无折吻他的原因。
大概是看他忍耐的模样太狼狈,想帮他转移注意。
因为转移注意的方法太蠢,所以即使是难得做了件好事,也没收获到受助者的感激。
薛无折打趣似的抱怨没得到回应,长睫如扇轻动,启唇对着郁安呵了口气。
“仙君身体好冷,我为你暖暖。”
说着,长臂就缠上郁安的腰,要将他抱进怀里。
郁安避开了薛无折的动作,转身往灵池的另一边走去。
“身上有伤就运功调息,别再做多余的事。”
修补灵体的痛感同初入池水时不相上下,郁安走得很慢,但划清界限的意思却很明显。
痛意再深刻也用不着靠亲吻来缓解。
何况薛无折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亲密举止背后的含义。
仇恨加身的人,做什么都不该细究。
背对着薛无折的青年脊背笔直,只是偶尔还是会因为痛楚不自觉颤抖一下。
薄怒带来的红晕已经消失了,颈脖纤弱而苍白,像块易碎的玉。
好在薛无折也算识趣,知道惹恼了郁安,就不再凑上来胡搅蛮缠。
他在原处静了几秒,由着灵池水修补自己的伤处。
皮肉残损到新生带来的疼痛尚可忍耐,可薛无折仍觉烦躁。
他幽幽地盯着郁安的背影看了半晌,见对方确实没有转回身的意思,这才低敛眉目,依言开始调息疗伤。
奋战留下的大小剑痕、连同受过雷劫的暗伤被一起清理,皮肉骨骼飞速愈合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直到疗伤结束,铸清灵池内都没再出现话音。
修整过后,两人继续启程。
离开沧澜岛时,晚霞铺展千里。
青黛携几位心腹,亲自为二人送行,礼节备至以至于到了夸张的程度。
是出于得知了父亲所作所为而生出的愧疚。
这位女修奉上灵稀草药,对郁安拱手道:“仙君伤重体弱,即使有灵池温养,也还需多多保重。若是不嫌弃,请收下这些灵药仙草,当做我们对您的赔礼。”
面对薛无折时,她则精神紧绷几分,可依旧语调温和:“多谢无折公子手下留情。沧澜岛有愧于您,您以后若有要求,我们绝不推辞。”
青黛最后行了一个沧澜岛的礼节,对他们道:“祝两位一路顺风,所愿皆偿。”
夕阳下,薛无折眸光冷淡,手中重剑玉石莹亮。
“再会了,青黛岛主。”
青黛愣了一下,旋即无声一笑,“保重,二位。”
竟是没有否认岛主的称呼。
这次跨越南海是用的飞行法器。
于高空中看着绿意不再、大半陆地淹没进海中的沧澜岛,郁安的思绪有一瞬飘飞。
好不容易等到权势和享乐都要兼得的父亲倒台,青黛面临实力大减的岛屿,要重振士气恐怕不会轻松。
贯穿全岛的移灵大阵被除尽,地底的支撑结界也受了重创。
少了辉清剑的震慑,海中凶兽难保不会上岛作恶。
就算没有外敌,束手不作为,一寸寸上涨的海水迟早也会将这座翡翠岛屿吞尽。
岛中医修们能应付吗?
薛无折随手甩了道灵力,让这法器顺着方向前行,自己则缓步来到了郁安身边。
撑着栏杆,他顺着郁安的目光下视,又索然无味地撤回视线,盯着郁安的侧脸看。
“命数有定,他们偷来的气运,终会反噬自身。”
郁安的目光仍放在那越来越小的岛屿上,“沧澜岛会就此消失吗?”
如果不是在父亲咎由自取结界四毁的情况下,青黛要做好岛主不会如此波折,可如今存亡都是问题了,落在新任岛主肩上的负担只会更重。
薛无折的做法无可指摘,若是沧澜岛被薛家后人寻仇的消息传开,修真界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郁安有感而发的问题被风吹散,薛无折始终不语。
一直到沧澜岛消失在视野尽头,郁安才听见对方淡淡回答:“不会。”
郁安看了过去,对上薛无折秋月般的眼睛。
“辉寒重剑是薛家某代家主的遗世神兵,承载上古剑意,所以能震慑百兽,蕴藏无尽灵气。”
他点了点栏杆,一道支撑飞行法器前行的赤色灵力流入指尖,又飞快钻入辉寒剑中。
见郁安洗耳恭听的模样,本欲卖关子的薛无折顿了顿,又继续道:“阁地青剑与之共生数年,已生剑灵,威力虽逊辉寒,可不至于连个岛都护不住。”
所以他早就知道。
知道地底结界还有存息,知道沧澜岛没有伤及根本。
在震开结界时,薛无折手中的辉寒剑凌然如风,与岛主交战时姿态无情。
可若是真被恨意蒙蔽,就不会不伤及无辜弟子分毫,不会留给沧澜岛一线生机。
分明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可薛无折也在青黛的跪地请求里退让。
甚至作为赔偿的铸清灵池也只取用七八,留下一汪小池,于天地雾气中再汇灵气。
所以寻仇到最后,也只是冤债有主,失物复得而已。
郁安与那双凤眸对视半晌,忽然释怀地笑了起来。
“薛无折,你其实……”并没有你展现的那样不近人情。
他话未说完,薛无折已经靠近在他唇瓣含了一下。
“师尊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
郁安敛了笑,揪住了薛无折的衣襟。
薛无折受制于人,也仍然笑个不停。
他弯起眼睛笑时,精明狡黠得像是偷香狐狸。
可在红紫晚霞的映照下,那狭长的眼眸显得清澈又温柔,叫人想起了春日化冰的河水。
沧澜岛大阵被毁,罗盘指针重新运转,遥遥指出一个方向。
如今两人已经看清了愈渐明朗的真相,脱出南海后没有过多犹豫就西行北上。
下个目标是,沙华门。
赶路途中,郁安问及薛无折成功拔剑的契机。
薛无折擦拭着辉寒剑剑身的手一停,没有回答。
郁安也不是非要个答案,见他不语也就作罢了,毕竟细究气运之子的机缘本就是多余的事。
拔剑的始末,其实薛无折本人也觉得荒谬。
初探无功而返,留下个神识傀儡后,薛无折每日里大多时候都连接着那缕神识,尝试着与结界中的辉寒剑沟通。
插在乱石中的无主神剑剑光冷冽,对薛无折的神识牵引不予理会。
久而久之,神剑传达出一个青涩的声音:“主人已踏碎虚空,你虽是薛家人,契约已毁,我亦不会效忠。”
薛无折解释自己只为取回神器,为家族报仇,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被你取出来重新束之高阁?无趣无趣。”
薛无折说明了当下处境,郑重请求道:“逃亡者惶惶,寡义者享乐,实在不公。求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神剑还是无动于衷:“薛家小儿,你的所求就是复仇?”
薛无折长久以来的目标都是复仇,但这个理由打动不了神剑,一时陷入沉默。
再三请求都被拒后,他开始思考用自身修为打穿沧澜岛的可能。
久雨初歇的那日,薛无折陪着郁安走了趟逸海居,一边听着屋内两人虚以委蛇,一面调动神识用最后的一缕耐心与神剑沟通,
此番再败,就直接用剑抵着老岛主逼他说出移灵阵法的事好了。
薛无折称得上心平气和,倚树同神剑有来有回说了几句话。
神剑对他的坚持感到无奈:“还是那句话,我对寻仇报怨没兴趣。薛家小辈,你请便吧。”
屋内有一瞬寂静,薛无折抬眸过去,见着老岛主笑眯眯握上了郁安的手腕。
他眼神一压,语调平稳地问神剑:“前辈是执意不愿相助了?”
“薛家后辈的恩怨,与我主契约无甚干系。我缘何要帮你?你给出个理由,若是让我满意,我便考虑一二。”
神剑主人飞升上界时将它遗散世间,无主之剑的剑灵不可能以德报怨。
纵然见证后世薛家被灭族,神剑也不会出手相扶。
让神剑合心意的理由么?
薛无折慢慢思索,提出修缮剑身、稳固剑灵的换取条件都被神剑否决。
神剑要薛无折再想想,可他目之所及已是满屋符文亮起的幽光。
门边的郁安似乎面色不佳。
逼迫他的人正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将猎物围困,
以薛无折如今的修为,即使不去留神也能轻易听清二人的对话。
郁安仙君,正被自己从前毫不放在眼底的人肆意威胁啊……
瞧瞧那冷得掉渣的眉眼,脸白成这样,还有心思逞强。
薛无折是乐意见郁安走投无路的,可为何期待的场景真的出现眼前,他却只有躁郁呢?
神剑敏锐察觉了薛无折的变化:“薛家小辈,你心绪乱了,这是为何?”
薛无折淡漠道:“与你无关。”
神剑情绪被调动起来:“分明对我有所求,却只留一缕神识在此与我联系,自己回了地上。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薛无折没理会它的提问,目光落在屋内二人身上。
老岛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威胁之语,对面的青年眸中已有不耐。
要生气了吗?
薛无折好整以暇地看着,遗憾地发现郁安紧抿唇瓣,竟然忍了下来。
蠢货,符咒对他无效,为何还要耐着性子受制于人?
答案太简单了,是怕暴露身份。
二人来历不明,在岛中只是最“无能”的一对道侣,若是被发现是玄光宗人人喊打的逃犯,事情就会麻烦起来。
就因为这个理由一忍再忍,郁安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薛无折如是想着,本欲作壁上观,目光却始终黏在那颗灵丹上。
好艳俗的气息。
“哎呀呀,怎么气得傀儡都裂了?与我无关,那便是为了旁人了?是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废物仙君?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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