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触电般收回手,眉头已然皱紧。
岛主看着那张已有怒色却更显艳丽的美人面,眼中的阴谲已经遮掩不住。
“辛木虽好,但终究是无名散修。对高阶修士卑躬屈膝,只为求我们救你一命。”
“未见到你之前,我对他的卑微很厌烦,但见到玉尤仙友真容,突然就明白了辛木的执着。”
郁安愤然起身,“岛主慎言!我与辛木纵是无名之辈,也不该仍您随意折辱。”
他抽身要走,看清了房门上闪动的符文,陡然顿住脚步。
岛主爽朗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小友何必急着离开?且听我说——”
“你道侣修为平平,也无机缘,老实本分,又无一技之长,遇事犹豫难成大事,被人欺辱也隐忍不发,实在窝囊。事实确实如此,不要怪我多言。”
岛主自椅子上起身,慢慢走近了静立门前的人。
“而你病躯残喘,若无医修相助,一点外力就会叫你魂归西天。虽不知你这一身伤由何而来,可你多病之体已定,就算侥幸病愈,往后残生都要起居精细,马虎不得。”
郁安回身,“岛主究竟要说什么?”
岛主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你道侣护不住你。他软弱无能,你跟着他只会漂泊无定,被高阶修真者踩在脚下,被觊觎,被抢夺,永无安宁。”
郁安面无表情,“是么?”
岛主伸手去碰他的脸,被不留情面地避开,眼神阴沉下来。
“是啊,想你拖着病体四海为家,好不可怜。”
看郁安神色平静,岛主接着加码:“玉尤仙友,我沧澜岛医修如云,保你一世无虞不是问题。近来,你的伤不是好了很多吗?”
郁安冷笑,“您不是说我命不久矣?谈何一世无虞?”
岛主目光舔过他清艳的眉眼,显露出假面背后的浊臭。
“不瞒仙友,我是医丹双修,已经境界大成,真要救你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意思是承认前面都在拖延了。
郁安还未有表态,一颗丹红灵药就递到面前。
“外人不知我修丹,故而先前未用在仙友身上。”
岛主观察着面前美人的反应,眼中贪婪尽显,“这是我倾力炼制的回转灵丹,若是仙友不弃,或可一试?只要你答应,我定助你塑体凝魂。”
郁安冷淡地扫了一眼灵丹,嗅到了微末的熟悉香气。
其实不管他答不答应,都无法自满屋的符文封印中逃脱。
所谓的一岛之主,不过也是强人所难的无耻之辈。
只怕那一阁炉鼎,心甘情愿被困笼中的少之又少。
郁安一言不发,岛主却步步紧逼,又将灵丹往他眼前递,“若食此丹,则性命无虞。我不仅助你病愈,还会放你无能的道侣回还。玉尤仙友,你也知你逃不掉了对吧?”
在治病之时,他早已将这人的情况摸透,不知由来的伤病麻烦又棘手,纵然美貌也实在没必要分去太多精力。
所以岛主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美人入怀。
可在诊脉时分出一缕灵力探查时,他发现了意外之喜。
无权无势又姿色绝佳的上等炉鼎,在修真界真是百年难遇。
自那时起,岛主便改变策略,可以勉强救一救这炉鼎,让他为自己所用,不管是假意哄骗还是威逼利诱。
春月含冰,困入笼中。
折花入海,永世浮沉。
美人炉鼎就该物尽其用,至于炉鼎原本的窝囊道侣,又有谁在意?
邪火烧得太旺,岛主将那灵丹又往前递,几乎要抵上郁安的唇。
“玉尤仙友……”
郁安被这人垂涎的目光看得恶心,面如寒冰地接过了那颗灵丹。
岛主目露精光。
正是此时,一道排江倒海的剑气破空而来。
气势磅礴,瀚然如海。
刹那间,一屋符咒化为齑粉。
岛主反应极快,被洞穿脊背的浩瀚剑气震得气息不稳。
而郁安也闪身避到一边。
那面雅致窗台被骤然放出的恐怖灵力震碎,无数竹木粉碎。
地动山摇的飞灰中,一人雪衣无尘,右手重剑散着清凌寒光。
柄镶红石,刃身流蓝,正是地底结界中的那柄辉寒剑!
脚下土地震动不休,支撑岛屿的结界已经松动了。
岛主怒斥:“来者何人!”
那人不答,径自提剑而来,一身灵力翻涌如云。
离得近了,岛主终于看清了那张无情面。
如浸玄冰的眼,飞扬入鬓的眉,端是风流无限。
岛主迅速将这张脸与徐关的描述对上,“你是……薛无折?!”
薛无折闻言,微微一笑:“岛主认识在下?”
虽言语带笑,但挥剑而下的动作却行云流水。
沧澜岛主逃至一边,而后猛然召出法器相抵。
“你在冥霜谷闹完事,就跑到我沧澜岛来撒野?你这是决心要与正道作对了?”
“什么正道邪道,不过一丘之貉。”
白衣青年毫不留情挥剑斩去,迫使岛主只能用起势接招。
转眼间,两人过上数招。
薛无折周身释放的灵力太强,剑招娴熟,灵气运转自如,绝不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这人修炼如此神速?
还是因为有手中那柄灵剑相助?
郁安视线扫过那冰焰灼灼的剑身,心中凛然,撤身避让,为二人打斗留出空间。
剧烈地动持续的时间不长,却令山峦倾颓、海水回岸。
空气中的海腥味渐重。
与此同时,数道青色灵流逼近。
沧澜岛主虽是医修,可修为却不低,平日又有炉鼎纳灵,最低也该是元婴大圆满。
可这位一岛之主却只能与得了辉寒剑的薛无折打个平手,甚至还隐隐处于下风。
“无折、无折公子,有话好说,又何必大打出手?”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谈谈?修真界皆知我沧澜岛的待客之道,绝不会怠慢你!”
一面打着,岛主一面好言相劝,唯有眼角余光满是阴狠。
在逸海居彻底成为废墟之前,带着人四处平灾的青黛终于现身。
没想到不过一盏茶功夫,父亲的仙府已经破败成这样。
青黛看着那位将岛主压着打的皎月般的身影,又看向避在一边的郁安,“……玉尤道友,这是?”
郁安低眸,当着青黛的面将掌心捏碎的那颗灵丹丢掷在地。
青黛闻见了那抹淡香,神色一变。
另一边,岛主已经应付不住,扭头大喝:“还不前来相助!”
他扭头的功夫,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皮已经被剑气挂出血迹。
青黛神色一敛,急忙带着一众修士迎上来。
然而就算沧澜岛众人一齐出动,逸海居原本的几个元婴期也加入战局,一时也与实力大增的薛无折难分胜负。
应战的人众多,薛无折却只挑着空隙逼近岛主。
青黛等人立即涌上来掩护岛主。
但薛无折体内灵力燃得正旺,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劈开一条出路,直逼岛主眼前。
沧澜岛主大惊,迎战时还不忘攻心:“薛无折,你来我沧澜岛究竟意欲何为!为了岛上仙草?灵丹妙药?还是灵泉池水?”
眼见着薛无折挥断一道刺向郁安的剑尖,他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是为了炉鼎,你是为了这个炉鼎!”
他指着观战的郁安,“无折公子走这一趟也是为了炉鼎啊!”
青黛愕然:“父亲!”
岛主没回应她的阻止,立即飞身上前,想要捉住筹码。
但郁安手中灵刃也已恭候多时,见这人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直接挥刃劈下。
岛主一时不察,直接被裁断一指,一时失声。
“……!”
郁安唇边绽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沧澜岛主,年事已高就好好保重身体,何必贪恋色欲?”
说话间,那略显妖艳的五官如水浮动,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漂亮又高傲,正是那曾经以跋扈闻名的郁安仙居!
玉尤,玉尤,是谐音郁字。
那辛、木二字,便是取自薛字。
辛木就是薛无折!
师徒二人竟演了一出这样大的戏!
“岛主终于清楚状况了?”提着重剑的薛无折重新出现在他身后。
心神俱震的岛主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这一击震飞数丈,落到一堆残垣乱瓦中。
“父亲!”
“岛主!!”
一众惊呼下,岛主最先关注的是自己手下的乱瓦。
白玉瓦,青光石,是已塌的永虹阁。
地动源自护岛结界,他看见了地道方位被灵力冲开的大洞。
先辈的底蕴藏书,震慑海兽的威凛结界,全完了!
没了地底的灵剑威压,灵力断流,地面亮起金光,一点一点,如同树根延绵。
——找寻已久的灵脉大阵终于显现眼前。
原来整座岛都挥就了阵法,永虹阁地底封印便是阵眼。
沧澜岛小辈们一时惶然,对骤亮的阵法无所适从。
所有的不堪陷入人前,岛主再看向执剑的二人时已然声音阴冷:“实在欺人太甚——”
那深黑到极致的瞳孔泛出鲜红,不详又诡谲。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郁安心中惊异,薛无折站到了他身前。
“是魔气。”
“魔、魔气,有魔修!”
“沧澜岛为何会有魔修?!”
青黛面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岛主。
黑雾自断指的人身上流出,薛无折冷漠定论:“你入魔了。”
岛主缓缓起身,“既然撞破了,那你们都该死。”
话音刚落,数道黑色身影自暗处飞出,形如鬼魅。
为首的那人对薛、郁二人抬抬下巴。
“无折公子,郁安仙君,久仰久仰。”
薛无折嘴角微勾,握紧了手中重剑,“来战。”
之后的事情犹如做梦,郁安记不清到底目睹了多少血光,只知薛无折与涌现的魔修鏖战许久,以一己之力将那些鬼魅之士一一击败。
郁安只能自保,执刃砍了几个没眼色的人,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当机立断逃到薛无折身边。
两人目光于混乱中交汇一刻,蜻蜓点水般,而后各自移开。
“护我周全,你说过的。”
“这是自然。”
最后,满地魔修残肢散落。
而浑身魔气的岛主力竭倒地,安顿完那群惊惶医修的青黛及时拦上来。
“无折公子,沧澜岛已受重创,我父亲也已重伤,请你住手。”
沧澜岛主接受了事实,哀声道:“薛无折,纵然郁安是难得炉鼎,你也不必大打出手成这样!杀得片甲不留,再大的仇怨也该消了。”
薛无折拭去了面上血迹,平淡道:“还不够。”
“什么?”
“我说不够,”薛无折眸若冷星,盯着地上一脸灰败的岛主,“我做的远远不够。”
他将委地的重剑扬起,在面前两人警惕的目光中,轻声开口:“沧澜岛主贵人忘事,也该知我姓氏。我来此地,只为取回家中遗散的东西。”
“胡言乱语!”
薛无折摩挲着剑柄,那流畅凌然的剑身像是在回应,散出莹亮光辉。
这是沧澜岛主从未见过的温驯。
“这辉寒重剑,是我祖父灵剑,岛主将它压阵数年,可曾有一点感激?”
岛主身体僵住了,立即去拍发愣的青黛,“快、快去点传讯香,知会其他宗门……”
薛无泪对他的惊骇视而不见,笑盈盈地举起辉寒剑。
“灭我薛氏一族时,你们五大宗得到的东西太多,无尽珍宝,云砚山的永世灵脉,手中染满我薛氏鲜血,又怎么还得清呢……”
岛主彻底慌神,提着青黛的衣领将她甩楷开,“快去点香!”
青黛落地,对上父亲急切的眼睛,沉默地提裙往外赶。
她最初还能大步向前,可渐渐脚步放缓。
听着身后父亲的惨叫,她睫毛震颤。
前行的脚步不断放慢。
最终停了下来。
沧澜岛主还有意识,恨铁不成钢地喊她:“青黛——”
青黛回头,却是看向眸光森寒的薛无折。
薛无折无视了她的注视,轻飘飘地挑去了岛主的手筋。
惨叫声太难听,薛无折歪头看着岛主血泪纵横的脸,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再挥剑时,剑芒直指聚灵丹田。
先于长剑落下的是急切的声音。
“请住手!”
反身回来的青衣女修半跪在地,对薛无折恭顺地行了一个大礼。
“无折公子,欠您的东西,沧澜岛愿尽数归还。你的要求,我们都尽数听从,只求你饶岛主一命。”
血泊中的沧澜岛主还在怒喝,跪地的女子满面平静,看人的目光诚挚又恳切。
微风轻拂,吹干树头最后一丝水汽。
在漫长的烟雨后,乌云散尽。
——太阳出来了。
郁安被丢到整座沧澜岛唯一的铸清灵池边时,还处于状况之外。
白衣染血的薛无折俯身脱他衣服,郁安捉住他的手,“青黛真的同意要将铸清池给你?”
“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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