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薛无折所言,这枚假岛主令有形而无神,若是能沾染到真正的岛主令气息,穿越结界禁制时便可一用。
只是这法子仅可生效一次,且风险极大,恐怕会引来岛主的戒备。
但这是闯过那些结界的最快的方法了,若事情败露,不过是再另谋出路。
两人敲定主意,翌日郁安依旧独自一人往逸海居去。
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在郁安腰间缀着的薄荷结上。
在那莹白翠叶中,一个指节大小的柚木小人端坐其中,在草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见岛主目露探究,郁安似乎有些局促:“辛木做的小玩意,非要给我佩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郁安摘下草结递给岛主。
沧澜岛主接过那枚草编结,不甚走心地查看了一番。
那里面不过是一个没有灵气的木雕小人,没什么特别的。
他没有细究,在郁安伸手过来,先一步将东西塞进对方的手里。
物件交换时,有一瞬间摸到了细柔而冰冷的皮肤,岛主下颌怪异地咬紧。
被碰到的人还未言语,他就满含歉意地道了声失礼,叫人挑不出错处。
郁安将草结和小人握进掌心,微笑着摇了摇头。
事后,岛主带着郁安打开机关去往灵泉的方向。
要沾染令牌气息,说难也不难。
郁安自身无法取用灵力,倒是借着吞星珠储存了一点岛主令散发出的特殊灵气,应该够用。
来到灵泉处,依旧是用巾帕擦洗。
背对小亭,解松衣带。
帕子擦过颈侧后,郁安目光低垂,看向了腰间那个灰扑扑的小人。
对他的目光若有所觉,抱臂小人的脑袋扬了扬,也面向郁安的方向。
若非没有五官,恐怕会露出郁安熟悉的招牌假笑了。
“我一直在看哦。”
郁安没理会这句传音,将帕子放进泉水里清洗,不可避免有灵泉水撒在小人面上。
傀儡小人擦了擦自己的脸,捂住自己瘦条条的肚子,“师尊小心些,不要打湿我们的岛主令了。”
那枚假令牌就放在小人肚子里。
薛无折随手做的傀儡不仅能放入神识,还能储物,真该夸这人心灵手巧。
可眼下这所谓能必要时保护郁安的小东西却只剩下聒噪,郁安想把它乱晃的脑袋拧下来。
不说话也无法改变对方的热心。
小傀儡在巴巴提醒:“师尊师尊,还有别人在偷看哦。”
郁安气得想笑,作势要将这东西丢进泉水里。
小人缩了缩脑袋,倒进了草编的翠叶中。
“师尊好凶呀。”
郁安无视了这句谴责,很快结束了今日的洗沐,洗过灵泉后,隐隐作痛的经脉得到片刻的休憩舒缓。
躁动的灵气也如常沉寂下去。
今日的疗伤结束,郁安向岛主告辞,婉拒了对方久坐闲聊的提议,往住处去。
薛无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郁安回来,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师尊。”
住处周围早就布下结界,除开最初疗伤时的门庭若市,近来这里安静得过分。
由岛主亲自看诊后,偷窥者没再出现。
二人不必担心有鸟雀或是什么静物,透过窗户偷看他们的相处。
不是演戏,当然就随薛无折怎么叫了。
假令牌从傀儡里取出时,其实已经沾染了一点岛主令的气息。
郁安将吞星珠里的气息引进去,终于叫这块暗淡的令牌散出光芒。
薛无折点头道:“可以了。”
这人一本正经起来,全然不似待在傀儡里那缕神识的活泼。
可或冷或热,那眸底的冰川都亘古不变。
趁着令牌气息未散,两人当夜就探去了永虹阁。
傍晚潮水异动,岛主匆匆赶去查探,此时正在掌事堂中议事。
永虹阁无主,正方便两人走这一趟。
薛无折将郁安带入阁底,轻车熟路找到那处机关。
墙壁华饰太多,徐徐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动。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浊香,郁安即使带着玉翠薄荷,也不由皱眉。
薛无折轻轻一笑,带着他走入那条地道。
地道太黑,薛无折畅通无阻地走在最前,只是时不时停步,等着郁安跟上来。
好在郁安体内存了点灵力,可以勉强视物,不至于像在北地时那样眼前漆黑。
见他跟上来,薛无折继续抬步往前。
奇怪的是,分明灵泉之行是上山路,永虹阁底却是一路下行。
郁安一言不发地思考着,踩到一扇卡在泥里的贝壳,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
薛无折手臂一勾,将郁安接到了怀里。
“师尊,当心啊。”他话音带笑。
帮着郁安站直身体,薛无折却没立即松手,反而牵住那只玉白的手往前走。
郁安挣扎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薛无折牵着他的手不放,“前方就是禁地了,令牌在我身上,你想怎么过去?”
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郁安不再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
终于到了禁地,薛无折取出岛主令,那令牌散着微光。
玄奥光华挽成一道流动的星河,就是令牌主人来了一时也难辨真假。
他们的做法投机取巧,不一定真能奏效。
果真,临近地道底端,狭道更窄,强大的威压自地底传来。
令牌光芒一暗,险些被结界震碎。
威压之下,郁安只能勉强站立。
反观薛无折,却是云淡风轻,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这位没事人右手勾着令牌绳绦,左手执着郁安的手,仿佛此刻不是身处四面皆暗的地道,而是置身明亮高洁的亭台楼阁,倚栏观天下。
他目光一垂,见郁安神色镇定,唯有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泛白。
薛无折裹住对方的手,笑了一声,“不要逞强啊,师尊。”
郁安没理他,拽着他就往前走。
归功于那一缕真令牌的气息,两人顺利穿过那层结界。
原本的死路在他们临近时有片刻的扭曲,接着如折扇开合,所有的阻碍一一褪去。
又穿过了几重结界,越是往下,落在肩上的威压越重。
到最后,郁安就算完全扶着薛无折的手臂,都再也走不出一步。
可薛无折仍旧轻松,见郁安满脸凝重,不由挑眉,“走不动了?”
郁安坦然点头,“地底的灵压太重,我受不住。”
两人距离很近,哪怕光线幽微,也足以看清对方的眼睛。
郁安的吃力不似作伪,薛无折却毫无所觉,轻松写意到了怪异的地步。
气运之子如有神助也不该到这种程度,为何薛无折能扛住这样重的灵压?
唯一的可能就是,地底的东西与薛家有关。
有灵之物,威压自然对主人无用。
薛无折也想到了这一点,瞥了一眼郁安额角的薄汗,召出一扇屏障。
银白屏障作用聊胜于无,薛无折扶住郁安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向下。
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在这里,对方只会被结界聚拢时冲刷的灵流绞死。
薛无折待郁安一路下行,走了莫约一炷香,终于抵达了尽头。
灵压太重,郁安无力地靠在薛无折肩上,感觉到对方胸膛起伏不定。
前进的脚步完全停住时,呼吸似乎有一瞬的急促。
郁安若有所感,抬目前视时,微微怔然。
前方是两柄被钉入乱岩的暗色长剑,一柄精秀流青,一柄凛然端肃。
一柔一刚刺入乱岩,青蓝两色汇成荧光,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乱石底部散着点点红光,心脏起伏般一明一灭。
郁安耳边隐隐能听见波涛阵阵,乃是地底的结界阻隔了汹涌海水。
若非如此,整条地道恐怕已被海水冲垮。
被灵压震得耳鸣,郁安打起精神,目光在双剑之中穿巡,确定主要的威压来自那柄红蓝交错的重剑。
他仰面看向薛无折,对方没有如常般追着他的视线过来调笑打趣,而是双眸紧盯着前方的双剑。
青年唇边惯有的笑意消失了,猩红的光亮下,那张平凡的脸显得森寒。
半明半暗,犹如鬼魅。
郁安斟酌道:“双剑倒悬海底,似乎是镇压的作用……”
薛无折沉黑的眼珠动了动,忽然看向他,“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他便放开郁安,抬步往两柄长剑处走去。
郁安立即道:“等等!”
他的阻拦没有任何作用,薛无折踩入乱石的那一刹,石下光芒大盛。
无数如血针芒飞刺而来,蕴含着无尽杀意。
可细雨飞花,顷刻就被灵力震碎。
郁安身上还有那道灵力屏障,见薛无折不要命地往前走,勉力追上去按住他的肩道:“这样会惊动岛主,薛无折,你先冷静些。”
薛无折面若冰霜,轻易就将郁安震开。
毫不留情的灵力压制令郁安五脏震荡,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匆忙起身再次追上去。
“你元婴境界不稳,沧澜岛实力不明,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在踏入乱石红光的前一刻,强劲的灵力将他扫开,直直摔到潮湿的墙上。
郁安咳出一口血,艰难地撑起身,对上青年回首的目光。
那平淡的面容如隔水雾,唯有眸中的癫狂愈现,“一群医修,又有何惧?”
郁安咽下腥甜,头脑嗡鸣之际,看见薛无折握住那重剑沉厚的剑柄,而后右手发力——
没拔动。
薛无眉头一皱,再次用力。
重剑依旧不动如山钉在结界里。
“……”
扶墙站起的郁安咳了一声,默默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薛无折立在乱石当中,身段气质仍遵循着君子风范。
只是脸色不太好。
郁安拾起地上的令牌,“不然再试试?”
试多少次都无用。
长剑被封印在沧澜岛下,如此十年,已快要和结界融为一体。
薛无折已有了本命灵剑,这柄辉寒重剑纵然是薛家法宝,也不会听命于他。
第165章
来时满怀意气,最后却铩羽而归。
薛无折心情跌入低谷,但好在恢复了些理智,随手捉起勉强战立的郁安。
陌生气息的闯入令结界灵力剧烈波动。
赶在外泄的灵力波及外界之前,两人退出了地道。
郁安再去逸海居,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这几日沧澜岛主并未召见,据说是忙着理事修行。
那日的海水异动还未平息,也不知是不是两人惊动了地底封印的缘故。
如今已看清永虹阁底的虚实,岛主令不再是必须拿到的东西。
可既然是岛主传召,身为外客的求医散修便不好不去。
正巧能借此机会再探探岛主的态度。
这年已百岁的医修仍维持着那副和善儒雅的面貌,唯有直直看过来的眼睛饱含贪婪。
想来是感知到结界波细微动,却没怀疑到眼前孱弱的人身上。
诊脉之时,岛主笑容一变,“脉象凝涩,气息紊乱,近日小友可经历了什么变故?”
应该是被薛无折失控的灵力震出的内伤还未愈。
这两日对方恢复了温和假面,不顾郁安阻拦也要为他施法疗愈,但似乎还没好全。
这个破绽很轻易就能掩饰过去。
郁安应付自如:“我久病未愈,着急运功……”
岛主没被骗过去,笑呵呵地摇头:“这恐怕是外力导致的。”
郁安却是不语,兀自看向了窗外。
沧澜岛进入雨季,这半个月都未见霞光,今日终于风停,有几分放晴的意思。
看着被晨雨打湿的旅人木,他眸光一动。
今早临行,薛无折捉住郁安的手,在郁安发作之前,亲手将新编的玉翠薄荷结为他系在腰间。
旧的那枚已经和小傀儡一起扔在地底。
为他戴好草编结的人对他一笑,“失了傀儡,我愿亲自为师尊护航。”
于是今日的逸海居之行,多了一位藏在暗处的梁上君子。
对方已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就避开一切监察,手中那枚假令残余的效力还在,更是如无无人之境。
郁安的沉默引来了岛主的联想,又在那细白的腕间搭了一次脉。
岛主问道:“可是辛木小友所为?”
郁安转回视线,“岛主……”
后话被岛主的叹息声打断。
这位被封为尊主的医修语气里带着轻慢意味:“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辛木在外人面前一副老实样,原来竟也是两面三刀的人。你还病着,他怎能强求?!”
话题偏离得太多,也不知这位究竟是在怎么浮想联翩。
微风卷帘入内,宛若暗处某人的轻笑。
郁安额角隐隐作痛,“并非如此……”
“事到如今你还为他开脱?这人当真卑鄙!”
岛主仿佛不悦,搭脉的手仍一动不动放在郁安腕侧。
郁安抽手,然后被搭住了脉门。
“岛主?”
岛主握着他的手腕,“你道侣待你如此,你还不离不弃?玉尤,你当真糊涂啊。”
手腕像是被枯树缠着,郁安维持着镇定,“您误会了。”
他手下用力,分明带了一点灵力,也一时未能从对方手中挣脱。
“我知你们情谊深厚,这辛木小友不远万里都要带你求医,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岛主对郁安心底的不耐烦全然不知,看着那雪白肌肤上被握出的红痕,没忍住在那上面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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