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际,两人目光交汇几秒,都清楚各自的任务。
郁安是借着受疗刺探岛主,薛无折则是在永虹阁无主镇守时再去探一探那夜发现的奇怪之处。
见薛无折没来,岛主有些意外:“辛木小友不是对你担忧至极,为何不见人影?”
郁安淡声解释:“他总是担心得太过,我已让他回住处等我。”
岛主接受了这个说法,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也好,那便请小友放松身体,由我查探情况。”
郁安按例以体弱伤重拒绝了岛主神识探查,对方没有立即答应,看了郁安的脸几秒后,才笑着点头。
诊脉的结果与从前无异,青黛早前已经断言若无灵泉水辅助延年,郁安一身沉疴,根本不会再有多少寿数。
那女修还算真诚,所言不假,郁安细看此番岛主的面色,也知这个结果没有发生太大转变。
但在一刹的凝重后,沧澜岛主又按了按郁安的脉象,哑声道:“小友且宽心,我定当尽力。”
虽是如此承诺,可岛主的施术方式同青黛等医修未又不同,只是灵力浑厚程度,是后者远不能及的。
医修不比剑修,治病救人灵力积攒不足,修炼的速度就慢得多,常常年满数百也不过金丹。
郁安暗暗推测着岛主的修为,可对方施术很快结束,又提袖画了个灵愈阵,示意他在阵中疗养。
郁安看了一眼阵法,对岛主颔首道谢,然后走入阵中蒲团静坐。
岛主则借着护阵的名义,观察着青色阵法中那抹清瘦的身影。
阵法中灵力充裕,让四肢百骸的隐痛稳定下去。
青年神色平和,那稠丽的眉眼如蒙迷雾,远远看去安宁又清冷。
岛主将那张几乎算是美丽的脸看了个彻底,没有挑出那五官的错处,连稍显突兀的冷眸都觉得顺眼。
真美啊。
只是可惜。
怎么就是有主的呢?
郁安没理会那越发大胆的打量,垂目坐了半日,就起身告辞。
应下了岛主要他明日再来的提议,郁安抽身离开。
檐下又滴滴答答地淌着雨。
薛无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郁安露面,便亮着眼睛迎上来。
他演技实在太好,即使现下是用着毫不出彩的脸,那双眸子也带着三分情意,将平凡的五官衬得很是温柔。
郁安走到他身边,还未言语就被揽住腰身拉进怀里,一柄长伞遮去倾落的雨水。
“阿玉。”抱住他的人声音轻轻的。
姿态婉转仿若情衷,可搭在腰侧的手指却玩弄般打着圈。
郁安动了动身体,却被对方更紧密地按进怀里。
薛无折冷淡传音道:“那老东西还在看。”
这称呼还算切实,现任岛主上位已有数年,看上去似乎是不惑之年,可真实年龄早过了百岁。
百来岁的人,却有个青黛这样年轻的女儿,风流程度可见一斑。
郁安不再反抗,顺从地靠进他怀里。
两人“亲密”地抱了一会,撑伞回了住处。
郁安问及薛无折在永虹阁的探查情况,对方微微摇头。
在那晚的怪异之处探查许久,薛无折找到了一条地道,掐诀避开各类机关一路下行,走了许久只看见一道高墙。
是任何术法都无法通过的死路。
不是障眼迷阵,想来同岛上的许多禁地一样,只有拿了岛主令才能解开关窍。
那么首要目标还是岛主令。
要在严密的守卫下强抢太难,智取或可破局。
二人飞速敲定策略后,郁安说明日仍要去逸海居。
薛无折注视着他沉静的眼睛,“今日情况如何?”
郁安淡淡道:“只是疗伤,未有特殊。”
薛无折冷笑:“这才第一日,他自然不敢打草惊蛇。”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岛主的意思,两人却默契地没有挑明。
郁安并不在意,为达目的,适当的虚与委蛇无伤大雅。
至于薛无折,没有损及自身大抵都觉得无关紧要。
一连几日,郁安都去逸海居接受岛主救治。
刚开始时那些灵愈阵法都温和可亲,对疗愈伤患而言颇有奇效,可近几日阵中灵力滞涩,每日身处其中除去四肢疲软竟再无作用。
只怕是设阵人有意拖延。
晚间,薛无折凝望着郁安皙白的侧脸,忽然伸手将他的脸挪过来。
正在翻阅医书的郁安:“?”
薛无折问道:“近来那老东西一直在为你疗伤?”
郁安反应平淡:“嗯。”
薛无折不太相信这个回答,直接用手去碰郁安的腹部。
郁安不耐烦地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薛无折不语,手撑在他肚子上,注入一点灵力就将沉寂的吞星珠焕活了。
灵力庞多驳杂,甚至堆积如絮,于温养经脉无益。
“看来那老东西也不是诚心要救你。”薛无折嗤笑。
郁安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知岛主每日让他走这一遭有何目的,不可能只是为了聊天。
阵中清养之际,对方会摆出一副亲和面孔,有意无意打探郁安同与辛木“的往事,明里暗里对两人的相识相许展现出好奇。
二人又有什么“相恋相许”可言?
郁安就算是回应,也不过是面不改色地胡诌,这些“往事”,若是让薛无折本人得知恐怕又要借着这个由头嘲弄他一番。
所幸薛无折对郁安并不多问,对此自是不知。
这几天薛无折也没得闲,已将岛上禁地排除十分之**,现下只余几处严防死守的禁地未有造访。
今夜才心血来潮问一句郁安处的进展。
进展就是未见岛主令的踪迹,只是一味的应付岛主的套话。
郁安想将薛无折的手扫开,可这人掌心灵力注入得更多,温热灵流连通经脉,轻易地卸去了躯体凝聚的力道。
薛无折指尖扫过他的腰身,宛如拨弄琴弦。
“这些灵絮于你养伤无益,你也不怕被那老东西暗算。”
郁安放弃了抵抗,面无表情道:“不过是以病体换一条出路罢了,有舍有得,至于对方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望着薛无折浓黑的眸子,郁安笑了一下,“何况在他手中和在你手中,有区别?”
薛无折垂眼看了他几秒,俯身与他平视,“当然有区别,我对师尊爱戴敬重,真心天地可鉴。至于别人……我可说不准。”
郁安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扯扯唇角,还未言语,就被掐着下巴吻住了。
他皱眉去推对方,薛无折却将他的手轻轻牵住,唇瓣移开一点距离,吐出一句模糊的语调——
“灵絮伤身,弟子助师尊剔除。”
所谓的清理灵力残絮,其实并不会消耗太长时间,可薛无折硬生生拖了半炷香时间,几乎将郁安体内积攒的灵力吸去大半。
吞星珠提供的灵力无竭,郁安要那些灵力也无用,只是不喜薛无折用这种方式强取,故而总是拒绝。
但灵絮积堆也不是好事,在找到岛主令之前,还是谨慎保命为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薛无折晚间都会为他清理灵絮,怕郁安的身体受不住,又用自己的灵力为他温养。
汲取与给予并行,也不知这人会否觉得得不偿失。
薛无折做事太随性,郁安无心去探究对方的想法,见他只是启唇相贴着净化灵力,也就随他去了。
眼下武力悬殊太多,就算反抗也不过是徒劳。
按例将郁安按在榻上交换了灵力,薛无折在郁安脖间轻嗅,“师尊身上,有催情香的味道。”
郁安目光移到他脸上,“什么?”
薛无折的手撑在床榻两侧,抬眸看向郁安淡绯色的脸庞,笑盈盈地重复道:“催情香。”
白日里是隐约闻见一点气味,郁安疲于应付岛主的问话,未在灵愈阵中久留,很快就借口离开了。
没想到还是沾上了味道。
看郁安低眉沉思,薛无折微微一笑,指尖刮过他的下颌,替他施了净洗诀。
青年嗓音柔和:“这是在试探师尊呢。”
由细微之处开始试探,一步步瓦解猎物的防备心,而后一举将猎物收入囊中。
但试探居然是从艳俗的药香开始,真不知沧澜岛主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将手下的猎物全然当傻子看。
就算没有薛无折的提醒,郁安也察觉到了岛主的态度变化。
一开始就没收敛的目光,每日疗伤时若有似无的刺探,到如今套着阵法的壳子有意延长相处的时间。
对方的目的不加掩饰,一次次没有讨到好处,恐怕耐心所剩无几。
要赶在撕破脸之前拿到岛主令。
心中思虑百转,郁安淡声道:“我会抓紧时间。”
这个回复似乎超出了薛无折的预料,他沉默一下,慢慢笑了起来。
“师尊的计划容后再说。眼下要紧的,是您身上的情香啊......”
那香就算真有效用,两人纠缠半天也早就散干净了。
看郁安没什么反应,薛无折只是笑,指腹擦了一下他滚烫的脸,低声道:“暗香犹在,双目含春,郁安,你情动了。”
离得太近,对方炽热的呼吸都撒在自己面颊上。
那双狭长烟雨眸微微弯起,暗光闪烁,像是只化形狐狸。
郁安一时分不清是谁在情动,立即将薛无折往边上一推,从怀中取出一圈草环掷给对方。
“玉翠薄荷,避毒驱邪。”
这东西岛上药园就有,佩之百毒不侵,何况是区区一点催情香料。
薛无折将那编织的玲珑薄荷结拿起来看了看,知道不好再借题发挥了,只弯着眼睛笑。
“师尊手真巧。”
最近托薛无折总吸灵力的福,郁安经脉伤愈的速度又减弱许多,皮肤苍白,仍是一副病重模样。
沧澜岛主误以为是自己的手脚动得太过,为避免郁安真被救治不当给拖垮,便放下心思,规规矩矩为他治起了病。
丹药阵法仅能作舒疾缓痛之用,若要延年根治还是要用岛中灵泉。
灵泉千百,虽这些年枯竭众多,但也不是不能挑出一个来用。
可既然要用,就该物有所值。
沧澜岛主瞄了一眼对面的清瘦美人,对方素面低眉,抬眸看来时如水中花影。
清艳至极。
于此人有救命之恩,绝对是有赚无赔的事。
假意推辞几番后,郁安在岛主的带领下去了逸海居深处。
路上,郁安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岛主令。
灵木制成,篆刻着上古异兽与灵株,是沧澜岛的标识。
借着这块令牌,岛主踩过一扇扇机关,将郁安带进了一方新天地。
穿过迷雾,道路越发宽广,脚下土地松软起来。
雾色遮眼,可周遭却渐渐出现各类发光的灵株,随意挑一株都叫人趋之若鹜。
上山的过程中,雾气也很浓,郁安婉言回绝了岛主的搀扶,来到山腰亭台时,看见了一汪灵池。
泉水汩汩,散着莹莹微光,越是靠近,越觉身心开阔。
郁安眼中适时浮现几分惊奇,感慨道:“好生玄妙。”
岛主自得地拂拂袖子,并不言语。
他将郁安看了看,叮嘱了一些事宜,便走入了不远处的小亭里。
说是避嫌,事实上一抬眼就能望见灵泉内的情形。
男子之间本该不拘小节。
可对方表现得太奇怪,郁安也没有供人观赏的想法,因而不曾入水,只在岸上用巾帕随意擦了擦。
事后岛主果然问起不下水的缘由,郁安故作迟疑,解释道:“谢岛主好意。只是灵泉珍稀,在下一介散修,修为太浅于四海浮沉,不敢玷污池水……”
说话时,他目光有些躲闪,面色泛红,像是觉得窘迫。
他犯难时也文雅至极,宛若一幅丹绘美人图。
沧澜岛主不再追问,为他诊脉过后,便每日里带着郁安去灵泉处清洗。
而在见到岛主令的第一夜,郁安回去铺纸在书案上画出了那令牌的外观。
他垂眸作画时,薛无折一直抱臂在一边看着,见他抬眸过来,微微一笑。
“师尊画技了得,不知师从哪位长老?”
本是随口一问,内里的讽刺意味却怎么都遮不住。
郁安看了一眼纸上还算写实的墨图,想起这是某个位面的意识碎片握着他的手亲自教的。
他虽画技不佳,可架不住有技艺高超又耐心细致的师者,故而也学会一点皮毛。
但这些都不能说给薛无折听。
而原身对各类技艺也是广泛涉猎,大到剑术修为,小到穿衣吃饭,都由不同人教导,若要单问绘画丹青,一时也想不出具体人士。
所以郁安只是弯了弯唇角,轻声说:“你不必知道。”
第164章
不过是惯常的奚落,郁安会如何回答,薛无折都不在意。
只是在看清了对方眸中一瞬的温柔后,本该轻点而过的目光微微凝滞。
“就这么忘不了你的那些师父?哪怕被囚入牢狱也不改本心?”
薛无折的冷嗤没有破坏郁安的好心情,他看了一眼眼前人,语气平静地反驳:“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薛无折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郁安仙君还有别的师父?”
郁安没理会他的问题,看向案上铺好的绘卷。
“岛主令由沧澜岛主贴身保管,不好拿到。”
郁安避而不答的态度太明显,薛无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画卷,“这有何难?”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接着掌心微微发亮,下一刻就幻化出一柄和画作如出一辙的流光令牌。
郁安有些诧异:“若想移花接木,这未免太粗糙了。”
薛无折对他微笑,“以假乱真不易,求一缕气息却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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