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死绝了……回去给义父复命吧。”
第76章
宫无岁在不久前才见过这把红剑, 就在越非臣腰间,形影不离。
他一直以为闻家灭门是燕孤鸿所为,可如今见到越非臣, 那些萦绕多时的困惑突然解开了。
如果燕孤鸿是凶手, 又怎么会冒着风险救下阿归?但他明明不是凶手, 但面对宫无岁的质问,却果断背下闻家全族的人命,因为真正的杀人者是越非臣。
而七年前, 越非臣已经被燕孤鸿举荐到夜照城,甚至彻底取得越凭天的信赖,不仅被赐越姓, 还得到了“非臣”这个名字。
越非臣将闻家灭门,而燕孤鸿却偷偷救下闻家的小少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宫无岁理清思绪, 看着越非臣收剑离开, 身体却跟着坠到崖下。
他知道后山悬崖下有连接着通往闻家藏书阁的暗道, 他落到石台上, 燕孤鸿和阿归却已双双昏迷, 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
“燕孤鸿?燕孤鸿?”他又凑近了些, 试图叫醒他的梦魂,可不管他怎么叫, 却依旧无济于事, 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救不活燕孤鸿, 就难以澄清当年的真相,也拿不到喻平安的遗物。
燕孤鸿和阿归昏迷了一夜,终于又醒了过来, 他们不出意外地发现了藏书室,找到了那本被闻川家主封禁起来的《天行长生录》,后又发现藏书室通往山腰的小木屋。
闻家灭门之后,山中就起了大雾,燕孤鸿不敢带着阿归下山,只能和他一起住在小屋里。
那些枉死的族人化作怨鬼幽魂,又不得解脱,就一直守在木屋外,久而久之,磷山就彻彻底底成了鬼山,再无人敢踏足半步。
阿归身子骨不好,燕孤鸿就经常给他采药,还教他练刀强身健体,阿归不识字,燕孤鸿就教他写字,宫无岁叫不醒燕孤鸿的梦魂,只能一路跟着。
他看着阿归那个小矮子整日在小屋门口跑来跑去,一会儿挖蚯蚓一会儿摔跟头,等到燕孤鸿背着药篓回来,他就举着木棍迎过去,嘴里“师父”“师父”地叫。
燕孤鸿总是嫌弃他腻歪粘人,但还是会接住那只脏兮兮的手,宫无岁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旁边看着这两师徒情深,他无奈地叫了声燕孤鸿的名字,却仍旧毫无回应,一时不知怎么下手。
阿归就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他伸出手想碰碰小孩的脑袋,然而目光落到这张白嫩嫩的小脸上,他却似有所觉地眯起眼。
前些天阿归总是哭,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加上身体不好,骨瘦如柴,如今养出了肉白胖许多,一张脸轮廓和五官就清晰起来。
但是这张脸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宫无岁总觉得像某个人,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正要仔细端详,却只听头顶一道炸雷声响起来,随即眼前就是一黑。
再睁眼时,燕孤鸿和阿归已经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越非臣的密室中。
“嗯?你怎么醒了?”楚自怜本来还靠在一边摇扇,见他睁眼也是一脸不解。
“我叫不醒他,”宫无岁坐起来,接过沈奉君递过来的茶一口灌完,“我好像听见了雷声。”
“你说这个,这是越非臣在带着弟子结天雷杀阵,”楚自怜在夜照城呆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他走到燕孤鸿身边,仔仔细细端详起来:“没道理啊,怎么会叫不醒。”
他的折扇抵着下巴,一时陷入沉思,却听头顶又传来一道更骇人的炸雷声,像是出了事,沈奉君默然片刻,果断道:“我出去看看。”
“你小心点。”
“嗯。”
宫无岁不担心沈奉君打架打不赢,只担心有人在他背后捅刀,眼看着沈奉君走远,他又折头和楚自怜研究起病情来,燕孤鸿吃了一堆补药,此刻发了汗,全身滚烫,脸颊还带着一种异样的红。
楚自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是吊不住魂魄,他一定会高热虚耗而死。”
宫无岁皱起眉:“那要怎么办?我叫不醒他的梦魂。”
轰——头顶又炸开一道雷声,这回连带着整座密室都摇撼起来。
楚自怜默了默,忽然道:“我有个办法,不过……”
他目光逡巡着,脸上又带上了那副似有若无的柔弱笑意,宫无岁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意思:“你想谈条件?”
楚自怜道:“既然叫不醒他的梦魂,在下只能亲自以秘法,舍命一试。”
“但有一点,我与这位燕公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豁出性命去救一个与我无关的人呢?”
宫无岁挑眉道:“把你绑来的是越非臣,你可以去找他谈条件。”
楚自怜却油盐不进:“可是我想要的东西唯有稚君能给。”
都这个时候了,楚自怜还锲而不舍挂念着他的恶骨,宫无岁都有点想夸他持之以恒了。
其实恶骨不恶骨他并不在意,但若是被剔去恶骨,就一定不能活命,他和沈奉君生死相系,怎么能答应这种要求?
“那你就继续想吧,我不可能给你。”宫无岁果断拒绝。
楚自怜道:“难道稚君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朋友不治而死?”
宫无岁道:“我是很在意这位朋友,但我不可能用阙主的命来换他的命……即便不是阙主,以命换命本来就不公平。”
楚自怜收起折扇:“即便你会永远失去知道陷害你的凶手身份的机会?”
宫无岁嗤笑一声:“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半点痕迹也没有,知道他是谁只是早晚的问题,杀他的机会多的是……我宫无岁想杀的人,从来没人能活着。”
他收敛神色,由内而外的骄狂就不动声色地显露出来,不由让人想起稚君剑下其实早已血孽无数,如今这个挽着拂尘到处跑的人更像是杀累了,不想再动干戈。
他只是奇怪,楚自怜大费周章,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为什么非要盯死恶骨不放。
楚自怜果然沉默下来,片刻才道:“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宫无岁看了一眼正在水深火热中的燕孤鸿,到底还是没打断楚自怜的故事。
“我有个很讨厌的人,他蠢笨无趣,还总是拖累我,就算我把他扔掉,他也会找回来,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他养在身边。”
宫无岁瞥了他一眼。
“有一次,有伙人突然闯进我家,二话不说就打断了我的手脚,我只能在房间里等死,他当时被刺伤了肺腑,但我不知道,他背着我逃了一路,好不容易追到救兵,我得救了,他却倒下了。”
“直到他倒下前,我还在埋怨他拖后腿,后来我倾尽全力保住了他的性命,他却怎么也不肯理我,不会哭不会笑,连动也不能动。”
宫无岁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风流鬼还有这样的过往,有些意外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闯进你家?”
楚自怜摇头:“不知。”
宫无岁听不出这句“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你想要恶骨入药也是为他?”
楚自怜点头:“然也。”
宫无岁内心复杂,又觉得奇怪:“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楚自怜却道:“若有机会,我带稚君亲自一见。”
那肯定没机会了,就算楚自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宫无岁也不可能把恶骨交出去的。
楚自怜却看出他所思所想:“其实也有能取出恶骨而不伤稚君性命的办法。”
宫无岁一顿,抬眼看着他。
“非但不伤稚君性命,也不会连累阙主,甚至连修为都不受影响。”
宫无岁怎么听怎么不信:“当真?”
楚自怜却道:“在下以一身医术与性命担保。”
他信誓旦旦,宫无岁却沉默下来,只要献出一对恶骨,就能换回两条性命,甚至更多。
天命教和金面人或许就在夜照里观望着正道的一举一动,燕孤鸿不醒,他就永远不知道喻平安留给他的遗物是什么。
想法在脑子里简单打了个转,宫无岁就已经做出决定。
“好,我答应你。”
“多谢稚君成全,”楚自怜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同意,面上恢复笑意,重新捡起燕孤鸿身上的梦花。
“稚君放心,三日内,这位燕公子必会清醒。”
。
宫无岁离开密室时,正好碰上张熟面孔,越青遥带着一队夜照弟子,将越非臣的住处围得水泄不通,见宫无岁离开时手里没有梦花,他也没再阻拦,只是神色不太好:“稚君。”
越非臣居然把他和沈奉君的身份告诉了越青遥,看来这位大弟子确实颇受信赖。
宫无岁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臂,也知道他为什么脸色不好,毕竟这人的手臂是被沈奉君一剑斩断的,且以后只能用左手使剑。
他们师徒二人出尔反尔在先,宫无岁没半点愧疚,只道:“越非臣突然派你守在这里,是不是夜照城出了什么事?”
越青遥似乎不太想和他说话,但还是道:“东边的城墙破了,那些傀尸要进来,城主带着人去守城,派我在此留守。”
城墙破了?宫无岁还以为听错了,还未说话,耳边又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南边忽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宫无岁不明所以:“这也是你们的杀阵?”
“不是,”越青遥循声望去,霎时脸色惨白:“……是南边的城墙破了。”
第77章
大战刚刚开始, 固若金汤的夜照城东和城南都破了,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到了这个地步,宫无岁死也不信仙门中没有内鬼, 看着越青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宫无岁嘱托道:“守好燕孤鸿, 要是他出了事,你们夜照城也得完蛋。”
不待回答,他人已经像阵风似的走远了, 燕孤鸿清醒还需要时间,当务之急是先守好夜照城的百姓。
仙陵弟子被派去镇守城北,柳恨剑和沈奉君一定也在那边, 他埋头往城北去,却见长街上尽是慌乱逃窜的百姓,三两个修士挤在里头中疏散人群, 看门服像是天武台的人。
他将一个走丢的小孩抱起来, 好容易才送回孩子母亲身上, 远远看见越非臣又带了一队夜照弟子往东去。
他再不犹疑, 加快脚步, 约莫一刻后, 他看见了几十个仙陵弟子的人影, 打头的正是柳恨剑。
仙陵这回来的弟子不多,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可是他左看右看, 却没看见沈奉君在哪?
“柳恨剑!”他一出声, 柳恨剑就瞪了过来,宫无岁却顾不上那么多,“沈奉君呢?”
柳恨剑将他上下打量一通, 终于确定了什么:“宫无岁?”
宫无岁将身上的伪装一卸:“是我,你还没告诉我沈奉君人呢?”
柳恨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和你在一起,你来问我?”
沈奉君没过来?那他人呢?
他还待再问,却见一片黑暗之中,一只干瘪枯瘦的人手静悄悄地攀了上来,宫无岁眉头一跳,灵力贴着柳恨剑的脸颊飞出,那只人手瞬间断成两截,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你想杀我?宫无岁你反了天了是吧?”柳恨剑差点受他一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嘘,”宫无岁皱着眉打断他,“你们在此守阵,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
夜照城的四个阵点就建在东南西北四道城门,所以只要守住城门就相当于守住阵点,从外部极难突破,而城南和城东突然被破,一定是有人偷偷做了手脚。
柳恨剑强忍着怒气:“没有,城北由仙陵镇守,谁敢放肆?”
“那就是了,”宫无岁点点头。
柳恨剑回过味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怀疑仙门中有内鬼?”
宫无岁道:“可能还不止一个。”
他走到城墙边,借着火光,他看见城两百米外,静静坐着密密麻麻的簇簇人影,像一片沉沉的暗潮,再看仔细些,就能发现这些都已经不是活人。
那些都是守在城外等待命令,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傀尸,数目比其他三处和阵点加起来还多,甚至比当年黄沙城那一次更多。
柳恨剑走过来:“你在看什么?”
“你来得正好,借你剑一用,”宫无岁一伸手,欺雪剑就应声出鞘,明亮的剑光将二人周身照亮一瞬,柳恨剑的“放肆”还未出口,就瞬间失了声。
二人面前的城墙上,正贴着一张干瘪枯瘦的人脸,剑光闪过时,它甚至还瞪大了眼睛,那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二人,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再往下看,那漆黑的城墙上,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傀尸一具踩着一具,叠罗汉似地叠着,悄无声息地往上爬,要不是宫无岁恰好看到那只手,就连仙陵弟子都没察觉异常。
柳恨剑脸色一暗,欺雪剑就不由分说刺了下去:“这群孽障——”
离二人最近的傀尸被削断头颅,从高处坠落,那无头的断肢摔得变了形,却强撑着伸手往上够,往上爬。
“仙陵弟子听令,傀尸开始攻城了,现在两两结队,守住阵点。”
话甫落,众人应声而动,那些壁虎似的傀尸纷纷从墙上坠落,很快就死了个干净,还不待高兴,却听百米外的傀尸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声,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此起彼伏的应和。
傀尸大军开始缓慢朝城门移动。
“那些爬墙的傀尸只是斥侯,现在它们的主力来了,”宫无岁粗略估计了一下傀尸数量,又看了一眼仙陵弟子的人数,“它们人数太多,我们怕是要找越非臣借点人过来。”
柳恨剑却冷笑一声:“此次来赴宴议事的仙门弟子本就不多,东南城破,越非臣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借人过来?说不定还要找我们借人。”
他话音才落,越非臣的传讯人影就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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