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陈文厚打断他道:
“周大人,且不说冀州的堤坝大部分都防不了洪水,就算是防得了,我们也断不能让他防得成,这次我们冀州上下,只要别让那谢云逍将这水治成,便算完成了佟相的任务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周忠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他在京城当过几年京官,后来巴结上了佟晖才能到冀州做了一个省的二把手。
在京中的几年,机缘巧合之下他与那谢云逍有些接触,这人就是一个十足的草包二世祖,如何让左相如此精心设计对付。
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谢云逍不过是仰仗着有双好爹娘,左相何必如此郑重其事?”
李文厚脸皮抖了一抖,露出一个笑容来。
“老周,想你也在京城呆过,怎么对京中局势毫无所知,当今圣上无子嗣,下届皇储人选的事你知道吗?”
“皇储,那还不是庆郡王吗,圣上钟意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早些日子或许如此,但如今朝中一半的文臣都倒向了谢云逍,佟相每天收到保举谢云逍为储君的折子不知凡几……”
周忠有些震惊。
“谢云逍他这么一个草包纨绔之徒,如何当得了储君?”
“看来周大人离了京城后,便对这京里的消息一无所知,前阵子朝野闹得沸沸扬扬,正是这位谢云逍谢大世子能为人所不为,公开与佟相叫板,领头侦破了今科舞弊大案,天下学子无不敬仰,也笼络了朝中大半文官,现如今他如何当不了?否则左相如何能将他看在眼里?”
“果真?那谢云逍竟真有这个本事吗?!”周忠震惊了。
李文厚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皇家争斗历来波云诡谲,这里头八成也有长公主与平南王的手笔,况且这谢云逍许是藏拙也说不定。”
周忠思索了下,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长公主和平南王插手倒十分有可能,谢云逍会藏拙,我看是不可能的,我与他早前接触过,中堂大人,他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
李文厚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倾向于这个看法。
周忠还待再说,突然门外有官兵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来了来了!!”
“谁来了?”
“谢云逍来了!!刚刚他手下的小厮来信,说谢云逍遍邀了冀州的大小官员与几位富商,说是搞什么、搞什么……”
这个词有点古怪,他一时拗口,说不出来。
周忠不耐烦地道:
“什么,废物!你倒是说啊!”
那门房打结的舌头终于在他的压力下顺了过来,“搞慈善活动!”
“……”
在场的众人疑惑地互相对视。
“什么东西?”
“从来没听过……”
“中堂大人,别是招摇撞骗的吧?!”
李巡抚抬了抬手,其他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沉吟了一会。
“这个时候,谁会来这里,定是他,走,我倒要会一会这位谢大世子。”
一段时间之前的谢云逍,因向贺寒舟卖身失败,再加上又不老实地在马车内动手动脚,终于被赶了出去与赶车的吴大作伴。
他百无聊赖地睡了过去。
涉县与冀州府其实离得挺近,不过半日的车程,他便被吴大唤醒。
“世子爷,到了。”
谢云逍睁开了眼睛。
天空阴云密布,开始有冰凉地雨滴往下坠,气温也开始降低了。
贺寒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他被马车颠簸地面色苍白。
外面凉的很,他一出车厢脚步便有些不稳,忍不住低低咳嗦了几声。
谢云逍忙紧张地扶着他去客栈休息,但却被他拒绝了。
贺寒舟觉得自己并没有大碍,他坚持要去冀州府会会那群官员。
谢云逍着急之下,抓耳挠腮地,居然给他想到了一个贺寒舟也认可的、快速结束这段无聊出差的办法。
于是,一炷香之后的冀州府官员并富商,都被谢云逍派人引到了城中的酒楼里。
酒楼中人影幢幢。
店小二见众人来齐了,右手拿着一个谢云逍赞助的纸折的大喇叭,左手拿着一张纸条,喊道:
“冀州洪讯诸位都知晓,钦差大人刚从洪灾的第一线涉县赶来,现在整个县都被淹了,钦差大人说了,涉县的难民不计其数,现在要开始记名慈善捐款,他已带头捐了一万两,另外,捐了钱的都可以领一个盖了钦差印信的“慈善大家”荣誉奖状,回去贴在门上。”
“……”
李文厚等人没想到,他们一行人整整齐齐来了,只见到了店里的几个店小二在这里嚷嚷什么捐款。
他没表示,身后的众人也不敢动。
片刻后。李文厚上前一步冲那店老板道:“敢问钦差大人呢?”
那店老板赶忙回道:
“钦差大人说他晕车正在呕吐,不方便出来见人。”
“……”
冀州众官员都面面相觑起来。
李文厚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那钦差大人何时有空?”
“钦差大人说了,若是你们多捐点钱,他一高兴可能马上就好了,那样就或许便能来见诸位大人了。”
李文厚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周忠等人都围着他窃窃私语起来。
那酒楼老板识趣地远远站到一边。
“中堂大人,咱不能让谢云逍如愿,什么狗屁捐款慈善,理他作甚!”
旁也有官员附和道:“正是,这谢云逍都没露面,谁知道是哪个阿猫阿狗假扮的也不一定。”
“是的,中堂大人,我们走吧,他不讲礼数在先,竟然又这种可笑的理由搪塞我们……”
李巡抚默默听了一会,他一要开口,其他人立马安静了起来。
他眼中精光四射,冷哼一声。
“毕竟是个钦差,面上还是要顾的,捐是要捐,但是捐多少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很,不出两柱香的时间,众人都已完成了捐款。
当然每个人都仅仅只捐了十两银子。
有两位富商心中有些不安。
“大人,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都不够,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周忠立即厉声喝道: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那两人官商连忙告罪。
周忠仍然一脸怒意,但是李巡抚却笑了笑。
“无妨,都是心里话,哪有不怕京官的。”
那官商很快便被官差被赶走了。
李文厚转身便跟周忠笑眯眯说道:
“将这两个官商给换了。”
周雄心中背后一寒,“是。”
他们刚说完,店小二又拿着一个纸条从门外进来递给了店老板。
李文厚冲店老板道:
“敢问,钦差大人还愿意见我们不?”
酒楼老板展开纸条看了一眼,钦差大人的这个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辣眼睛,老板缓了一缓才看清了那上面的字迹:
【让他们滚蛋。】
老板顿时呆滞了,这句话他要是直说了,他今后好像就没法在冀州混下去了。
他转了转眼珠,机智润色道:
“大人,钦差大人说今天您各位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他有空就会见诸位大老爷的。”
李巡抚并不意外,他点了点便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一群人跟随着他很快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师爷打扮的人留了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拿着,钦差的手书给我。”
酒楼老板不敢不从,更何况还有银子拿。
此时的谢云逍正在酒楼二楼的天字间的窗户处扒着栏杆往下看。
他见那群官轿渐渐走远,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字条抛来抛去。
桌上放了一堆银子,都是刚刚那群人捐的,每人十两,一共二十来号人,一共就二百几两银子。
“这帮孙子……”
不过,他本也没指望这一次能筹到赈灾的银两。
贺寒舟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谢云逍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群人走地倒挺干脆,我这张纸条都浪费了。”
贺寒舟微微睁眼,他有些好奇能写出【让他们滚蛋】的谢云逍,还能写出什么。
他侧过头一瞥。
只见那纸上写着:
【不滚的都是狗】
“……”
第50章
谢云逍打发完了这一群冀州官员之后, 很快又呼呼喝喝地在未来客栈里招惹来了另一群人。
这群人不是旁人,正是冀州城中大大小小的数得上名号的大夫们。
贺寒舟身体不适,谢云逍的“敏感肌”发作得厉害, 立马招呼小二大张旗鼓地召来了这一群冀州名医。
其实贺寒舟这次只是连日跋涉导致的体虚劳累而已, 他躺了一会已觉好转大半, 但谢云逍不听他的劝阻, 小题大做, 硬是将冀州城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请了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京城口音的谢大款在这里似的。
这会,一群人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贺寒舟的脉象。
谢云逍崩着张脸,一本正经的。
他单手拖着下巴, 支着耳朵一会听这个,一会又听那个, 忙的不可开交。
贺寒舟本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突然房里挤进来好些人, 更觉得心中一股憋闷。
且他一向喜静,这下屋里来了这么多外人, 他更觉烦躁难安。
他皱着眉头靠在屏风后的床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苍白,他咳嗽已缓了过来, 因心中有气,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四周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都是他自小都听了无数遍的脉象。
他兀自忍耐了一会, 终于受不了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睛狠狠瞪了谢云逍的后脑勺一眼,干脆直接起身走出了房间。
那头的谢云逍扎在人堆里一时并没有察觉, 直到对面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冲他使眼色。
“贺捕快,你家相公走了?”
谢云逍回头一看,果然屏风后头已空了。
那厢,贺寒舟已出了客栈,走到了街道上,周围的视野开阔起来,他才觉得胸口的气顺了。
天色渐晚,远处有淡淡几缕晚霞。
晚风送凉,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四周渐渐暗了下来,显出几分静来。
自从与谢云逍相遇后,贺寒舟还很少有机会能独自一人走走。
这里的风土人情自与江宁迥异,不知不觉之中,他便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
城中有一条贯穿的河道,河面上已亮起星星点点的渔火。
晚风拂面,贺寒舟走到河上的石桥上站住了。
江宁的水河也多,但河岸风光旖旎,河上是多是精致的画舫,画舫上有面容姣好的女子抚琴弹唱,与此处的风光大不一样。
贺寒舟的手指轻轻搭在石桥上,他回想在江宁的日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贺府与私塾的路上也有一条长长的河,少时的他总是沿着河岸独自一个人走回家,那时的他还会因没有朋友而孤独伤心,等他再大点,便习惯了独来独往,旁人与他靠近他反倒排斥起来。
回想起江宁的日子,他大部分都是一个人的,不像现在,谢云逍总黏在他身边。
想到此处,他微微侧头看,身旁那个熟悉的地方并没有人。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他有些失笑。
本就是故意甩开谢云逍出来透透气的,谢云逍怎会跟来呢?
此时天色又暗了许多,与江宁不同,此处河岸疏阔,星星点点的船只点缀其中,显得有些辽阔与苍凉。
贺寒舟默默看了一会。
刚刚客栈里太过吵闹,但是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过于安静了些。
他其实是喜静的,比起谢云逍去到哪里都是呼呼喝喝的一群人,他更愿意一个人呆着。
但是现在,望着河面上零星的渔火以及周围的万家灯光,景色自是极好,但四周却过于空旷静谧。
他突然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了。
他转开眼,望向远处岸边柳树下相携的一对对人影。
没来由的,他的胸中突然涌起一股空虚。
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势汹汹,几乎让他难以忍耐。
他愣愣地捂住胸口,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石桥年久失修,他稍微一动便有窸窸窣窣的小石子落到了水中。
他看了一会泛着涟漪的黑沉沉的水面,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欲回客栈。
谁知他一回头,正看到谢云逍站在身后,冲着他咧着嘴笑。
……
这片刻间,夕阳的余晖已被晚风吹走,谢云逍爽朗的笑脸映照在河岸明灭的灯火之中,异常夺目。
刹那之间,贺寒舟刚刚心中那股难受的情绪像被阳光照耀下的露水般消弭了。
他捂住自己悸动的胸口,有些呆住了。
“寒舟?”
贺寒舟站的有点久,腿脚有些僵硬,再加上一时有些受惊,谢云逍这一唤让他当即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摔去。
“寒舟!”
谢云逍赶忙上前接住,这一下便抱了个满怀。
他刚刚还面带担忧,现在立即嘴角又咧得老高。
嘿嘿嘿,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有媳妇投怀送抱的福气。
他揽住贺寒舟纤细的腰身稳稳将他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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