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娘看向崔大爷,“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也送过伞呀?”
崔大娘仿佛趟过时光,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崔大爷许是在农田里忙了半天,饿了厉害,头也没抬,“送了送了。”
崔大娘用筷子敲了崔大爷一下,“就知道吃,就知道吃,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给我送过伞?我怎么不记得了。”
崔大爷吃完最后一口饭,反驳道:“怎么没送,我说老太婆,你真是老了哦,那年隆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你从镇上回来,我去接你,你还把我送的伞打掉,偏要我跟你一起走在大雪里,头发都淋的雪白。”
崔大娘仿佛回到了自己是姑娘的时候,那时候父母给说了这门亲事,第一眼她并没有看上老实巴交的崔大爷。
但每次崔大娘家有什么事,崔大爷都是第一个跑过去帮忙,挑水砍柴,重活累活抢着干,从来不说甜言蜜语,却处处体贴可靠,渐渐地打动了崔大娘。
哪怕后来成亲了,哪怕他们只有两个女儿,崔大娘一辈子也没受过一丁点委屈,相濡以沫,就像淋的那场雪,他们共赴白头。
崔大娘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崔大爷,崔大爷两鬓已有白发,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经过岁月洗涤过的眼睛,还能看到当初的模样。
晚上秦砚与叶亲躺在床上,天气渐渐热了,穿的也少了,叶亲不再靠着秦砚。
原本打算与小顺在下个镇子汇合,如今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朝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商量着等明天天气转晴就与崔大爷一家告辞。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秦砚准备告辞的话还没说,崔大爷就哼次哼次拿上农具准备往田里去。
“昨夜那场及时雨,村长召集全村,打算今天开渠放水,耕地插秧啰。”
崔大爷满脸笑容,对于乡村的人,土地就是他们的希望,土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是他们的根。所以,他们对待农耕像虔诚的信徒,祈愿一年有个好收成。
整个桃源村的男人都扛着农具去了田里,秦砚与叶亲也跟着崔大爷一起,田间的空气清新而湿润,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他们到的时候,村长和几名壮汉已经引好渠,崔大爷站在自己地那里,水缓缓流过,经过每一片土地。
村长笑话崔大爷,“崔大爷,今年有两个大小伙子帮忙。你家的田地不用雇人了啊。”
以往农耕的时候,崔大爷的两个女儿要照顾店铺,没办法回来帮忙,而且耕地大多是男人们的活。
崔大爷年纪大了,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两个女儿还是每年都会给崔大爷雇两个小工。
崔大爷嘿嘿笑着,“那是,小秦和小叶可是勤快的很。”
崔大爷推着木车回了一趟家,崔大娘已经准备好了秧苗。
秦砚没有耕过地,叶亲更是见都没见过,两人起初不知道怎么去使用耕犁,他学着别人的操作,与叶亲倒也能把地耕起来。
秦砚在前面拉着犁,叶亲在后面扶着,两人腿上全是泥,叶亲脸上也沾了泥巴。
“秦砚,你现在充当的角色是不是一头牛啊?”叶亲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露出他顽劣的本性。
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男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声音很大,笑容很大,叶亲也沉溺在这个共同创造财富的氛围里。
村长的女儿小玉中午过来送水,他家的地与崔大爷家在一块,叶亲还在闷头耕地,忽然听到一道女孩儿的声音,“公子也来喝口水吧。”
叶亲觉得小玉一定会把水先端给秦砚,之前叶亲腿还没好的时候,小玉就经常来崔大娘家里帮崔大娘干活。
小玉总是围着叶亲转,那时候叶亲以为小玉不好意思,有时候崔大娘和秦砚不在家,小玉也总能留下来找到活干,还时不时帮叶亲熬药,问他有没有脏衣服,她可以一起洗了。
有时候能陪他一上午,有时候能陪他一整天。
叶亲也会给小玉讲很多笑话,讲他兄弟陈叙,讲他在京城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
小玉每次都认真倾听,被逗得咯咯笑,直到小玉的娘过来喊她,她才依依不舍回去。
小玉的手很灵巧,会编织各种各样的小摆件,那日她编了一顶草帽叫叶亲转交给秦砚,说:“秦大哥每天出去干活,草帽遮阳,让他戴着。”
叶亲每次都笑眯眯着谢谢小玉,还会夸小玉人美心善,若是娶到小玉这样的姑娘,一定是那人上辈子结了了不得的善缘。
小玉每次都会被说的面红耳赤,偶尔还会嗔怪他两句。
叶亲知道小玉可能对秦砚有意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不主动找他,都会先找叶亲,让他转交。
他知道秦砚在桃源村很受欢迎,女孩们看到他都会不自觉的脸红。
叶亲洗了洗手,又甩了甩脚上的泥,一抬头,小玉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快喝吧,太阳怪晒人的。”
小玉红扑扑的脸蛋,有着乡野女孩特有的纯朴,一双大眼睛闪着羞怯,想看叶亲又不敢看,只是一味地将碗递给他。
叶亲端过这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因为太渴,喝得太快,有几滴顺着嘴角流到脖颈,滑进了衣服里。
叶亲甜甜地说着谢谢,小玉的脸更加红了。
无意惹相思,相思不由人。
美好的相遇总是让人刻骨铭心,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忙完了农耕,秦砚与叶亲将崔大爷家的水缸打满水,两人又在树林里砍了一车的柴火,推满了院子。
秦砚和叶亲也正式跟崔大爷崔大娘告别了。
相处久了,到了离别的时候,崔大爷崔大娘像是孩子要远行的长辈,满眼不舍。
崔大娘眼里有些许泪光,她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秦砚,“孩子,回家路远,这些钱带着路上也能好过一点,想吃什么总归够的。”
秦砚本能想要拒绝,却被崔大爷挡了回去。
崔大爷此时像个严肃的长辈,“拿着吧,我跟你大娘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缺吃不缺穿的,若是以后想起这段过往,也可以回来看看。”
青砖板桥上,小玉红着眼睛,将自己亲手缝制的红色平安福塞在了叶亲手里,仿佛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唯有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在告诉世人她藏在心底的爱恋,她喜欢的人是天空的飞鸟,从她的那片天空飞过,她抬头,也看见了。
“愿郎君此去一帆风顺,福意绵绵。”
天高海阔,不复相见。
小玉一生做过最大胆最倔强最执着的事,就是向喜欢的人表达了她的爱恋,在那个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年代,她还是勇敢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没有结果,但这份爱恋是她一个人的,它是甜的,是她少女时代最珍贵的礼物。
她遇到了一个天神。
秦砚与叶亲离开了桃源村。
*
任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一个午后,一个惊雷炸开了桃源村的每家每户。
这个平静百年的小村庄,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大总管捧着一道明黄色的诏书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感崔氏夫妇良善之得,收留之恩,朕铭记于心,莫敢相忘,特赐良田百亩,财宝百箱,崔氏之女仁孝忠厚,同享,村长治理有道,桃源村安居有爱,同享。另赐桃源村良田千亩,桃园村民共享之,可享世代免税之权。钦此。”
崔大爷双手接过圣旨,桃源村村民跪拜一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收留的那两个少年,身份竟是如此尊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总管走到小玉身边,“你可是小玉姑娘?”
小玉还在震惊中,不知所措,不受控制一般点头。
只见大总管拿出一个信笺,双手奉上,态度恭敬:“杂家受命,务必将这封信件亲手交于小玉姑娘手中。”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小玉打开信件,一个红色的平安福,与自己当年送出去的一模一样,绣功精致,质地上乘。
还有一幅画像,画中姑娘大大的眼睛,眉眼弯弯,她坐在田埂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夕阳的余晖也偏爱这个姑娘,仿若世间万物都不及姑娘嘴角的一抹微笑,她才是唯一的主角。
“愿姑娘觅得良缘,此生幸福美满,与良人携手共度,白首不离。回赠平安,愿小玉姑娘一生平安,万事顺意。”叶亲赠。
小玉掩面痛哭,将信件紧紧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心脏的地方。
她的天神记得她。
第13章
秦砚与叶亲离开了桃园村,两人一路南下,偶尔路上遇到好心人捎带一程。
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为了能省点花销,两人大多数都选择以天为被地为席,风餐露宿。
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抵达了青州城,到了青州城就意味着离皇城近了。
“终于可以好好休整一下啦,赶了这么多天路,累死了。”
叶亲懒懒地躺在睡榻上,一路紧绷的心在接触到柔软舒适的被褥也跟着放了下来。
秦砚将少的可怜的包裹放在桌上,起身就去整理床铺,两人一路走来,同床共枕不知多少次,这似乎是他特有的习惯。
叶亲看了秦砚一眼,噗嗤笑了出来,一路上两人为了掩人耳目,费了点心思乔装打扮了一下。
两人扮作进京看病的兄弟俩,秦砚是哥哥,叶亲是生病的弟弟。
确定了身份,叶亲顽劣的性格又上来了,他说:“大楚国一向重农轻商,人们对农户的身份还是比较尊重的,秦砚,好歹我们也种过菜,耕过田,挑过水,砍过柴,当农人最适合不过了,只可惜我们好手好脚的,不然当乞丐岂不是更好?”
一路上,叶亲靠着嘴甜和可怜的身世倒也获得了不少同情,省了不少钱。”
“秦砚,你快把你的胡子揭了吧,看久了,老是感觉你像我爹一样,这样我很吃亏啊。”
叶亲眯着眼睛,懒懒的,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等到了京城,你就不用东躲西藏了,我来保护你,在我的地盘,谁也不敢动你,到时候你就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
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最后嘴里咕噜着已经听不清在说了什么。
“侯府世子是准备要金屋藏娇吗?”秦砚整理好一切后,回头,叶亲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秦砚拿了一条薄被轻轻盖在叶亲身上,“都睡着了还这般张扬。”
叶亲满足地睡了一觉,悠悠转醒时已是下午了,肚子适时叫了起来,“秦砚,我们下去吃点饭吧,我想吃ŻḦÖÜŸЁ馄饨。”
想起泗水小镇上吃的那碗馄饨,叶亲就感觉再也没有人做出那种味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自己吃了太久没有油水的粗茶淡饭,那碗馄饨让他记到现在。
青州城区的街道有新旧两条,新街道人多繁华热闹,且道路很宽,新街道南北贯通。
在中间位置有一条相对狭窄的弄堂,看起来破旧杂乱,穿过这个弄堂就到了旧街道,旧街道人少。
两旁商贩也少,尤其是下午,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叶亲从小喜欢热闹,他拉着秦砚在新街道找了一家馄饨店,“老板,来两碗馄饨。”
他刚要坐下,突然有人从侧面撞了他一下。
叶亲刚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本少爷,一看是一个穿着破旧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瘦的可怜,“小朋友,出门在外,多看着点路啊,遇到哥哥我算你运气好,若是冲撞了脾气差的,可就不好走了哦。”
小男孩低头道歉,匆匆跑了。
“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孩一般见识。”
叶亲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好了,只是他话刚说完,秦砚就冷冷地说道:“刚刚那个小孩可能是个小偷,”
秦砚看向叶亲腰间。
叶亲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啥也没有,这钱还是他们离开桃源村时,崔大娘给的路费钱。
“秦砚,我们被偷了。”
这还是叶亲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待反应过来,两人起身上前追去。
“老板,馄饨先不要了。”
“看,在前面。”
叶亲咽不下这口气,前一秒他还在心疼这个瘦的可怜的男孩,没想到他竟把他当傻子,竟敢偷钱偷到他头上了。
或许是生气原因,或许是他从小上蹿下跳身体更加灵活,他跑得比秦砚快一点。
“让老子抓到非给你一顿难忘的教训不可,让你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
新街上人很多,小男孩熟悉环境,一溜烟就穿过巷子绕道老街那边了。
叶亲紧紧跟在后面,快要追上时,却被两个像乞丐一样的小孩挡了一下,跟丢了。
叶亲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他在老街上找了一圈没找到,秦砚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分析道:“那小孩衣着破旧,衣服也不干净,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人帮他打理,而且那两个小乞丐出现的节点太过巧合,或许我们可以问问那两个。”
叶亲觉得有理,他刚被气糊涂了,才发觉要不是被两ŻḦÖÜŸЁ个小乞丐绊了一下,他都抓到那个小偷了。
叶亲找到两个小乞丐,在他威逼利诱下,两小乞丐说了句“云礼哥哥才不是小偷”便跑开了。
“果然认识啊。”叶亲到底是纨绔长大,从来都是他戏弄别人,容不得自己受这个气,“秦砚,走,跟着他们。”
叶亲跟着他们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子旁,两个小乞丐听到里面有很大的叫骂声,想要通风报信的心还是被吓到退缩跑开了。边跑还不停喊着:“大坏蛋回来了,快跑。”
叶亲与秦砚对视一眼,走进一点,叫骂声听得更真切了。
“要不是你这病秧子整天要死要活的,老子会输钱吗?晦气,老子的运气都被你败光了。”
男人正骂的激情,听到女人又咳嗽了起来,骂的更凶了,“咳咳咳,就知道咳,整天到晚咳,你怎么不去死。”说完伸手就想去抓女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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