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玄鳞道:“有。”
李青辞紧接着追问:“那明天呢,明天有空吗?”
满是期待的语气。
顿了顿,他见玄鳞说:“……有。”
“那后天呢?”
“……再多话,我现在就走。”
“哦。”那就是有空。
得知玄鳞不是彻底离开,最近几天都在,李青辞心情平复下来。
他伸手推开玄鳞,从他怀里出来。
想了想,李青辞又忍不住委屈,还有生气。
他抬脚去蹬玄鳞,抱怨道:“你这是干嘛呀?这么凶,吓得我以为你烦我,不想理我了。”
“哪凶了?”玄鳞把他露出来的脚丫子扔在毯子里,没好气地说,“就算说你两句又怎么了!”
“又没说不让你说,但你干嘛那么凶。”李青辞瘪着嘴,扯了扯身上滑落的毯子,不满地谴责,“那么严厉、那么大声叫我的名字,都给我吓着了。”
李青辞盘腿坐着,垮着肩膀,躬着腰,低垂着脑袋,披着毯子缩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个小黑团子。
玄鳞见状啧一声,还是个小崽子。
看着都没蛟的一颗蛋大。
他双臂伸展,将这个小黑团子抄起来搁在腿上,笑着掐李青辞的脸:“小东西!脾气越来越大,现在都敢指责我了,谁给你的胆子。”
李青辞闻言,斜睨他一眼,转过头冷笑一声。
玄鳞叹了口气,行吧,都是他惯的。
不过,还是要保持千年大妖应有的威严,他冷下脸:“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就考虑考虑,酌情对你态度好点。”
李青辞对此不以为然,又报以一声冷笑。
“李青辞!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玄鳞忍不下去了,把人翻过来摁住。
“啪啪!”
一连在李青辞屁股上扇了两巴掌,玄鳞一边扇一边问:“来,再给我冷笑一声!”
李青辞趴在玄鳞腿上挣扎不开,他又羞又气,幽愤道:“玄鳞!你这样真讨厌!你不讲理!”
“你说我我都听着,我就笑了你一声,你就打我!”
“打你怎么了!”玄鳞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说着,玄鳞又在他屁股扇了一巴掌,冷声训斥:“少废话!滚过去睡觉。”
把人用毯子裹严实,往床里一扔,丢了个小法术,玄鳞站起身就走。
李青辞被裹得跟蚕蛹一样,他大半张脸都闷在底下,余光瞥见玄鳞要走,他连忙开口:“你要去哪?”
“回山上,你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还在洞里,我给你拿回来。”玄鳞俯身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语气缓和不少,“好好在床上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知道了。”李青辞的语气听起来不情不愿。
玄鳞没搭理,抬脚朝外走。
等了几息,李青辞费力抖开身上的毯子,翻身坐起来,他看着门外的厚厚白雪,又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寝衣。
他感觉不到冷,是因为玄鳞又做了什么。
李青辞摸着腕上的珠串,低头沉思良久。
不能再这样了。
另一边。
回到洞里的玄鳞,看着满目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眼中流露出不自觉的笑意。
全都是小崽子添置的物件,一个人要想好好活着,原来会这么麻烦。
片刻后。
洞里空无一物,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玄鳞化作原形,舒展身躯,躺在空旷、敞亮的洞里。
原以为会是如释重负的欣喜,但其实,他半眯着的眼睛里浮着一丝怅然的落寞。
此时,天边余晖已尽,房门前的灯笼重新被点燃。
刘正兴站在房里,看着坐在桌后的李青辞,诧异询问:“少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青辞抬眼看他:“不用担心,即使我回来了,份例还是你的。”
“这……咳咳……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刘正兴尴尬地笑了笑。
李青辞抬手,示意他过来。
刘正兴皱了皱眉,疑惑着走上前。
李青辞递给他一颗金珠,开口道:“我要一车木炭,明天就用,剩下的银子归你。”
看着手心里圆溜溜的金子,刘正兴眼睛都瞪大了,他惊愕地看着李青辞,脱口问道:“你哪来的金子?”
第30章
李青辞不答反问:“哪来的重要吗?你拿我爹的银子给他办事,现在我给你金子,你为我办事,若你不愿,我可以找其他人。”
“不重要不重要!”刘正兴连连否认,态度殷切,拍着胸脯道,“少爷哪的话,只要您有吩咐,不管多困难,我立刻去给您办!”
“只是……”刘正兴语气犹豫起来,他微垂着眼皮打量李青辞,眼中精光一现,“少爷有多少金子,来路干净吗?”
李青辞笑了起来,讽刺道:“我爹的银子你拿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去问他来路干不干净?”
刘正兴一愣,看着一脸冷漠的李青辞,没再言语。
李青辞继续道:“刘管家,你之前克扣我的份例,我一清二楚,现在我长大了,不会再任你欺压拿捏,早在十二岁那年,我从你手里拿到银子,就可以给我爹写信。”
“你在我爹身边也待了几年,对他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他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且不提我是他的亲儿子,单凭你蒙骗主子这一条,你觉得我爹能饶了你吗?”
李青辞语气没什么情绪,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刘正兴却听出一身冷汗,心中生出颓然。
早前,他就隐隐察觉出,李青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软弱。
但这是李青辞第一次锋芒毕露,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这说明,李青辞不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瘦弱幼童,他和李青辞攻势逆转了。
刘正兴颤颤开口:“少…少爷……你为什么没有告诉——”
“因为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李青辞出言打断他,“我九岁那年,高烧不止,我记得当时下着好大的雪,好冷,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你用棉被裹着我,把我装在背篓里,背着我一步步走着去城里看大夫,当时是你照顾我,给我炖蛋羹,一口一口给我喂饭。”
“我当然知道你是怕我死了,怕我爹怪罪你,怕你以后再也没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花。”
“可我承你这份情。”
刘正兴蠕动嘴唇,面带哀色,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眼泪。
李青辞走到近前,扶着他的手臂,往他手心里又放了一颗金珠,轻笑道:“这是我的饭钱,我想吃炖蛋羹,劳烦您给我买些——”
语气微微停顿,继而道:“好一点的吃食。”
刘正兴听完,羞愧地低下头。
他看着手心的两颗金珠,脑中一片混乱,有惊讶、有害怕、有愧疚、有悔恨,乱七八糟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便握紧手心,俯身拱了拱手。
语气恭敬起来,刘正兴认真道了一句:“是,少爷。”
随即,他慌乱地转身离去。
片刻后。
冰冷的屋子里燃着热腾腾的火炉,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蛋羹,还有白面馒头。
李青辞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静坐。
他记得刘正兴给他喂饭,但他也记得刘正兴当时不耐烦的样子。
一顿饭吃下来,他嗓子被烫得火辣辣的疼。
他之所以没跟他爹写信,一是他不知道自己在他爹心里分量几何,他爹会不会管他,二是怕处理掉刘正兴,他爹派过来一个更棘手的人。
刘正兴虽有诸多不足,但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事事不敢做绝,总留有一分余地。
突然,哔啵一声,爆了个灯花。
李青辞回过神,看向屋外深沉的夜色。
玄鳞离开的时候太阳还未到正南,眼下已经戌时末了。
屋里的温度渐渐暖和起来,不再那么冰冷,但是饭菜却逐渐冷去。
李青辞拿起筷子吃饭,他好像很久没有一个人吃饭了。
以往就算玄鳞睡着,也是跟他同处一室。
默默无声,等一顿饭吃完,秦翠英端着汤药过来了。
“少爷,汤药都是按照你的吩咐熬的,一点都没有出差错。”秦翠英语气信誓旦旦。
李青辞嗯了一声:“知道了。”
秦翠英低头打量他,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慈爱,她温声道:“少爷,两个多月没见,你好像吃胖不少。”
李青辞闻言,抬头看她,淡淡一笑。
秦翠英捏着衣摆也笑了起来,语气带着掩藏不住的欢喜:“再有五日就过年了,后天做完晌午的饭,我就回家了,年后初六再来。”
李青辞正低头喝药,不禁愣住。
这么快,竟然都要过年了。
他回过神,开口道:“知道了,你去找刘管家,让他给你多结半个月工钱。”
“啊!”秦翠英闻言大喜,连连道,“谢谢少爷!”
等他喝完药,秦翠英收起碗筷,悄声离去。
李青辞静坐片刻,感觉身上有了几分力气,便站起来围着火炉走着。
怕走快了绕得头晕,他走得很慢。
突然,他双脚悬空,被抱了起来。
紧接着,耳边响起玄鳞的训斥:“不听话!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真是欠收拾!”
李青辞解释道:“我起来吃饭喝药。”
玄鳞凑到他脸前嗅了嗅,果真闻到了一股药味,诧异道:“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吃的饭,还把药喝了?”
“也就一刻钟前。”李青辞道。
玄鳞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一刻钟是多久。
李青辞本想抱怨一句,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一时,气氛陷入沉默。
玄鳞低头,看着脚边的火炉,伸手去摸李青辞鼓起的肚子,嗅着萦绕在鼻尖的草药味,忽然心生感慨,这样才对。
李青辞就应该这样生活,即使他不在,也能好端端活着。
“行,挺好的。”玄鳞放下李青辞,在他脸上掐了掐,然后捂住他的眼睛。
李青辞不明所以,问道:“怎么——”
话没问完,眼睛上的手就拿开了,李青辞看着屋里多出的东西,不禁一怔。
玄鳞道:“你这屋子太小,那张桌子就不放了,其他的小物件都在,那个毯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冬天别用,不过,夏天可以铺在身下,比较凉快。”
李青辞怔怔听着,看着他一声不吭。
玄鳞认真想了想,才道:“没什么遗漏的,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吧,我走了。”
李青辞立刻抓住他的手,仰头看他,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
“我现在不用你操心,你想睡多久都行,这样的话,你晚上能留在我这里吗?”
玄鳞扫了一眼狭窄的床榻,没有作声。
“玄鳞~”李青辞拖长尾音,声音放得很轻,“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玄鳞别开脸,眉头紧皱。
他本来想给李青辞喂完饭和药,放下他的东西就离开。
他没有住过人的房子,心里有种天然的排斥。
“玄鳞~跟我一块睡吧,好不好?”李青辞抓着他的手摇晃,转到他脸前看他。
玄鳞低头瞥了一眼,一把罩住李青辞的脸,语气听上去很烦躁:“别瞎叫唤!听得我头疼!”
“你早答应我,我肯定就不说了。”李青辞去掰脸上的手,笑着说,“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玄鳞:“……不喝,滚。”
“不滚。”李青辞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摇着,“玄鳞,你真好!”
玄鳞冷嗤一声。
李青辞用脑袋蹭他的肩膀,问道:“你困不困?想睡觉吗?我给你铺床。”
“就你那烂木板子拼的床,又短又窄,自个留着睡吧。”
玄鳞去推肩膀上黏着的脑袋,推了几下都没推开,最后反倒把自己的手黏在脑袋上了。
李青辞努着嘴,小声辩解:“这床是我爹当初修缮祖宅时一并做的,挺大的,很结实,我睡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你试试,睡着很舒服的。”
“不试。”玄鳞语气很冷酷。
李青辞拉着他往床边走,推着他躺下:“你看,是不是平整又结实。”
玄鳞被迫躺倒在床,导致他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快,语气冷漠道:“凑合。”
“你往里面去去,我也要躺。”李青辞动手推他。
玄鳞:“……”
玄鳞咬着牙,往里边挪了挪。
李青辞趴着,撑着脑袋看他:“你看,其实睡起来跟洞里差不多,我这里也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玄鳞闻言瞥他,冷哼道:“你不是人吗?”
“呃……”李青辞哽了一下,随即道,“你可以不把我当人看。”
玄鳞道:“那当什么?”
“随便你,你愿意当什么就当什么。”李青辞语气很随意,看着混不吝的,神态颇有几分玄鳞平日的样子。
在玄鳞脸上,这是一个无所谓的、倨傲的、隐隐有些狂肆的表情,但是李青辞顶着一张乖巧、稚嫩的脸去做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滑稽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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