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着玄鳞的脖子晃了晃,凑到他脸前,看着他说:“孔雀年纪好大了,身上的肉都柴了,不好吃。”
玄鳞听出了他话里的小心思,冷嗤一声,侧目瞥他:“行啊,李青辞,我说要吃他了吗,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他站住脚,一把将人撂下,面无表情道:“别挨着我,去找你的孔雀。”
话音落地,玄鳞大步朝前走。
背影透着一股怒气。
李青辞赶紧跑过去追他,一把搂住他的手臂:“别生气嘛,我是怕你突发奇想,把孔雀烤了给我吃。”
“是我不好,我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给你认错。”
玄鳞抽出手臂,冷酷地推开粘在他身上的人:“自作多情,谁要给你弄吃的,你想得美!”
李青辞赖叽叽地黏上去,抱着他的腰认错:“哎呀……这也不能全怪我,还不是因为你太疼我了,以前我多看两眼天上的飞鸟,你就要弄下来给我吃,孔雀也是鸟,我想瞎了心,一时糊涂,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玄鳞冷哼一声,没搭理。
李青辞觑着他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玄鳞在气什么,他扬起脑袋,快速在玄鳞下巴舔了一下,认真道:“我和你才是最亲的,我的胳膊肘永远都朝你拐。”
玄鳞依旧没说话,不过,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李青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着话:“孔雀是我的朋友,他帮我找过你的下落,还回到山前那个家里帮我带金子、给我摘果子,我很感谢他。”
玄鳞闻言一顿,心里噌的一下又生起不快。
李青辞叹了口气:“孔雀现在都是自个待在道观里,平时也没什么人说话。”
玄鳞压下不悦,拧眉道:“他不是妖吗,怎么会待在道观里?”
在他的印象里,道观里的那些道士,都是一心要除妖降魔,视他们妖为洪水猛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一只妖竟然待在道观里,这跟把脑袋主动搁在断头台上有什么区别。
李青辞解释道:“孔雀还没化形的时候就待在国芳观里,对他来说,国芳观是他的家。”
玄鳞没说话,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讽刺。
一只妖,竟然把道观当成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没兴趣了解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拍了拍李青辞的脑袋:“你想去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对于道观,他谈不上深恶痛绝,但是打心底里不喜。
当初他娘的尸骨就埋在一个道观的后院底下。
听他这样说,李青辞道:“我很快就出来,只跟孔雀说说话,添完灯油,打了斋饭带出来,咱俩一块吃。”
玄鳞极为不解,那个斋饭就这么好吃?让小崽子这么惦记。
见他久不说话,李青辞晃他的手:“好不好呀?”
玄鳞语气不耐:“好好!你去吧。”
李青辞抿嘴笑了笑,拉着他往国芳观走。
俩人往前又走了一阵儿,玄鳞停下脚步,拍了一下李青辞的后脑勺:“行了,你自个儿去吧。”
没等李青辞反应过来,身边的黑色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过了几瞬,他平复好心绪,抬脚朝观里走。
平时干净整洁的院子,此时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被风一吹,刮的哪都是,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十分脏乱。
见此情形,李青辞愣了愣。
怎么回事?院子里怎么会这么脏?
他抬头望去,只见光秃秃的树枝,寻摸好一会儿,也没在上面看到一片翠绿色。
李青辞又在周围看了一圈儿,轻声喊了一句:“孔雀,你在吗?”
这时,他脑袋一疼,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低头看去,只见脚边滚着一颗棠梨果。
李青辞捏起果子,朝四周打量,忽然看见屋顶上多出一片浓烈的翠色。
现下,孔雀背着太阳,身形晦暗,看不清神色。
李青辞看着他问:“你怎么不扫地?”
孔雀抬了抬手,李青辞顿时朝屋顶上飞过去。
许是孔雀力道没控制好,李青辞一屁股跌坐在房顶上,身子晃了几下才稳住。
他心里既无奈又好笑,他这一天竟净飞来飞去了。
孔雀眯着眼睛,语气辨不出情绪:“扫地了,他就知道我在这里。”
李青辞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
孔雀自顾自说着话:“他越来越不像薛陵了,性格天差地别,连长相都越来越不像。”
“他的脸让我越来越陌生,不禁怀疑薛陵原本的样子,是我记忆模糊了吗?不可能啊。”
“即使我已经用了三根尾翎,但是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淡,我都已经快感受不到薛陵的气息了。”
孔雀的眼神一直落在树上,视线涣散着,低声喃喃自语。
“薛陵,我好想你啊。”
“即使每天都能见到你,我还是好想你。”
声音很轻,模模糊糊的,李青辞听不清楚,他也没有开口问,默默坐着倾听。
孔雀嘴巴轻轻蠕动,说着一些语字不清的话,但是能从中听出思念,他身上流露出一股很浓重的悲伤。
李青辞也难过起来,可是他对于孔雀的悲伤毫无办法。
突然,他肩膀被拍了一下,力道很重,整个肩膀都疼了。
他强忍着没有喊出声,蹙眉看着孔雀:“怎么了?”
孔雀回过神来,笑嘻嘻的,神情一点都没有刚才那副沉重的痕迹,他抬手把李青辞挪远了一些。
“你身上那条水蛟的味道都快冲天了,熏得我头疼。”
李青辞狐疑地看着他,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困惑道:“哪有玄鳞的味道?我怎么没有闻到。”
孔雀深拧着眉心,在鼻尖用力挥了挥,抬手遮面。
世人常说他们孔雀善妒,在他看来,这条蛟比他们孔雀的妒性大多了,占有欲简直过盛,恨不得用唾沫给李青辞淹了。
越闻越难受,孔雀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嫌弃道:“你见过狗撒尿吗?”
李青辞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见过。”
孔雀道:“狗撒尿有时候是在圈地盘,你现在身上的味儿,跟那差不多。”
第54章
李青辞听完呆住了。
这叫什么话?
一句话骂了他玄鳞两个人。
李青辞郁闷地挥了挥袖子,朝孔雀看去,极其不赞同道:“你话说得好糙,真难听。”
孔雀笑嘻嘻道:“话糙理不糙,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李青辞立即反驳:”你瞎说!才不是那样!”
孔雀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也差不离了。”
“明明就差很多!”李青辞不死心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手掌在胸口按了按,突然想到什么,“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玄鳞的鳞片,所以味道很重,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孔雀揉着鼻子,搪塞过去:“行、行,你说得对。”
李青辞一听他这语气,立刻从衣领里拽出那枚鳞片,朝他示意:“你看。”
孔雀见状,不由得惊讶:“这是那条蛟主动给你的?”
李青辞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我总不可能从他身上拔下来呀。”
孔雀笑了一声:“也是,你哪有那个本事。”
他在孔雀一族,已经算是道行深厚,但是跟这条蛟比起来,还差了一些。
叹了声,孔雀道:“看来这条蛟对你不错。”
连鳞片都舍得给李青辞,他们那一宗,最疼惜自己的鳞片,就像他这一族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
李青辞翘起嘴角笑了笑,用力点头:“他确实对我很好!”
孔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内心有些羡慕:“那条蛟挺喜欢你的,你小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李青辞听完,眼中流露出失落,他没有跟孔雀解释太多,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句。
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孔雀眯起眼睛,朝李青辞问道:“你怎么这时辰过来了?”
李青辞还没来得及回答,孔雀就恍然大悟,揶揄道:“你小子又是来讨饭的。”
李青辞笑了笑:“是,那个斋饭真的很好吃,我想多打一份让玄鳞也尝尝。”
孔雀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一股落寞,他抬头看向树梢,思绪散漫。
那个炖菜的方子,是薛陵弄出来的,当初,他吃不惯观里的饭食,一会儿淡一会儿齁咸,乱七八糟的菜一锅煮,看着让人毫无食欲。
薛陵自己也觉得难吃,便在闲暇的时候,跑去厨房学做饭,每次做出来,都先让他尝。
说实话,最开始的味道还不如观里的饭菜。
不过,薛九陵越做越好,折腾了很久,才弄出这么一个方子。
后来,观里做饭的人换了又换,方子还是那个方子,但是味道早就变了。
什么都变了。
这个道观里的每一块瓦、每一块砖、每一根梁木都换过,大殿里供奉的神像,记不清刷过多少次漆了。
孔雀收拢思绪,半阖着眼,秾艳昳丽的面容笼罩一层散不开的浓雾。
李青辞看了他一眼,转过头,静静坐着没吭声。
沉默坐了一会儿,李青辞在孔雀肩上轻拍一下,开口跟他辞别。
随后,李青辞来到偏殿,给母亲的长明灯牌添油。
“娘,我现在过得很开心,玄鳞对我很好,像小时候你对我那样好。”
李青辞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然后离开偏殿,沿着抄手游廊,朝中庭去。
不远处的上空飘着袅袅青烟,一股微风吹来,带来一股浓郁的饭香。
厨房里一名上了年纪的道士,正在用力挥舞着铲子。
窗外,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李青辞到了院中施食的地方,这里聚集了很多香客,嘈杂声传入耳中,其中一名施食的年迈道士冲李青辞招手
李青辞眼睛一亮,冲那名道士招了招手,快步走过去。
那名道士挤眉弄眼,低声道:“我给你多打点儿。”
李青辞笑得很开心:“谢谢张道长,这次我要两份。”
“没问题。”张道长给李青辞打了满满两大碗,递给他时说,“你尝尝,里头的蘑菇、笋干是我今年刚采的,都特别鲜灵,酱汁是我自己腌的,味道比以前又好了一些。”
李青辞听完,当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嘴中,仔细嚼了嚼,用力点头:“确实!比以前更好吃了,张道长,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张道长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得意,自豪道:“那是!我这一辈子就忙活这一件事情,如今看来,做得还算不错。”
李青辞摇头,不赞同道:“不是不错,是很好!”
张道长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嘴巴比小时候更甜了。”
李青辞也笑了起来,朝他颔首:“我先走了,饭要趁热吃。”
“好,去吧。”
李青辞端着两个碗,快步朝观外走,站在门口巡视一圈,发现了高处的黑色身影。
他走近,仰着头看向树上:“你下来,我打完饭了。”
玄鳞应了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
李青辞递给他碗和筷子,期待道:“你尝尝,比以前更好吃了。”
玄鳞接过来,不情愿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嚼了几口后,眉头轻挑:“凑合。”
李青辞笑了起来:“是吧,我就说很好吃。”
玄鳞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夹着菜往嘴里送。
两人肩并肩坐在石阶上吃饭,李青辞看了一眼玄鳞渐空的碗,将自己碗里的菜拨了一半给他。
玄鳞没做声,低着头自顾自吃饭。
他吃得很慢,神色认真,倒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鉴赏什么文玩一样。
李青辞也吃得慢吞吞的,周围很暖和,不用担心饭凉得快。
一顿饭吃了好久。
玄鳞引着水,先将李青辞的嘴巴和手洗干净,又清洗碗筷。
李青辞歪着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去观里送碗筷,很快就出来。”
玄鳞懒懒地嗯了一声。
李青辞起身离开,送完碗筷往外走的时候,突然一片落叶吹到脚下,他止住脚步,想了想,转过身形朝后面的小院去。
在一侧的偏屋里找到扫帚,李青辞从正房门口开始一点点清扫落叶。
孔雀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干得不错,奖你一堆果子。”
李青辞抬眼去看,就见远处的石桌上放了一小撮棠梨果,他朝屋顶上的孔雀招手:“还有吗?再给我点儿,我想让玄鳞也尝尝。”
忽然,孔雀身影消失,石桌上的棠梨果也不见了。
李青辞疑惑地张望,过了几瞬,听见一阵噔噔的脚步声。
他明白过来,立刻咽下嘴边的话,低头继续扫地。
少顷。
薛九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脸不善地走到李青辞跟前,质问道:“他人呢?”
李青辞摇头:“我不知道。”
“骗鬼呢你!少糊弄我”薛九陵怒气冲冲,“不知道你干嘛在这里扫地!肯定是孔雀让你扫的。”
李青辞一边扫地,一边解释:“是我自己要扫的,孔雀一向爱洁,院子里这么脏,他不喜欢。”
“用不着你献殷勤!”薛九陵语气暴躁,一把夺过李青辞手中的扫帚,狠狠砸在一边,怒吼道,“说!孔雀去哪儿了?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
李青辞暗叹一声,心里无奈,但是又没办法,只能缄默着上前捡回扫帚,继续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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