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大惊失色,酒都醒了。
三千界单臂环着人,随意道:“既然心上人找到了,那么筹码……”
太监上前一步。
只听丙子一声惊呼,他怔然半晌,还没反应过来,太监已经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将其毕恭毕敬地呈给三千界。
丙子“扑通”倒地,胸腔空空如也,死不瞑目!
齐芜菁被禁锢在三千界的腿上,不能动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搏动的心脏来到自己跟前——
这时,齐芜菁身体一松,他立马将太监手里的心脏打落在地,怒喝道:“滚!拿走!”
太监犹疑道:“这……”
由于行为激动,适才被三千界收好的画册也倏忽落了下来。
齐芜菁定睛一瞧,皱起眉来。画像上的人花茎束发,容貌鲜丽,锁骨上还文有一枝玫瑰图案。
画像上的人不是陈佩兰,而是前世的齐芜菁——他自己。
可他现在明明顶着陈佩兰的脸,为何刚才旁边跪着那人却认得自己?还说自己长得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齐芜菁神色淡漠:“我适才听人说,这同一幅画在城内张贴了十多年,谁画的?”
“不务正业之徒吧。”三千界语气随意,“无所住,以色声,亦或者是其他将你当做心上人的人。”
齐芜菁笃定道:“是你。”
三千界懒懒瞧着他。
“我有点好奇了烛雪君,是你亲手将我送进地狱,冷眼旁观我生不如死,最后再一刀了结了我,诛我者是你,寻我者也是你。”齐芜菁眸底深沉,“父亲,你到底要做什么?”
三千界银眸中凝有齐芜菁的相,祂说:“很简单,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齐芜菁不屑地“哈”了声,他指着地上摔烂的心脏:“赎罪可不是这样的,父亲。”
他的行为放肆,令跪在下方的信徒齐齐倒吸一口气,心想:这倒霉鬼竟敢如此冲撞神祇,指定性命不保了!
果然,三千界道:“放肆。”
只不过这声“放肆”不像生气,倒像是无奈。太监上前来,恭敬道:“……该轮到丁子了,您有什么愿望要求?”
齐芜菁道:“我?”
“是你故意选的我么,怎么还很意外?”齐芜菁垂眼,眼尾勾着笑,掷地有声道,“我所求不同,我要神明死。”
此言一出,众徒五雷轰顶!愤恨声讨之音此起彼伏,齐芜菁笑起来,貌似信徒惊惧的声音是一则下流笑话。
岂料三千界的神色更愉悦:“他将你放在心上,你为何不要他的心?”
齐芜菁说:“你觉得呢?”
他骤然翻身,跨坐在三千界身上,将手指当做刺刀,重重戳在三千界心口:“因为我想要你的。”
轿外的众徒又惊了一跳,众徒愤慨:“放肆!大胆孽徒,竟敢对烛雪君大不敬!”
三千界盖住齐芜菁的后腰,勾唇道:“听到了么?你太放肆了。”
齐芜菁俯下身,贴近三千界的耳。
这是个在外人看来十分旖旎的姿势,可少君却浑不在意,他小声道:“父亲,我要你的心……掏给我啊。”
然而话音刚落,齐芜菁却忽然察觉手中湿漉漉的。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上多了许多血迹,三千界心口的布料已经被洇成了深色!
齐芜菁微微变色:“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三千界表情自然:“如你所愿,我快死了。”
齐芜菁阴郁笑道:“你在骗我么?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你求我,我便显灵。”三千界直起身,几乎与齐芜菁颊面相贴,“不过你也该懂落神夜的规矩,你身上有我想要的筹码。”
齐芜菁道:“我——”
叮铃。
轿外的帷幕忽然落下,将众徒的视线全部阻隔在外。
三千界摁着齐芜菁的后腰,吻向他的唇。
齐芜菁的舌碰到了三千界的舌,这次拥吻带点灼烫和刺痛。他被三千界掌着腰向下摁,只能仓促地分开双腿,趴在三千界身上。
三千界的吻不仅深,还有声音。
三千界因为他发出喘息和喟叹,也因为他在吻里吞咽……齐芜菁不得不承认,这些淫靡的声音非常、非常性感。
兴许更因为祂是肮脏的父亲,更是堕落的神明。
齐芜菁都快被亲硬了!
然而三千界猝不及防亲了人,又猝不及防地放开他。似乎作为父亲,祂从来都知道齐芜菁的弱点,再伶牙俐齿的刺猬碰上吻,也会被亲得很狼狈。
可逐渐地,齐芜菁发现适才刺痛越发强烈,从舌尖延伸到舌根,再从舌根蔓延进全身脉络!
三千界掐高他的脸,齐芜菁眼前还有些雾,正迷茫着,他忽然感受到两根手指伸进了口中。
“别怕,我检查一下。”三千界的另一只手规规矩矩,放在一旁,只不过祂屈起指节,齐芜菁竟同时察觉到口腔被骨节顶住。
三千界虚虚抬起食指,一股力道轻轻刮过齐芜菁的口腔。三千界竖起两根手指,齐芜菁的舌似乎就被夹住了。
他在烛雪君的力量前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两道虚无的外力将舌拉出来。
可恶。
齐芜菁发出“唔”的反抗声,下一瞬,他忽然在三千界的银瞳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他的舌面不知何时爬满了咒纹符号,此刻被三千界玩弄着,像是有关色欲的诅咒标记。
“咳!”
三千界撤了灵能,少君的舌这才得了自由,但因为口腔受到了类似于亵玩的搅弄,齐芜菁含不住的太多了,导致他不停地呛咳。
灼痛感遍及全身,齐芜菁在被操控的失落中明白了一件事,三千界将咒下在了他的舌面,伸出来便能看见。
三千界好像很喜欢看人濒死,祂目光欣赏:“从今往后,你要活在我的注视之下,每一刻。”
这是个监视他的诅咒,他做什么三千界都能知道。
哦。
齐芜菁满不在乎,然后偏头瞧了眼三千界的唇,吻了回去。
然而他和三千界侵略性的吻不一样,少君的吻不伦不类,一边啄吻,一边啃咬。
好像一定要吻出血吻出痛,这片刻窒息和沉沦才够刻骨。
齐芜菁将口中的血全部吞了。
三千界泰然道:“你不会接吻,你只会咬人,你是小狼么?连这个也要父亲教?”
齐芜菁食髓知味,舔掉唇上的余血:“都是野狼教给我的,你什么都没教过我。”
三千界辩驳说:“我教过你许多。”
齐芜菁道:“伦理之事从未教过。”
三千界后仰靠着座榻,笑道:“已经教过了。”
齐芜菁伏在祂胸前,讥笑道:“是乱伦还是亵神?当着信徒的面堕落沉沦交姌……”
三千界眸中一暗:“叫我。”
齐芜菁拉扯起祂的佛珠,骑坐在祂身上:“世间的通行口令里没有哪一条允许你我……”
三千界满不在乎:“那世间便是错。”
齐芜菁问:“肮脏就是路么?”
三千界看着齐芜菁玩弄盘算自己的佛珠,和小时候一样:“那是禁令,禁令是死门,你不要闯。”
轿外,太监捏着嗓子,高声道:“落神夜尽,天定四子,落神庇佑,’贪、嗔、痴、念’——”
轿子回转,沿着长街离开,信徒的目光被远远甩在身后。
齐芜菁说:“可你带我闯了,你将我拉入泥潭,日夜同堕。父亲,你又将我推进死门。”
三千界目光玩味:“你求神让神死,我便求我自己让你与我同死。无青,禁令使人上瘾,我必须让你永远记得我。”
不知为何,这话让齐芜菁心乱了一下。
他想起方才三千界允下的求神语,忽然神色一凛!齐芜菁摁向三千界的心口,仍摸到一手鲜红的濡湿。
还没等三千界阻止,齐芜菁已经扯开了祂的外赏,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
三千界有一瞬间的皱眉,不过这个微小的错愕很快转化成了强烈的兴奋。祂任凭齐芜菁打量、茫然和困惑。
这些表情太珍贵,也太令人上瘾了。
齐芜菁紧抿着唇,他的目光游移在三千界胸腔上的白玫奴纹上。看着看着,少君忽然笑起来,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父亲,奴纹已经消失,你我之间的锁链早就断开,你为自己重新画了个新枷锁,是分不清当狗和当神的区别了么?”
三千界心口上的疤呈不规则的玫瑰花状,是当日祂借齐芜菁戒指上的银刺,一笔一划在皮肉上雕刻下来的。
然而很快,齐芜菁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千界胸膛处的血不是从“玫瑰”流出,而是自祂心口处数条未愈合的口子渗出。
这伤口的形状太眼熟,像齐芜菁的刀。
他抬眼,以一种不知是惊愕还是惊喜的目光看向三千界:“父亲,你的伤不是可以自愈么?”
先前三千界以桑青的身份呆在他身边,为他供血时,齐芜菁依稀记得桑青的颈侧总会自动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待齐芜菁吸食完鲜血过后,伤口便莫名消失不见。
这也是他认出桑青就是三千界的原因之一。
上天入地,从古至今,世间有且仅有烛雪君一人永生不灭,因而无论什么伤痛病症,三千界的身体都能在朝夕之间自愈。
白云苍狗千百年,神教宗门千千万,即便不断有新神临时,也依旧逃不出寿命的局限。
因此,各神宗都将“长生”作为成神的最高标准。然而至今仍无一人可抵达。
三千界合拢衣裳,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疯狂:“若你亲眼见证神陨,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齐芜菁神色染上阴鸷:“你又耍我?”
“让你痛了么?”三千界勾唇轻笑,似戏谑似教导,“可是无青,你要记得自己是来杀我的,而不是……”
第44章
漏尽更阑,落了小雨。
落神夜已经结束,跪拜在街衢上的信徒早就纷纷散去。丹无生不知道刚从哪儿回来,银盔甲上全是泥点,推门进来的时候还竖着眉头。
“谁招惹你了?”齐芜菁正坐在案几处临摹字画,眼睛也没抬。
他刚沐浴完,穿了件宽松素净的衣裳,长发未干,面上戴了一张薄面罩遮住口鼻。
瞧见丹无生,齐芜菁咳了咳:“这一世体弱多病,怕传染,多担待。”
“你……”丹无生当即恍惚了下,“你从哪里找的衣服?”
齐芜菁说:“干吗?我被你们强掳过来,换洗衣服都没带,抢祂一件衣裳怎么了?”
这个“祂”是谁,不言而喻。
丹无生干笑两声:“没事,哈哈,没事。”他坐到桌前,喝了口茶压压惊,几息过后,丹无生还是觉得奇怪,“你这几日中邪了,怎么还有心情画画?”
齐芜菁慢条斯理道:“不止,我还有心情焚香。这香如何?我特意从你们不周城最厉害的调香师那儿学的。”
丹无生闻了闻:“有些熟悉。”
“熟悉就对了。”齐芜菁搁下画笔,将画纸翻转展示,“这香是让人软骨乱神的。”
“哦,让人……你说什么?!”丹无生心里大震,身子却早就动不了了!
齐芜菁“咦”了声,看看自己的画,又瞧瞧丹无生,无趣地说:“怎么动静这么大?这幅画没那么丑吧,扫兴,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新画的老虎。”
“这不是画丑不丑的问题。”丹无生只能僵硬地坐着,因为他每挪动一寸身体,就全身又痒又软,强行站立只会摔个狗吃屎。他不可思议道,“我可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专挑自己人整?”
“什么‘整’,这叫教。”齐芜菁从案几起身,方才那闲情柔雅的伪装掉得半点不剩,他坐到桌前,大言不惭道,“你收了我的礼物,我还附赠一个教训,这买卖你不亏。”
“这大王八四不像鬼画符算什么礼物。”丹无生十分震惊,“我拿你当好兄弟,可是很信任你的!”
齐芜菁诚恳地说:“谢谢。”
丹无生点头道:“不客气。你把香灭了,解药给我,我就当今夜没来过。我不会出卖你的。”
“谢谢,不行。”齐芜菁将一枚玉令放在桌上,直言道,“我今夜要出不周城,你帮我,怎么激活这个石头牌子?”
“我不会帮你。”丹无生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齐芜菁说:“你怕三千界找你麻烦?”
丹无生苦哈哈:“这倒不是,祂给的麻烦,还比不过你用在我身上的鬼把戏。三千界的其他决定我不多评价,但如今神宗齐聚,外面全是讨伐你的人,你该听祂的,好好待在不周城。”
齐芜菁支着脑袋,目光在丹无生身上逡巡了圈。
丹无生心中警铃大作,改口道:“……就算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你偷的这枚玉令要想被激活,需要我和烛雪君同时注入灵能——”
齐芜菁吐出舌面,烛火之下,其上密布的咒文仿佛雀跃的碎金。他展示完,挑眉看丹无生的表情:“祂的灵能附着在咒文上,能不能用?”
“虽然……”丹无生紧紧闭了双眼,又狠狠睁开,仿佛在逼迫自己面对,“除非破除这个咒文,否则没法儿将灵能从中剥离。就好比体和魂,肉身不死,魂魄是很难单独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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