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热切的目光让随安有些紧张,她的视线在屋里飞快地扫了一圈,她从衣柜里拿出毛巾,丢到欢喜的头上。
“擦擦。”
欢喜眼前一黑,小手扒拉半天,帽子掉在地上。
她捧着那条毛巾,走到随安面前,仰着头:“姐姐,你擦,我不用。”
她被随安抱在怀里,外套包着,都没怎么沾到雨。
随安摇摇头,她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
“我回去了,你一个人行吗?”她伸手轻轻擦过欢喜的脑袋,新长的头发很硬,手心发痒*。
欢喜用力地点点头,跟着随安走到门口。
“姐姐,明天见。”
随安怔了一瞬,唇下意识地扬起。
“明天见。”
穿过长廊,随安绕回自己的房间,门半开着。
“妈妈?”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随与,母亲只会在周末的时候来看她几次,随与工作很忙。
“小安。”随与听到声音转过身,快步迎了上来,她握住随安的手,眼眶微红。
“配型成功了。”她的声音在抖,攥住随安的手指泛白。
随安僵住,被随与抱进怀里。
“妈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明天就做手术。”
“宝宝,你会好好的活下去。”
母亲温热的怀抱里,随安的泪蓦地掉下来,生的希望摆在了她的面前。
“真的?”她轻声问,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是最近和你玩的很好的那个小孩子的妈妈。”
随安呼吸一滞,她的眼珠机械性地动了动。
“谁?”
声音轻到情绪激动的随与没有听清,她笑着开口:“你不是正好喜欢那个小孩,到时候我们把她领回家给你做个伴。”
随与的手摸到一片潮湿,她退开些。
“小安,你淋雨了吗?头发都湿”
轰隆隆!
屋外闪电亮如白昼,雨声急急,雷声轰鸣。
随安几乎听不清母亲的话。
“宝宝?”
随与摸了摸随安的额头,眼里有些疑惑。
随安垂眸,手指收紧,她点点头,走进浴室。
洗手台的镜子里,她看着自己,眼前却浮现出欢喜的模样。
她搭在洗手台上的手在抖,要这样吗?
用那个小孩母亲的命换自己的。
沉默地站了一会,她打开淋浴。
热水洗掉身上黏腻的潮湿,水蒸气浸入她的口鼻,压得她有些窒息。
随安洗完澡,拉开浴室门。
“妈妈。”
随与把衣服拿过来,她的眼睛有些肿,显然哭过。
“怎么了宝宝?一会我们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母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絮絮叨叨的,“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公司那边压力太大了,老见不到人。”
随安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她是个怯懦的人,她想活。
雨水拍打着车窗,轿车缓慢地驶进别墅。
“苏苏。”
随安跟在母亲身后,看着随与急切地上楼,她站在楼梯口,迟缓地往上走。
“小随回来啦,吃饭了吗?”随安停下脚步,回过头。
“婆婆。”她摇摇头。
女人正要开口,楼上传来脚步声。
“李姨,苏落呢?”随与小跑着下楼。
“苏总昨晚上就没有回来,也许在公司”
她话语一滞,随与的脸色很不好。
随与皱着眉,拨通电话,无人接听。
一连打了好几个,随与的指尖泛白,她咬着唇,呼吸变得急促,眼眶微红,暗藏着神经质的疯狂。
“妈妈,别激动。”随安察觉到不对劲,轻拍随与的背,“母亲可能在开会。”
“她今天没有会。”随与的语气很冷,万分肯定。
滴滴。
伴随着信息提示音,手机屏幕亮起。
随与瞳孔剧烈收缩,她的手指颤抖着。
滴!滴!滴!滴!滴!
一张张照片飞速地传过来,从她的眼前划过。
随与呼吸一滞,猛地捂住胸口。
啪!
手机掉落到地上,她看到爱人出轨的铁证。
“妈妈!”
随安惊慌地接住随与,她把人横抱着,往外面走。
“婆婆,把车叫进来。”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随安站在外面,到底是十五岁的孩子,她无措极了。
她开始给苏落打电话,但一直没有接通,迟钝地回想起随与的手机,她派人回去拿。
随与的手机密码是苏落的生日,她很轻易地打开。
屏幕碎开口子,绿条线横在上面,难以遮掩掉床榻之上纠缠的**。
“呕——咳咳!”
随安弯着腰,泛起一股恶心感。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的神仙眷侣,以为的情深不寿,也会存在背叛。
“小安!”
脚步声急切,苏落姗姗来迟,她被随安眼里的恨意钉在原地。
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她倏地看向手术室。
“你妈妈,她看到了?”她眼里满是惊惧,声线在抖。
“恶心。”随安怒骂出声,她把手机丢出去,砸到了苏落。
苏落的额头顷刻流出血来,她抬手抚上,鲜血侵染她的指尖。
随安呼吸一滞,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她的手在颤抖,撇过头,不再看。
苏落沉默地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空寂的手术室外,随安的心疼痛万分,她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绝望地等待着。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令人作呕。
春城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大雨滂沱,空气都变得潮湿。
雷声经久不衰,风声大作。
欢喜缩在被窝里,只冒出鼻子呼吸。
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她有点害怕了,风呜哇呜哇的像妖怪的叫声。
啪嗒。
门被打开。
欢喜小心翼翼地偷看,紧接着猛地掀开被子,扑进欢语的怀里。
“妈妈!”
欢语沉默地搂住她,眼里倏地蓄满泪花。
“随氏说了参加配型的人都有丰厚的报酬,那么多人都拿到钱了。”
“你去试试,不一定会那么巧,就让你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欢语的泪掉下来,命运弄人。
她用力地抱着欢喜,几乎想把女儿重新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妈妈,小喜痛。”
欢喜声音软软的。
她的肩头湿了,她察觉到妈妈的情绪,搂住欢语,轻拍妈妈的背。
“妈妈,不哭。”
欢语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哭声凄婉,压过屋外的喧嚣的风。
这夜,无一人安眠。
欢喜再见到随安已经是九天后。
“姐姐!”
欢喜听到门被敲响,她小跑过去,拉开门,眉眼瞬间弯起。
“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随安沉默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向屋里的人。
“小喜,你到房间里等着,妈妈有事和大姐姐说。”欢语想笑一笑,可唇都抬不起来,她把欢喜推到房间里,关上门。
“求您,能不能再多给——”
随安沉默地将手提箱递到欢语面前,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走吧。”
“不要去随氏名下的医院,她的疗程进入最后阶段,这些钱足够治好她。”
欢语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随安推开门。
“过来。”随安看着欢喜,低声开口。
欢喜乖巧地跑过去,她看到随安哭了:“姐姐,你怎么——”
随安把欢喜抱在怀里,她哭泣都是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泪水翻涌。
疼。
太疼了。
失去妈妈的滋味,就像是活生生把她的心脏剜出来。
“姐姐,不哭不哭,有人欺负你吗?”欢喜慌张地去擦随安的眼泪,忙声安慰,急得眼睛也红了一圈。
随安摇摇头,看着小姑娘。
“你能教教我,怎么才能不怕疼吗?”
欢喜怔了一瞬,瞪大眼睛,她看着随安,软声开口:“姐姐受伤了吗?哪里疼,小喜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随安艰难地勾起唇角,她拍拍欢喜的脑袋,站起身。
她的人生本就是定时炸弹,提心吊胆,随时会进入倒计时。
正因为知道有多痛,才不想让这个孩子也经历那样的痛苦。
这世上没人不怕疼。
时隔多年,随安看着欢喜,她的手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涌出,唇都因失血发白。
她知道,欢喜是怕疼的,化疗和穿刺的疼,让身体出于本能地封闭了幼时那段痛苦的记忆。
“不疼。”欢喜的回答始终如一,一直是那个勇敢的小姑娘。
她想得很简单,她不能让随安被黎声带走,哪怕受伤。
“真的?”
随安笑了笑,抚摸欢喜的头发,很长了,几乎坠到半腰。
“好吧,有一点点。”欢喜思绪繁杂,还想着黎声的话。
温热的呼吸吹到指尖,她怔住。
“有个小朋友跟我说,吹吹就不疼了。”
随安在绷带上落下一吻,她抬眸,柔声道:“宝宝,别担心。”
“我会处理好一切。”她察觉到欢喜的情绪,猜到黎声定是说了些什么。
欢喜的声线在抖,她咬着唇。
“你怎么处理?”
“你都要死了,你呜”欢喜哽咽着,泪水掉落,说不出话。
随安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眉眼一弯。
“宝宝,我问过医生,先安装人工心脏,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呢。”
“没什么的,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就够了。”
“不,不够。”欢喜哭得几乎站不住,她一直摇头,哽咽着。
随安无奈地叹口气,把欢喜抱进怀里。
她能感受到爱人的心跳。
心脏停跳的那瞬间,我们依旧没有分开。
或许,这算得上一种情深不寿。
第54章 这年,欢喜二十六岁,随安还陪在她身边,久待垂垂老矣。
六月初,春城日日晴朗,晚风都是暖的。
“苏落要见我?”
欢喜把榨好的豆浆放在书桌上,有些疑惑地看向随安。
两个人都不喜欢医院,随安醒来的第三天,就回了家。
这段时间一直养着,她脸颊圆润了些,气色好很多。
随安的目光触及那杯豆浆时,眉皱起来,她轻咳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信。
“我托人将黎声跟她安排在一间。”
“或许是这个缘故。”
欢喜呆了一瞬,着实有点扎心。
“她要是为黎声求情,该求你,为什么要见我?”
她接过随安手里的信,展开看了看。
见欢喜认真看信,随安偷偷摸摸地拿起豆浆,想往桌上的盆栽里倒。
“我想要的东西?”欢喜眼中疑云更甚,“我不去,怕她不安好心——”
她话语顿住,无奈地按住随安的手。
“你在干什么。”
被当场抓包的人很冷静,随安无奈地叹口气。
“宝宝,我已经喝了好几天豆浆,嘴巴都变苦了。”
“苦了?”欢喜凑过去,随安立刻点点头。
下一秒,她的唇被吻住。
唇齿纠缠间,她想追过去的时候,欢喜退开些,笑得眉眼弯弯。
“我觉得挺甜的。”
她把豆浆递到随安唇边,“喝吧,对心脏好。”
僵持了几秒,欢喜眼睛一眨,泪就在眼眶打转了。
随安无奈地接过,闭上眼睛,一口气灌了进去。
“真乖。”欢喜转瞬笑了,她又靠过去,吮掉随安唇角的浮沫。
随安紧皱的眉下意识地舒展开,搂住欢喜的腰,把人往自己身前带。
欢喜怕压到她,撑着椅背,呼吸痴缠着,她尝到香浓的豆子味。
“随安,我想去医院——”吻停的时候,欢喜轻声开口。
“不行。”随安冷声打断她的话,刚才还温馨的氛围一瞬间变得紧张。
“我想去做配型,你为什么不让,也许”
能配型成功,毕竟她妈妈可以。
“不必再说。”随安皱着眉,“过两天,我接受人工心脏的移植,能活多久都算我的命数。”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欢喜情绪激动起来,“我想去试试。”
“就算配型成功,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心脏。”
她抬手把欢喜抱进怀里,柔声开口:“欢喜,对我来说,从我有意识开始,就一直被人提醒我的病痛,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跑,不能跳。”
“这世上很多事情,我都不能做,人生很无趣。”
“我已经能平淡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可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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