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闻言,眉宇一压,齐嬷嬷立刻就知道对方不悦了,连忙退身,低头不语。
老太君当然知晓不可能是谏议大夫家的徐小姐,可是她若是当众轻飘飘放过没有任何人证的徐六小姐,难免不会有人起疑。
为了死守好那一个秘密,不容任何差池!
“是啊!”一位气度不凡的蓝衣公子,此刻微微带着醉态,也是不满道:“我不过是去后面的膳房偷了几瓶酒罢了!连那安小姐的影子都没见过!”
蓝衣公子乃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正值科举入仕之年,家里管得严,好不容易有了个宴会能出来放放风,自然是忍不住痛饮佳酿。
老太君看着那一身浑身酒气的陈大公子,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冷呵道:“既然你们没有人证,那就等着锦衣卫的督查来!他们自会为你们证明清白!”
后面两个字咬字极重。
众人都是心底一抖,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他们都不约而同想起冷冰冰的牢房和各种各样的刑具。
陈大公子忽然怕了,借着酒意,居然吼道:“你!你敢送我去锦衣卫!”
“我好歹也是兵部尚书之子!就算你们镇北府坐拥大军,有从龙之功,也不能污蔑我吧!”
老太君冷哼一声,显然不以为意,“污蔑?先不论老身至今所作所为皆是按照国朝的律法!”
“就凭借我孙女此刻已然枯骨黄土,我就算一时失去理智,杀了你们这些拥有嫌疑的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责怪老身!”
此话一出,陈大公子直觉铺面的杀气,腿肚子一软,跌坐在泥地上,一席蓝衫沾惹尘埃,面色青白,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你,你疯了……”
老太君看着对方没出息的样子,眼底的锐利忽然淡了,就这种没胆子的蠢货,给他一把刀,只怕都不会杀人!
旋即,众人的目光又落在还靠在一边大树上的红色人影。
南灼儿抱着胳膊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毕竟他的作息极其规律,浑然不知道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站在左边人群前的大皇子南武璟,眉头隐隐跳动,呵斥道:“五弟!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睡觉!究竟有没有人为你作证?速速说来!”
南灼儿微点的头颅,猛地一抬,后脑袋顿时磕在了大树上,半梦半醒间抱着头,还在梦里,“啊?”
“找到凶手了?那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说完后,又打了一个哈欠,看的一旁的众人都目瞪口呆。
大皇子脸更黑了,气的表情都有些失控,刚想呵斥,忽然有一道哭喊的声音盖过了他。
安小姐的贴身婢女,一身青色衣裙的阿兰,此刻突然冲到老太君的面前跪地,众人都能听见沉闷的声响,她一边哭一边道:“老太君!我对不起您!小姐她其实最后见的一个人......”
“就是五皇子殿下啊!”
众人骇然。
老太君眸子一变,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气的一巴掌又是扇过去,阿兰半张脸都肿了,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蠢货!为什么现在才说!”
阿兰强撑着身子又爬起来,以头杵地,哭喊道:“对不对!对不起!可是我不敢啊!无凭无据指摘皇子可是死罪......”
“我对不起小姐,要是我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也许她就不会......”
说到后面,阿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散乱,脸颊红肿,看的众人一愣一愣的,然后所有的视线都朝南灼儿看去。
南灼儿大脑总算有些清醒了,拍了拍袍子上的干草上前几步,不解道:“你们都这么看我做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
“五弟!”大皇子南武璟一双鹰眸沉沉,“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安小姐最后见到的人就是你,如今又只有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加之这婢女的口述......”
“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杀人凶手!”
“口述?什么口述?”南灼儿还是不解,撩起袍子跨过石块儿,坦然反问道:“若是我方才没听错的话,这婢女只说安小姐与我见面过,可没有口述我亲自杀了人吧?”
语罢,南灼儿看向跪在地上的青衣婢女,问道:“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
阿兰哭声一顿,擦干了眼泪,摇摇头,“我家小姐和殿下在西边的偏殿交谈,便命我在外间看守说一盏茶就出来,可是我在外间等了将近两刻钟,都不见小姐出来!”
“接着我沿着周边的小路四处找寻,发现那条路居然通‘无垢阁’......然后,小姐就......就......”
南灼儿自动补全了她下面的话,“然后你家小姐就死了?”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来了句,“这么看我确实挺有嫌疑的......”
永顺公主咳嗽了一声,幽静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不赞同,温声道:“五弟莫要胡言,既然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安小姐的人,不若将你知道的一切细节说出来,也好叫我们找到真凶。”
南灼儿刚欲说些什么,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二公主!”
林七忽然从女眷中走出来,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此刻却强打精神道:“你不能因为涉及五殿下就包庇他!如今他身上的嫌疑可还没洗清呢!”
林七速来和安小姐的关系不错,此刻有些义愤填膺,又看向南灼儿道:“五殿下,我本人对你没有任何偏见,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你最有嫌疑!”
“还请你最好坦言一切,若是清白的,自会有人为你洗脱冤屈,若明明是真凶却欲欺骗我们......那我们这些涉事的一干人等也不是傻子!”
众人闻言,皆是窃窃私语。
毕竟若是真凶找不到,他们在场的谁都脱不了干系,更别提老太君一时愤怒,会不会做什么事情。
“好吧,就算人是我杀的好了!”
忽然南灼儿来了一句话,顿时惹得众人惊呼,就听他两手一摊,颇为无辜道:“可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与安小姐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没事干我杀她做什么?”
多吃两块儿糕点不好吗?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不是文墨不通的粗人,有些家中大人也提点过自己的儿子女儿,如今京城中的形势。
还有陛下想要让五皇子和镇北府联姻的打算。
这么一看,南灼儿没有动机杀害安小姐,不如说安小姐死了,反而对他大大不利啊!
此刻,瘫倒在地的陈大公子,大约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加之醉酒脑子不清醒,来了一句,“说不定你见色起意呢!”
“额......”
南灼儿一愣,还摸着下巴,认真来了反问一句,“安小姐她......长得很美吗?”
#有烧鸡美吗#
众人:“......”你怕不是眼瞎!
看着众人都无语望着自己的目光,南灼儿以为他们又在怀疑自己,干脆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褶皱的信封,“况且是安小姐亲自写信约见我的!”
“我本不欲去赴约,奈何她偏偏跟在我后面,拉着我与她一番闲谈,之后我就一个人先回宴席了,至于安小姐嘛......”
南灼儿耸耸肩,摇头道:“......看来她是回不去了。”
这幅话说的实在是不堪入目,一向心高气傲的镇北府安如夏,怎么在南灼儿口中,还干起了跟踪的事情。
众人一时想象不到。
庭院里的火把缓缓燃烧着,燃尽了立刻有宫人换上新的用火镰打燃。
与此同时,四面封闭的暗室里。
墙壁上也挂着一根根火把,映照在血迹斑斑的墙面,将干涸的鲜血照射的更红,伴随着撕裂的吼叫和一声声皮鞭入骨的声音,听的人脊背发寒,凉飕飕的。
冰冷的铁椅上,端坐着一位面容出尘如玉的人。
穿着一身白色里衬,外罩青色锦缎,衣襟上是金丝秀的云出纹,上好的袍子此刻有被飞溅而来的星星点点血迹,一双略微苍白消瘦的手端着青花玉盏,滚滚热茶冒着袅袅的白烟,模糊了温润如玉的面容。
阴暗的冷室潮湿、血腥、腐朽,可督公大人却浑然不觉满室的刺鼻味道,不紧不慢呷了一口热茶。
温雅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徐徐道:“最后一次见到安小将军是什么时候?”
面前是一四肢绑在木桩上的血淋淋的人。
一身黑袍被鲜血浸湿,袍角滴滴答答落着红色的水滴,在地上滴成一片血坑,从木桩里刺出的尖钻洞穿了四肢和肩胛骨。
每呼吸一下估计都生不如死。
血淋淋的人还是那一句话,“不知......咳咳......”吐出一口血沫后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道:“楼里只说杀无赦,可我们赶去的时候,人已经......”
“不见了......咳咳......”
督公大人似乎是被这一模一样的说辞弄烦了,将茶盏往右边一移,立刻有人恭敬的结过茶盏。
他则起身,步步接近对面,一句句道:“尝听闻红楼里个个都是杀人的一把好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像个杀人机器......”
温雅的声音一顿,用最柔和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事,“可杀人机器也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妻子、女儿、恩师、邻居、友人......”
话音还没落,血淋淋的人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衣袍上的血水就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他大声嘶吼着,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啊——”
“你别动他们!”
“你这个恶鬼!你还是人吗——”
愤怒的挣扎过后,就是绝望的死寂。
一双赤红的眸子隔空和略微含笑的眸子对视,终于无力的低垂下头颅,几乎带着哭腔道:“我说......我说......”
“最后一次是在常州的化林县,安小将军在几批杀手的追杀下,力竭跌落悬崖......”
“可我们楼里的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安小将军的尸体,只怕是还......”
“活着。”
督公大人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声道:“付给你们钱的人呢?”
杀手颓然道:“这是只有楼主才知道的事情,我们只是按照楼里的通知去杀固定的人。”
再浪费时间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督公大人见状便徐徐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淡淡道:“给他一个痛快。”
身旁静候的人弓着身体离去。
沿着足足有十几米的石梯往上,两侧的石墙洞口里,亮着盏盏燃油灯,将昏暗的石梯照的明亮。
连石砖缝隙里的干涸血迹和碎肉都肉眼可见。
严弃尘姿态从容,步履平稳的踏过一层层石阶,本以为出口会有明亮的缝隙,可从地下出来后,是暗沉沉的夜色。
他眉头一蹙,看向一旁等候的厂卫,“张和呢?我不是说他一回来要即刻向我来汇报吗?”
厂卫连忙低头恭敬道:“督公大人惜怒!可是张千户一直都没回来啊!”
现在还没回来!?
也就说五殿下也没回来?
严弃尘面色一僵,蕴含着内力的一掌一挥,一旁的厂卫直接吐血倒地。
“蠢货!都这个时辰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你居然像木头一样就杵在这!”
厂卫叫苦不迭,接着一下秒就见督公大人运转轻功,朝门口奔去,一向淡定的语气都微微慌张,只留下一句话。
“叫上现在所有的人!都跟洒家走!”
第62章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五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
宫人将火把移至南灼儿手上的信封,皱皱巴巴的信纸上干干净净。
“这信纸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字迹!”
人群中立刻有人嘲讽着,现在的局面已经快要呈一边倒了。
常嬷嬷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道,侧头一看,老太君瞌着眸子,主仆两个怎么也有一点默契,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常嬷嬷难掩愤怒,又怒又悲道:“五殿下何至于冤枉我们家小姐的清白!小姐她怎么会做出私会外男这种事情,况且这纸上干干净净,您的说辞根本就立不住脚!”
众人皆是有所疑惑,还有的嗤笑着。
“是啊,就算想洗清自己的嫌疑,也不能拿出一张空信封吧?”
“五殿下怕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南灼儿却并不焦急,只是抖了抖这张空信纸,朗声道:“这是因为原先的字是用淀粉化墨写成的,然后在阳光下自然会蒸发,只要......”
南灼儿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金鸣相击的声音还有一阵整齐踏步的脚步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去。
南灼儿见众人都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巴,“哎!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待会想听,我不说啊......”
这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淀粉水融宣纸,只要再用粗盐浸泡,便能显现原来的字迹!”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其声字正腔圆,带着一顾认真刻板之感,让人心生信服。
“这都是一些小孩子的把戏了,想来五殿下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南灼儿侧头一看,只见门口最先跨步进来的是一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青年男子,头带蟒纹扣乌纱帽,显得脸庞消瘦,棱角锐利,身披黑色披风,周身气势冰冷锐利,五官端正,眼眸明亮却总是带着一股审视观察的态度。
人群里有世家贵女立刻认出此人,小声嘀咕着,“这不是锦衣卫的常指挥使吗?没想到居然是他亲自来了。”
“你傻啊!这可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锦衣卫也不得不重视!”
一旁的林七姑娘看到来人,立刻也不避讳的迎上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常弟!你一定要为安小姐和镇北府主持公道啊!一定不让让真凶逃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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