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年轻时长得漂亮会打扮,他也乐意,带出去还有面子,可十几年过去了,容貌早已不如从前,她却还爱收拾,花钱大手大脚。他辛苦一年,兜里都没几个铜板。
小儿子整天吵着要吃肉,二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自家婆娘花了钱,还整天数落他没出息,挣不了大钱,让一家子跟着受苦。
赵大丽今天戴花被夸了,心情正好,却听那死老头说她年纪大,立马翻了个白眼。
“哼,老娘可比你强多了,瞧瞧你那窝囊样,怪不得马仓不肯认你,当爹的没本事,连儿子都不如,马仓在镇上卖了只野鹿,一次就赚了八两钱,哪像你在地里刨食,有本事去山上碰碰运气。”
自从赵大丽进了家门,马老头便事事听从,百依百顺。长年累月下来,一时间,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当自己没出息,挣不了大钱,让婆娘儿子受苦。
赵大丽则径直走入灶屋,打算晚饭炖道豆腐,心里窝火,只盼着死老头能上山猎只大虫,给家里多一条财路。
…………
于清从自家地里摘了一篮子菜,三人午饭只啃冷菜窝头,忙了一日肚子也饿了,正打算进灶屋准备做饭,就听见门外传来牛车嘎吱声响。
估计着时间,林家人也该到了,他把菜篮子放在木桌上,冲屋内铺床的贺母喊道:“娘,别忙了,他们到哩。”
贺母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到了啊,走走走,云哥儿把枕头放好,出来见见你嫂子,看看喜欢不。”
贺母领着贺小云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指挥着贺父把牛车拴在一旁松树上,又对林海说:“哎呦,堂哥别站着了,快带小柔进屋坐。”
几人在屋里落坐,于清拉过贺小云的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云哥儿,灶屋里我沏了茶水,你端出来给林叔和小柔姐倒茶。”
贺小云微微摇了摇头,家里来了生人,虽然知道她是大哥的媳妇,自己的嫂子,但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生疏。
他牵着于清的手,要人跟他一起。
于清本想让云哥儿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没想到云哥儿平时大大咧咧,今日倒拘谨起来。
两人刚走出屋,就见贺渊与贺山两人合力,抬着一箩筐肉进了灶屋,他牵着贺小云跟在后头。
灶屋的一个角落早已摆满了瓜果蔬菜,都是贺母上午跟村人买的,一旁的小水缸里还有七八条鲫鱼,于清看了看箩筐里的猪肉和橱柜上的调料,满意地点点头。
“辛苦你俩了,赶紧洗手去屋里坐。”
贺山洗手的时候,看见于清在拿茶壶,连忙说道:“清哥儿,你们为我的事忙了一日,这点小事我来就行。”
“那成,人都到齐了,今晚还有得忙,我先把饭煮上。”
于清本想让贺渊也去堂屋吃茶,但贺渊死活不肯,于是就留他在灶屋烧火,贺小云洗菜切肉。
三人忙活了一阵,于清刚把混着红薯的米饭蒸上锅,林小柔就已走到门边。
她见过贺渊,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她心里还是害怕,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了人不喜,万一又传出莫须有的闲话,不仅她会被人指指点点,还会连累贺山。
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好一阵后,才鼓足勇气走进灶屋:“忙了一日你们累了吧,灶屋的活交给我,快去堂屋歇歇。”
贺渊从灶台后面探出头:“小柔姐,不行不行,你第一次来,怎么能让你做事。”
林小柔笑容腼腆,轻声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她的目光落在贺小云身上,缓缓走上前,笑道:“你就是云哥儿吧,真懂事,我来,你哥今日买了一包喜糖,在四角柜里,你去吃糖。”
贺小云歪着头看了看于清,见清哥点了点头,才小跑着出了屋,糖价贵,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尤其是小孩,就嘴馋那甜味。
于清将焯好水的豆角捞出锅,准备凉拌豆角,他走到案板旁一边拌调料,一边说:“小柔姐,云哥儿第一次见你,难免有些不适应,日子还长呢,他性子活泼,你们肯定能处得来。”
林小柔从进院起就注意到这个哥儿了,长相俊丽,声音也好听,光是静静地站着就能吸引人的目光,刚才在堂屋,她也听说了这人是贺渊的夫郎。
她眼眸弯弯,笑道:“清哥儿,多谢你提醒,云哥儿没跟我说一句话,我还以为是不喜我呢,想来也是第一次见,总归是生疏的。”
于清和林小柔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没多久,就做好了三菜一汤,众人吃完饭,贺父带着林海去村里溜达。
剩下的几人都在院里处理食材,贺山把竹笼里的兔子,拎到了院外处理,贺渊则烧水洗肉,其余几人忙着切肉备菜。
一直忙碌到半夜,才把桌椅板凳摆放好,众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家休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天空泛起淡淡的紫色,不算亮堂,但能视物。
贺山站在院里劈柴,时不时往灶屋方向望去,透过陈旧的木窗,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火光,以及正在准备早饭的身影。
贺山仿佛浑身有了力气,更加卖力地劈起木柴,在一趟趟把木柴运进灶屋码好,出门时,林小柔往他手里塞了个鸡蛋让他先垫垫肚子。
他家没养鸡,蛋是二婶昨日送的,满满一篮子,放在菜柜里,下次他也去镇上买几只鸡崽,鸡蛋是好东西,不仅好吃,还能补身体。
林小柔煮了一锅米粥,又炒了两样小菜,放在锅里温着,等二伯一家来了再开饭。
她拿出六个碟子,抓了几把炒瓜子,又把喜糖分别装进碗里,依次摆上桌。
昨日贺小云和林小柔睡一屋,贺小云醒时床上竟只剩他一人,见窗外有微弱的日光透进,不禁嘀咕道:完了完了,起来晚了,饭都还没做嘞,这可咋办。
他立即起身穿上衣服,脚步慌乱往屋外跑去。
此时,见到林小柔并没有昨天那么拘谨,只因睡觉前林小柔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布娃娃,说是从桃坪镇买的,想送给云哥儿,希望云哥儿能喜欢。
贺小云有了第一个玩具,心里十分兴奋,和林小柔一下子就拉近了关系,一口一个嫂嫂。
他冲着在院子里忙活的林小柔喊道:“嫂嫂,醒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一声,看这天不早了,我肯定是睡过头了。”
林小柔回答道:“哪会,一点也不晚,饭我已经煮好了,灶屋里有热水,云哥儿去洗把脸。”
贺小云闻言,才放下了心,乖乖地去洗漱,林小柔趁手头没活,还帮他绾了个小发髻,又用红布条盘在其后,贺小云高兴得不行,直夸嫂嫂手巧。
云哥儿,咋了,有啥好事这么高兴?
于清牵着贺渊走进院内,身后还跟着贺父,贺母以及林海三人。
贺小云兴奋地跑到于清面前:清哥哥,你瞧我这样梳好不好看?
哟,这发髻是小柔姐给你梳的吧?嗯,很适合云哥儿。
贺山插话道:饭菜都煮好了,赶紧进屋坐,云哥儿跟我去灶屋端菜。
吃完饭后,因为木匠铺停业一日,于清便嘱咐贺渊去村口坐牛车,给了他二十文钱,让午饭在镇上买着吃。
第64章
贺渊在书院里听课学习颇为认真, 态度亦是端正有加,周夫子看他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对他予以重点培养。贺渊对此也颇为乐意, 毕竟, 早日考取功名就能离那退休之日更近一步。
散学之时, 他没打算下山, 这般爬上爬下着实累人, 于是直接和徐多多一同去了食堂。临走时, 瞧见同窗方志还抱着书埋头苦读, 知晓他家境贫寒,定然是自带了干粮,便没招呼他一同前往。
书院的食堂规模颇大,菜食的种类繁多,价格也是各异,低至一文钱的小包子, 高至几百文的缕肉羹。由此可见, 院长考虑得甚是周全,赚有钱人的钱来补贴贫寒学子。
贺渊想省几文钱,便拿着餐盘打了饭,又花了十五文点了一道红烧茄子,舀了一碗免费的蛋花汤。
坐在位置上等着徐多多。没一会儿,徐多多双手举着餐盘,迈着小小的步子走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午饭。
贺渊瞧着坐下的少年, 不禁暗自感慨, 蟹肉羹、糖醋鱼、蒜蓉虾、红枣鸡汤,小小年纪, 三菜一汤,着实浪费粮食,嗯,他绝对没有半分羡慕嫉妒……恨。
可徐多多说的话,直往人的心窝里扎。 ”大哥哥你身板这么大,吃这点够吗?太寒酸啦,蛋花汤是白送的,我听说便宜的没好东西,估计是坏的,大哥哥你可别喝这汤,小心喝坏了肚子。”
贺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生硬地回了一句:”小少爷,您是贵人,我这粗鄙之人,自然不会吃坏肚子。” ”大哥哥,你怎么会是粗鄙之人呢,你手巧得很,编的草蚱蜢我可喜欢了,还有大哥哥写的文章夫子都夸赞呢。”
徐多多手持勺子挖着蟹肉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我文章写得不好,字也写得差,过年回家爹爹又该念叨了。”
贺渊看过徐多多写的文章,在九岁的年纪,算不上优等,但也绝不算差,字迹工整,文章内容虽不够充实,可至少逻辑通顺。
他安慰道:”你年纪还小,已然胜过许多人了,若想考取功名,必定要刻苦学习。” ”科举之路艰难,求学之人,数不胜数。你已无需再临摹字帖,虽说能让字迹工整,却难免显得生硬,缺少一份独特。” ”学子如同满山的柏树,若想崭露头角,必定要有与众不同之处。”
徐多多小嘴微张,难以掩饰那惊讶的神色:”可是字帖是我爹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听说圣京的学子都在临摹呢。” ”启蒙之时,临摹字帖,能够让字迹优美工整,然而长年累月,多年以后,又怎知会有多少人的字迹与你如出一辙?” ”再者,文字若是过于规整,虽说初看时能让人眼前一亮,但久观之下,也会令人感到乏味。”
贺渊的这一番话让徐多多对父亲的教导产生了动摇,整个下午他都闷闷不乐,夫子的话也未入耳,没了往日的那般活泼。
散学后,贺渊与方志打扫完课堂,才往山下走去。
两人行至镇门,便各自分别,贺渊坐在牛车上,望着行走在黄土路上、仍在翻阅手中书籍的方志。
不由得心生感慨,农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途。
难怪方志时常找他探讨课业,方志如此努力,却还是与人落后一截,比不上自幼就接触书本的少爷。
回到上河村时,天色尚早,不少村人坐在贺山的院子里闲聊,一群汉子喝着茶水,说话间唾沫四溅。
贺渊刚到门外,赵大牛就朝他挥起手,高声说道:”贺兄弟,回来啦?你给大伙讲讲书院是啥模样呗?”
贺渊快步走进院内,唤来贺小云将布包放进屋里,而后坐在长凳上,认真地为众人解惑,有问必答。
他深知村里众多儿郎,并非不想识字读书,只是家中贫困,能吃饱饭都实属不易。
他们虽从事苦力劳作,却并非心甘情愿,只因肩上需挑起家中的重担,倘若有的选择,谁不想更上一层楼,读书人在古代的阶层中始终高人一等,备受尊崇。
直至夜深,贺渊吃过晚食,一家人才返家,离开时,林小柔还叮嘱,有几碗荤菜剩下了,明日一早过来吃饭。
贺父本想拒绝,贺母却抢先应下。
次日,贺渊休沐,本想睡个饱觉,可于清一起身,他便睁开了眼,如今天亮得晚,窗外仍是黑蒙蒙的一片。
走进灶屋,于清和贺母已在准备今日售卖的食物,贺渊帮忙打下手,烧火,三人一直忙碌到天亮。
贺渊用湿布巾将大铁盆搬到牛车上,贺父站在廊下招呼林海洗漱完毕,几人坐上牛车,行至贺山家,贺父这才拉紧缰绳。
早食过后,林海今日就要离开,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了水光,他轻轻拍着贺山的肩膀,两人交谈了许久。
出门时再三回头望向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心中明白路途遥远,囊中羞涩,兜里二两银子还是贺山给的聘礼,今日分别,往后相见怕是不易。
林小柔站在院门前,望着渐渐远去的牛车,泪水夺眶而出,娘亲早早离世,父亲便是家中的顶梁柱,即便饱受流言蜚语,父亲依然信任她,四处奔波为她寻觅良配,爹爹向来待她极好。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往后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爹爹如今已然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天气转凉腿脚就会发麻,行动不便,不知家中是否还会有人为爹爹煮一碗姜汤,暖暖身子,驱散冬日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他说道:“别怕,我会待你好,过年咱们回家给爹拜年。”
于清去了镇上,走时安排了活计,让人去村东头打桂花,人家新婚燕尔,贺渊也不愿去当那电灯泡。
他十分贴心地进屋拎走正在臭美的贺小云,刚走出院门,就听到贺山说:”渊小子,清哥儿不在家,晌午过来吃饭。”
贺渊欣然应允,连连保证:”我带云哥儿去打桂花,晌午就回来。”
贺渊准备回家拿麻袋,走到半路,村里传来一声声锣响,里正敲响铜锣,在各家门外扯着嗓子呼喊:”收税咯,收税咯,各家速速前来,晒谷场集合。”
一刻钟后,村民们皆是一脸无奈,从房舍中将粮食一麻袋一麻袋缓缓运往晒谷场,因为每户的收成里正都有登记上交府衙,倒也不怕会缺斤少两。
负责收税的衙役身后,站着一排腰胯长刀的士兵,平坦的晒谷场上,两张木桌旁各有书生在进行登记。
衙役高声呼喊:”今乃征税之日,各户按籍上前,不得有误。”
陶方扯着贺渊的衣袖,不解地问道:”往日都是府衙来人,今日怎会有士兵呢。”
贺渊压低声音凑近陶方耳边:”怕是来抓壮丁的。”
陶方一惊,仿佛被定住一般,怔愣在原地。
果不其然,正前方的衙役抢过里正手中的铜锣,用力敲响:”朝廷征兵,除有功名在身之人,各家需出一男丁,保家卫国,乃男儿本分,圣上心怀慈悲,不愿强求,三两银子便可免去一年兵役。”
一时间,村人唉声叹气之声交织在一起,沉重的三两银子如大山一般压在人们的肩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衙役接着说道:”事发突然,最多可通融五日筹集银钱。”
49/97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