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维斯提醒他注意言辞:“别人听到了可能会参你一个造谣上司作风不正、公私不分的罪名的。”
奥德里奇恶声恶气道:“他自己对人有偏见给人穿小鞋,还怕被人讲?再说我哪里造谣了,这不就是他对你做的事?”
“……你还在计较他让你去扫厕所的事?”
霍尔维斯叹气,“抱歉,那次是我连累你了。”
听到他这么说,奥德里奇认真地看着他,难得地正经起来,道:“不,霍尔维斯,别道歉……比起你为我做的,我能为你做的不多,总之谢谢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霍尔维斯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道:“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报告签完字我就可以走了……”
奥德里奇流畅地补充:“……别搞得跟永别了一样。”
他嘿嘿一笑:“知道了,我先走了!等你!”
“快走吧你!”
霍尔维斯佯装不耐烦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送走朋友,关闭房门的一瞬间,霍尔维斯脸上那副轻松自然的表情便即刻像是面具一样被摘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对着金属笔夹上的反光整了整领子,然后拿着那份等待签字的报告走到了办公室的书架边。
这里有一处隐秘的暗室,藏着一个小的待客室。
第47章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壁炉里跳动的火焰。火光温暖,旁边的红皮沙发里,一个满头银丝的人正闭眼小憩。
她身上盖着一块土橘色的毛毯,毛毯将她很好地包裹起来,提供了一个温暖的茧一样的结构,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温暖,她脸颊红润,神态祥和,身子忍不住地下滑,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像是一块被融化的黄油。
这块毛毯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虽然备受爱护,也干净整洁,但是肉眼可见地褪色变形,很多地方的线头都不可避免地挣脱了束缚跳脱出来,让这条本就谈不上做工精细的毛毯看上去更加廉价。
霍尔维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把文件放在沙发边的小玻璃茶几上。
睡在沙发上的人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条土橘色的毯子落到了地上。
霍尔维斯一动不动,只是背着手,站在一旁等待。
那人没有睁开眼,只是开口抱怨道:“霍尔维斯,不帮我捡起来吗?让老人家弯腰是很残忍地行为。”
霍尔维斯:“老师,您很年轻。”
“是吗?”
“而且,我也不想再因为碰了你的宝贝毯子,而被罚去扫厕所了,”霍尔维斯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虽然奥德里奇代替我去了,但是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至今仍让我头痛。”
早知道这件事会对奥德里奇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还不如当初拒绝奥德里奇的帮忙,自己去扫呢。
被他称作老师的人无声地笑笑,慵懒地翻了个身,像是一只结束了冬日小憩的老猫一样,摸了摸脸,长处一口气,然后挣扎着从柔软的沙发的怀抱里爬起来。
她把毯子随意地放在身侧,抬手拢了拢稀碎的银发,低声道:“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说说看,看值不值得我提前结束自己的午休时间。”
霍尔维斯委婉地提醒:“距离我上一次见到清醒的你,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这样看来,她的午睡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些。
对方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拿起那份报告,一目十行地浏览。
“霍尔维斯。”
对方在阅读到一行文字时,突然开口。
语气语调没有任何特别的起伏变幻,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变得冷。
壁炉里,橙红色的火光还在跳跃。
“是,”霍尔维斯看着她,应声道,“中校。”
当涉及军务,这里就不再有老师或者学生了。
而只有上级和下级。
“这很有意思……你的处理是怎么样的?”
霍尔维斯回答:“具体应对措施和记录在第三页的第五段至第十三段。”
文件翻页的声音清脆,紧接着是一声难辨情绪的评价:“占的篇幅不大。”
霍尔维斯没有说话。
中校又问:“是不值得更多的笔墨,还是你不愿意多谈?”
霍尔维斯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我以为这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中校挑眉,随意地把文件扔回在玻璃茶几上。
啪嗒一声,文件夹被颠开,被夹在其中的报告散落一地。
霍尔维斯仍然只是背着手,垂着眼,没有任何语言和行动。
中校声音冷酷:“捡起来。”
霍尔维斯不为所动。
气氛凝滞,似有什么一触即发。
“捡起来你也不会再看了,”霍尔维斯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语气算不上多好,“你不过是又困了,懒得应付我,想要打发我走。”
被说中真实想法,中校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欲言又止:“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给我签字,把我留在通讯站,等到那个人回来了,我就走不掉了。”
霍尔维斯淡淡道。
中校别过了脸,似乎是有些烦恼,但是她并没有反驳霍尔维斯的话,只是道:“……留下来是最好的,这些琐碎的事就丢到一边去。”
一声叹息传来。
她转过脸,对霍尔维斯道:“在我看来,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霍尔维斯神色略有动容,但只是说:“我不觉得这是不重要的事。”
说完,他弯腰附身,把地上散落的文件捡了起来,简单地整理之后,翻到了需要签字的那一页汇报单上。
中校还有些抗拒,但是霍尔维斯已经贴心地掏出了笔,塞到了她的手里。
即便有了更先进的虹膜和信息素识别的技术,但是在军队里,人们仍然习惯于更传统的签署方式。
中校握着那只笔,是她熟悉的款式,银色简约,笔身上镌刻着某某届荣誉毕业生的字样。
“这支笔还是我送给你的呢……”中校语气无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了这个签名,霍尔维斯就算顺利汇报完近期工作,不需要留站贯彻,而是可以自行离去、继续享受自己的假期。
签完字后,中校把文件封存在保险箱里,把笔交还给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接过笔,突然听到中校发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霍尔维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报告里提到的雄虫,你说他有培养价值,”中校耸耸肩,“对他,你是怎么打算的?”
霍尔维斯的语气微妙:“我以为你没有仔细看我的报告。”
中校:“没办法,就算年纪大了,也没办法改掉我这一目十行超级记忆的、让人嫉妒的坏毛病。”
“就像是我报告里写的那样,我会好好培养他的。”
“培养?雄虫?光是保证他们的存活和安危都已经很不容易,你还想要教他些什么呢?”
霍尔维斯并不因为她的话有任何气馁,道:“我有很多可以教他的。”
“哦,给他一些基本的食物,饲喂他,让他变得强壮,然后给他点心和责骂,教育他乖觉听话?你以为雄虫是宠物店里等待人购买的小狗吗?”
中校说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又问:
“那么你的饲育目标是什么?忠实的情人、温顺的伴侣或者上个难度,利用雄虫的天性,让他成为间谍中的间谍?
中校随意地列举各个可能性,似乎并不觉得这个猜测有任何的不礼貌之处。
霍尔维斯把笔别在了胸前口袋。
饲育。
真是个好的词语,比起培养更能准确地体现他想要对那孩子所做的事情。
饲喂他血肉,让他强壮的同时保持饥渴,教育他虚实,让他对不自觉求知真理。
霍尔维斯的语气轻松:“……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战士呢?”
中校难以置信地转过脸,认真地盯着霍尔维斯,似乎想要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但是霍尔维斯不爱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他不是那样的人。
霍尔维斯坦然地迎面中校质疑的目光,神情中看不到玩笑的成分。
中校忍不住说:“你疯了。”
哪儿有人浪费资源去培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雄虫、只为了让他们去战斗的?
雄虫天生不适合战斗,他们只应该被精美的绸缎、美丽的柔纱簇拥,闪亮的珠宝和钻石用以点缀笑容。
万众瞩目地生,万众瞩目地死,终其一生只为了受人爱慕崇拜,民众的仰望就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养料,供养他们的美丽无知和高傲。
霍尔维斯并不意外自己的导师会有如此反应。
看了看时间,奥德里奇应该已经乘特快列车赶到了镇上,和埃布尔互诉衷肠有一会儿了。
他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老师。”
眼看着霍尔维斯就要关门离去,中校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他。
霍尔维斯脚步一顿,停止了关门的动作,从容地抬起头来。
中校问:“为什么?”
霍尔维斯没有立即回答。放在门把上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光滑圆润的的黄铜门把,他似乎想要在脑子里挑选一个能一锤定音的、让老师瞬间信服的答案。
但这样的答案好像又不太能说出口。
短暂地思考之后,霍尔维斯选择了用反问代替回答。
“您相信我吗,老师?”
中校的表情有些僵,最后败下阵来,回答:“……当然。”
看来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答案了。
霍尔维斯有些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老师如此颓然,像是只被啄秃羽毛的斗鸟似的。
他决定给出一些提示、一些比较有力的、能为他拖延很多时间的提示。
“您并没有把我的报告看得太仔细,”霍尔维斯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在第五页的第八段,你应该多看两遍的。”
他动作轻柔,几近无声地关上了门。
中校如醍醐灌顶,赶快打开了保险箱,翻出了那份她确实没有看得太仔细的报告。
第五页,第八段,在重要信息补充的小字段落里,霍尔维斯简略地写:
他辨别出了「生门」。依靠“听”。
中校的表情瞬间凝固。
良久,她无声地笑了,扶额苦笑,然后打开通讯器联络了某位正在路途中的要员。
“霍尔维斯走了。”
“什么?不是跟你说了,等我来吗?!”
“……啊,亲爱的上校,我要怎么告诉你呢,”中校倚靠在壁炉边的砖墙上,随手把那份文件扔进了火炉中,“……我觉得您之前的提议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第48章
中校如醍醐灌顶,赶快打开了保险箱,翻出了那份她确实没有看得太仔细的报告。
第五页,第八段,在重要信息补充的小字段落里,霍尔维斯简略地写:
他辨别出了「生门」。依靠“听”。
中校的表情瞬间凝固。
良久,她无声地笑了,扶额苦笑,然后打开通讯器联络了某位正在路途中的要员。
“霍尔维斯走了。”
“什么?不是跟你说了,等我来吗?!”
“……啊,亲爱的上校,我要怎么告诉你呢,”中校倚靠在壁炉边的砖墙上,随手把那份文件扔进了火炉中,“……我觉得您之前的提议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什么?”
对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勃然大怒或者是气急败坏。
但中校并不在意。
壁炉里的火舌猖狂地舔舐着文件的边缘,很快,一阵火星迸裂之后,火焰跳跃着吞噬洁白的纸张,噼里啪啦几声,很快,一切都归于虚无。
暖橘色的火光映衬在那张如同银发一样毫无血色的的面颊上,为这张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暖。
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里映射出跳跃的红,火苗飘忽摇晃,仿若远古祭祀的舞。
祝宛对着通讯器那头的男人柔声道:“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现在是新时代,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做他们想做的事。”
“我们这些旧时代的冤魂,只会阻碍他们的前进。”
而看着年轻人驻足不前,是这个男人最害怕看到的事。
那边沉默了很久。
最后冷冷甩出一句:“让霍尔维斯自己来跟我说。”
紧接着掐断了这段内线通话。
图安珀尔不是被带走的,准确来说,他是被掳走的。
上一分钟,他还在给朝日歌剧院的当家花旦剥坚果,花旦夸他坚果剥得完整。粒粒分明,分给图安珀尔一杯热奶茶喝。
图安珀尔不太想喝来路不明的东西,出了门,就把奶茶倒卫生间了。
有点对不起人家的好心,但是没办法,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图安珀尔正在心里说对不起呢,下一分钟,空掉的奶茶杯落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到墙角。
图安珀尔被人电晕了扛在肩上掳走了。
他想起以往秋冬季节,身边的人苦于静电困扰,每逢换衣,必定是噼里啪啦紫蓝色电光闪烁、顺带惊起一片哀嚎的,那时候,唯有图安珀尔一人泰然,无辜道,诶,我不容易被电诶。
现在倒好,往前十余年没有挨过的电,在今天尽数归还到他身上,电得他腮帮子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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