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为了生存讨好我, 在宁国公府,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少年一顿,指尖蜷缩一瞬,双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 低着头嗫嚅了一句,“……世子真好。”
“更想嫁给您了。”
……?
当然,曾经入府想要代替他亲娘的寡妇人妻们也在府上, 也正是外面没有比宁国公府更好的活计,她们也不愿离开。
可能几个少年来自天南海北,有些是小倌, 有些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更有甚至曾经出身奴隶。
总之就是——
病重的娘,好赌的爹,贫困的家庭,破碎的他。
这可给人妻大姐姐们心疼坏了,一瞬间母爱泛滥。
也不知为何,有一对生生对上眼了,虽差了七八岁的年纪,却也热恋上了。
白御卿瞧了瞧自己满府邸的半老徐娘和半大小子。
嗯……
都是半的话……
他斟酌了一下,只吩咐下一句,“若是看上了,便给你们赐婚。”
众人大惊。
传下去。
宁国公世子又有绿帽癖了。
——让自己的后宫配对,甚至还玩什么赐婚。
好男风、好人妻、好水仙、好绿帽……
白御卿:……别造我黄谣了。
谁懂这种无力感?
他颇有些头疼地挥开了跟他讲着京中传闻的李肆书,男人低着头笑得牙尖都露出来,低沉着嗓音讲着这些,似是逗弄着他开心。
结果……弄巧成拙。
嗯……瞧着不太开心了。
公子垂着头看话本,脸色苍白如冷玉,唇角都没勾一下,只蹙眉挥开了他。
李肆书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配剑,护腕泛着寒光,男人高大挺拔,瞧着气势凛凛,抿着唇,又正色道。
“属下为公子解释过的。”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纯属无稽之谈,若是熟知公子一些的为人处事的,也只知他良善,是给了那些人安身之所的。
“……解释了什么?”
白御卿翻了一页手中的话本,垂眸没瞧他。
“解释您只是好心收留他们。”李肆书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东西,有些受挫。
猛然像条拉拢着耳朵的大狗般,低落蹙着墨眉道。
“但他们说,公子如今换了侍卫,怕是又好上了壮硕男子——说公子曾在三年前放言喜欢又高又壮的男子,招募了十个男人夜夜笙歌。”
“……这定然是假的。”
他“啧”了一声,松绿色的眸子暗了暗,嗓音略微低哑,带着几分晦暗压抑的怒火。
只觉得京中人为了吃瓜毫无下限。
李肆书也成黄谣的一部分了。
他本人并不是太在意名声这一类的东西,上京达官贵人们最是歧视混血,他当多了官,早就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事。
但牵扯到公子……
所以他将那传谣之人的手骨都差点捏碎了,笑眯眯低头看着那人惊慌失措,疼得脸色苍白,不断保证再也不敢瞎说了。
但是他生得高大,本就没轻没重,还是笑着露出牙尖,把那人手骨碾碎了。
白御卿却怔然片刻,抬眸看向他,纤细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语气颇有些正色。
“对,假的,别信。”
见公子如此正色,李肆书也略微一挑眉,隐去了自己寻到造谣源头,修理了个遍的事迹,继续低头哄着他开心。
笑话,不成,一点不笑。
喝酒?不成,身子太弱。
他曾在军中、玄麟卫之中混出来的那股自然亲近,和谁都能打成一团的亲和力,硬是无用了。
……公子自那日从地牢出来了,便少笑了。
公子笑一笑吧。
他俯身略微眯起双眸凑近他,嘴里还不断说着见闻逗他开心,也终于……得了他唇角的一抹笑意。
男人顿了顿,一瞬也露出笑容。
李肆书依靠着墙,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配剑,见他被逗笑了,才顿了顿,斟酌片刻道。
“……公子,虽属下不知您与墨玉发生了什么,也无权过问,但他对公子忠心耿耿,辞去了贴身侍卫一职之后,叮嘱属下良多您的日常习惯。”
白御卿翻书的指尖一顿。
李肆书拿出一本书卷,略微苦恼蹙起眉尖,“属下幼时生在垂蛮边境,后被宁国公大人招募,随着宁国公大人回京,中原字虽学了多年,但也看起来费劲——”字写得更是歪歪扭扭。
“墨玉侍卫这弯弯绕绕的一堆中原小字,着实看着费眼费神。”
男人弯起松绿色的双眸,俯身将书递给他,“……公子帮属下瞧瞧?”
白御卿抿了抿唇,翻开书页,尽数是墨玉记录的零碎习惯——
‘公子吃葡萄时去皮应去三分之二,若指尖触碰到公子嘴唇,不敬。’
‘公子每日睡到午时,午时之前院中不可有声响,需谨记。’
‘公子嗜甜,但不可贪多,有伤身体,需谨记。’
‘每月初五去醉仙明月楼寻白合雁姑娘领药膳,记得试毒,需谨记。’
‘公子喝茶之时,茶温需得一炷香之后呈上去,公子喜牡丹茶。’
‘公子自小身体虚弱,夏日喜披单衣看书,不可,为公子多披一层外衣。’
‘冬日常备汤婆子,狐裘也需要时时用热水暖了再上身。’
‘公子……’
白御卿一页页翻过去,略微闭了闭眸子,许久,“他就是这个毛病。”
“他辞了侍卫,向宁国公大人请命去了颍州军营,若公子不舍——”李肆书的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温和。
在他看来。
——像是两个小猫崽闹了脾气。
若是他的下属,闹了这样别扭的脾气,他素来是简单直接,提着二人的衣领,令二人贴上去和好的。
可是一只黑猫崽又倔又愚忠,一只白猫崽娇贵得都不能提着后脖颈拎起来。
李肆书翻了墨玉留下来的叮嘱一夜,每一条都细细看了,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他可是少有哄人的。
“……不。”白御卿打断了他,轻笑一声,那张病玉一般的面容勾起笑意,墨发垂着,瓷白的俊美面容上猛然带着笑。
“他若为自己而活,去了颍州,我总归是欣喜的。”
“……不告别吗?”
李肆书眨了眨双眸,却见白御卿只是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合上了书。
“我只气他一时愚忠,自以为是——他知道我不恼他,只不过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他也知我心里念着他。”
况且——墨玉那天雨里,跪着向他请罪离去的身影他看了许久。
抿着唇,双眸红着,却格外珍重,脊背绷直跪在雨里。
“待属下,更强之后,会好好回来,护着公子……此时,无颜相见。”
白御卿给了他一把伞,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油纸伞上。
正如这些年里,墨玉一次次为他撑起伞,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宛如影子般沉默静立。
眼神却一直追随着白御卿的背影。
他摸了摸墨玉的头,一如摸当年雪地里满身血的小少年一样。
白御卿放他走了。
有些人是注定要各奔东西的,人也总是来来往往的,他作为一个守在宁国公府,被注视的目标,总是静静垂眸看着所有人。
他少出门,少有瓜葛,可他也年少,也曾羡慕过应好鲜衣怒马,嫉恨过陆煜行前途光明。
与人少有瓜葛的好。
……他总是这么劝自己。
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在热烈的年少隐下的灼烈,学会了窝在屋中看着话本,自怨自艾,如何是在最肆意的青春,想着少爱几分人,离别时总会难过,如何是在洪流中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那时他在雨里,却在想,墨玉,别回来了。
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吧。
……并非为了我,并非为了忠。
只寻找到自己今后而活的目的。
因为——
[卿卿,剧情线真的崩坏了,那一夜之后,读者天天在评论区下骂,天道开始大刀阔斧的更正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明明说好了,不会让您痛的……]
白御卿轻咳一声,止住李肆书一瞬间僵硬急切的动作,漫不经心用手帕擦拭去唇角的血丝。
因为——他不会一直在那里的。
他不会待在原地等着所有人。
不会等着应好,等着陆煜行,等着墨玉,等着白合雁寻找到最补身体的药膳,等着柳朝朝再研究出更好吃的糖糕,等着陆清文寻找的自己的夫婿——
可墨发的青年宛如冠玉般俊美的脸庞苍白,薄唇被血丝氤氲得艳红,却扯出一个柔和的笑意。
他抬眸看着浑身僵硬的李肆书,像是回馈他费力逗他笑一般,问了一句。
“那你瞧见墨玉洋洋洒洒给你一本书的时候,什么想法?”
男人顿了顿,带着茧子的指尖略微轻颤,低着的头被长卷发遮住晦暗的眉眼,下颌线绷紧,松绿色的双眸素来泛着氤氲曦光的,此时几分暗沉。
他又拿起一张新的手帕递给他。
嗓音低沉哑然。
“属下在想,公子……可真难养啊。”
像是叹息。
第64章
“哟, 陆侯爷?”
李肆书挑了挑眉,伸手扼住了陆煜行的后脖颈,一瞬间刀光剑影, 剑气的轰鸣声凛凛——
“……滚。”
陆煜行冷冷看着他, 二人的剑同时出鞘, 虎口阵阵发麻,嗓音几乎是喉头里挤出来一般。
“堂堂陆侯爷跟个采花贼一般,夜半三更,这是如何?”
“……莫要打扰了我家公子休息。”
李肆书冷下表情,松绿色的双眸在夜色下近乎暗流涌动。
月影灼灼, 昏沉的天色下二人对峙而立,陆煜行的剑与他相拼, 指尖发力,虎口震颤,二人的表情却漠然,丝毫看不出手臂的震动与手背绷起的青筋。
“让我见他一面。”陆煜行哑声开口,尾音也发颤, “我无意与你较量。”
他握着剑的手略微发抖,血从袖口滴滴答答流出来,蔓延到了剑鞘上。
——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
“……公子说了,不见你。”
李肆书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伤, 继续发力,手腕一转想要挑飞他的剑。
陆煜行听到他的话猛然一顿,随后虎口开裂, 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剑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击飞了他的剑, 反过来一手扼住他的衣襟。
面容猛然靠近,可怖到窒息。
他双眸晦暗,狠戾阴冷。
“那你就滚。”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李肆书感受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低声呢喃,似笑非笑,“竟是生生受了我的剑气,侯爷的手都裂了,你不知习武之人的手腕不可如此莽撞?侯爷这采花贼做的,真是急切啊。”
血还滴滴答答从他捏着剑鞘的手上流着,绷起的青筋被血氤氲,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茧子的手指尖略微蜷缩。
“别拦我——”他的嗓音低哑,宛若从地狱来的恶鬼,却说,“我不想与你较量,扰了他休息。”
“唔……”
陆煜行说完这句,懒得听他废话,一脚便要踹到他身上,却被李肆书击了手腕,生生放开手,挣脱了那一招。
李肆书扫了一眼便知道他气息不稳,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嗓音听不出喜怒,反而漫不经心,似是几分感叹。
“前些日子刚因为刺杀从地牢里出来,侯爷一身伤还没好吧?何必这么急切?”
他又蹙了墨眉,似是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谴责,“血腥味浓重,别惊了公子。”
陆煜行抹去自己手腕上不断流出的血,冷嗤一声,“若你不拦我,我身上的伤也不会裂开。”
“咻——”
话音刚落,陆煜行手上的剑却掷出去,宛若划破虚空一般,剑气纵横,李肆书歪了一下头,堪堪躲过了那一剑。
利剑钉入耳后的墙壁,剑身发出颤抖的剑鸣,嗡嗡作响,可见力度之大。
几缕发丝随着夜风飘落。
李肆书垂眸看着,怔然片刻,他伸出指尖勾绕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语气,“头发又长了,算错了分寸,竟被你削去了这么多。”
“少废话!”
一道暗影猛然向前,近乎是一瞬间刀剑嘶鸣,剑气甚至动荡了门扉,在夜空中极其刺耳,近乎响彻云霄。
来来往往的招数之下,二人的身影近乎看不清,一时纠缠得难分难舍。
夜露深重,树下翠叶的露珠也被震颤而落,落得四分五裂。
天光渐渐明朗,远处传出一抹曦光,略微照亮了二人缠斗的身影。
陆煜行的发丝被汗水氤氲得透彻,湿哒哒黏在脸上,一滴血顺着下颌线落下,面前的李肆书也同样狼狈不堪,撑剑而立。
男人的脸上几道血痕,松绿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凝重,低低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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