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的手又慢慢松开,因为不想见侍从的目光,最后索性闭上眼掩耳盗铃。
半梦半醒间车身“咯噔”一下好像压到什么东西,和冬警惕地睁开眼,公主已经抱着她一只手臂、枕着肩膀睡着,和冬抚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低声问侍从:“发生了什么?”
侍从努努嘴示意她朝后面看,和冬降下车窗,回身看去,这才发现原本排列整齐的车队已经分成两队,两队呈前后包围之势夹着一辆智能车,把人逼到骑线行驶。
后车紧跟,前车还在压速度,直到跟他们乘坐的这辆拉开距离,就在这一瞬,开车的侍从说:“退后。”和冬下意识往后一靠,车窗旋即升起,只听后面“砰——”的一声,仿若滑坡雪崩,平静的原野都为这道巨响惊的一颤。
公主猛然抓紧怀中抱着的手臂,和冬担心她被吓到,来不及惊讶,轻轻拍抚这人的脊背:“睡吧,没事,我在呢。”
等这阵余波过去,后车加足马力跟了过来,和冬才有时间降下车窗看去。
那辆被堵截的智能车已经凹陷成了一副废弃车厂中等待回收的模样,引擎冒烟,左前轮孤零零的从车身散落滑到道路之下,车内乘客匆忙踹开前车玻璃,叼着摄像机从里面爬出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坏了就算有人救援也要听一阵狼嚎了。运气不好,身上正好有伤口不能挪动,被狼吃了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和冬这么想的时候,属于他们车队的一辆车见人没死倒了回去,哨兵发达的视力足够让和冬看见接下来的动静,——侍从官踹开车门拿着枪走了下来。
开车的侍从这才说:“从你朋友家里出来就跟着了,路上甩掉一次,再跟过来我们才发现车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贴了跟踪器,嘿,真有他们的,要我说这群狗仔也够敬业,难怪老先生躲他们躲到乡下。”
“砰——”的一声枪响。
和冬久经战场虽然诧异他们处理方式,但对此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侍从也十分平静,只是话头一转,说道:“要是贴的不是跟踪器而是炸弹,我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话间车队车辆归位,引路、侧护、断后的各司其职,到了晚上八点,夜幕降临,浩浩荡荡的车队这才赶到今天的目的地。
和冬扶着公主下车,两个侍从后后备箱里拿出莉莲准备的东西跟在身后,到了门口,和冬上前敲门。
刚敲了一下,大门便被人打开,和父好像等候已久,目光在打头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这才说:“进来吧,进来吧。”
乡间别墅偏僻,和父的老朋友本是用作度假根本没准备多少东西,里面唯一可以称得上星际化的设施就是早被淘汰的炒菜机。
在知道他们一行人要来时,和父就投入原料将炒菜机打开,带他们到大厅入座的时候还说:“你们没吃饭吧?再等十分钟就好了。”
和父脚伤严重,走起路来竟然已经到了需要拐杖辅助的地步,和冬匆匆为他跟公主介绍一遍,侍从打理房间为公主烧茶倒水,和冬便在和父“失礼失礼”的声音中带他回到房间治疗。
莉莲装的治疗仪派上了大用场,和冬对着扫描一下发现和父不仅骨头错位,脚踝那里都有了积液,如果再拖下去脚部坏死也不是没可能,这远比她预想中还要严重,和冬忍不住道:“您怎么不早点说?”
和父道歉:“我的错,我的错,我就想搬来这里已经麻烦老朋友了,不好再让莉莲一个向导还为我奔波……”
听到父亲的解释,和冬打开治疗仪的动作一顿,为刚才话语中的责怪意思自责,自己这个最应该看护的女儿都不在身边,又有什么立场抱怨父亲呢?
她们给人添太多麻烦了,父亲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和父以为女儿还在生气,试探道:“和冬?”
和冬这才回神,在人察觉前拉出治疗仪上的匣子灌入治疗液,蹲下身将和父的脚固定在椅子上,虽然哨兵经受过医疗培训动作利索,但牵扯到伤口,和父还是不免发出痛呼,和冬按住他的膝盖:“不要动,频射治疗仪要等十五分钟。”
和父疼的出了一身冷汗,等治疗仪嗡的一声开始运转,原本没有知觉的脚踝越来越痛,他自觉好了一点,问:“首都星不是闹得正厉害,你这时候带着公主过来见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那里的事跟公主无关。”
和父想到公主一个向导好像确实也不会受人夺位波及,这才道:“那就好,你们没来前我一直在想首都星到底怎么样了,你刚去那里就发生暴乱,现在竟然又来了一次。”
“真是,”和父摇摇头:“人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外面战争刚结束,帝国内乱又起来,一天天的总不叫人安生。”
和冬盯着治疗仪上跳动的数字没有说话,和父忍不住问道:“你跟公主怎么样?有没有商量好什么时候结婚?我这里还有你妈妈留下的吊坠,那时候她就说要给你,但你不愿意戴,如果公主不嫌弃,我就交给她……”
第61章 和父伤势处理好已经是九点多,侍从们正好伺候公主吃完饭在厨房研究……
和父伤势处理好已经是九点多,侍从们正好伺候公主吃完饭在厨房研究那种老式洗碗机怎么用,见到他们从房间出来,开车的侍从呼喊和冬:“和冬!这里有给你们留的晚餐。”
和父看着他们互动,好像对女儿跟侍从朋友般的相处模式感到好奇,和冬摆摆手,“喝过营养液了,公主呢?”
“在客厅,她想在睡前跟你见上一面。”
公主如果没有工作,晚上睡觉就比较早,再加上今天舟车劳顿,确实到了睡觉的时间。
和冬说:“我们不会耽误太久。”
和父脚伤恢复大半还不太习惯用伤脚使力,手上仍旧拄着拐杖,跟和冬一起出来,就见公主正坐在客厅喝茶。
桌上摆着一些在卡特琳宫常见的点心,和冬一看就知道她没胃口。
但在和父问晚饭怎么样的时候,公主还是微笑道:“很不错,感谢款待,您的伤好一点了么?”
和父坐在公主左侧,和冬坐在右侧,她虽然能旁听,但也无法干涉两人对彼此的初印象。和父对公主很是恭敬,就像他带和冬去军工所遇到的任何一个高级职称的研究员,公主也很客气,凡是和父问到的,都尽量回答。
最后和父无可避免的提到王后:“听和冬说,你们准备结婚,我想问一下,殿下,王后已经知晓了吗?”
王后同意吗?
公主跟和冬对视一眼,和冬张口想要代其回答,普琳却轻轻摇了一下放在裙摆上的手,示意哨兵不要出声。
“我必须跟您坦白一件事,”公主轻声细语道:“我跟母亲的联系并不紧密,王室也推崇婚姻自由,选择和冬跟她在一起是我的决定,目前包括内勤厅在内也没有人出来干涉。”
和父好似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短暂的看了一眼和冬,说道:“这样啊,和冬二叔前一阵子兴致勃勃筹办婚礼,我还以为他动作这么大是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既然没有的话,我们这样做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公主摇头:“不会,我跟和先生早已见过面,他知道我的意志,也乐于见到这一幕,所以才会积极帮忙筹备,我很感谢他。”
“我也很感谢他。”
和父露出微笑:“您大概不知道,和冬虽然在我身边长大,但自从分化后被送入军事学院,这一路以来我这个父亲对她的关照远比不上她所遇到的那些贵人,学校里的老师、战场上的同伴、首都星的和家,他们做的比我好多了。”
“我再问殿下一个问题,如果感到冒犯您可以不必回答,请谅解一个父亲为孩子考虑的心意,毕竟王室在帝国实在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在其之下无论有什么成就,普通人还是平庸如蝼蚁。”
“您讲。”
“……殿下会为雅各布王子忧心吗?我知道王子跟公主不同,很有进取心,但你们毕竟一母所出,年龄也相差不大,大概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见到他受伤,您也会很痛苦吧?”
“……”
杯盏放到桌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咯——”
谈话结束。
—
和冬跟公主在这里停留了三天,和父像是对待和冬一样对待普琳,在莉莲来看望的时候,也会跟公主解释:“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莉莲是和冬的妹妹,也是我的女儿,我们虽然是两家人,但其实是一家。”
公主并没有在和父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介意,莉莲大包小包的走下车,看着安然坐在庭院的公主,眼睛闪亮的凑过来跟她打招呼:“看和冬那么赶时间,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小姐一面。”
向导很难不讨人喜欢,他们天生自带亲和力,尤其是面对莉莲这种实打实的对自己的欣赏目光,普琳就算因为她跟和冬的亲近不快,也很难讨厌她。
莉莲问候完公主,这才拉着和父上下打量,见他手里还握着拐杖,有些责怪和冬:“她不是拿了治疗仪回来吗?为什么你的腿还没好?”
和父抛开拐杖:“早就好啦,只是我觉得到了我这个年纪似乎确实需要一根拐杖,如果去钓鱼的时候有拐杖,就不会麻烦你们往这荒郊野外跑一趟。”
莉莲:“胡说!叔叔你还年轻着呢,我妈都说了,研究所还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你,说你是个俊老头……”
两人走远,侍从拉开门走到公主身边:“亨瑞先生说局势大致稳定,王后被囚禁在寝宫,雅各布王子不见踪影,大概被支持者偷了出去,他让您尽快回到塞巴斯蒂安,那里毕竟是国王赏赐的封地,就算有人从中动手脚,想将王后一派一网打尽,碍于情面也不敢在塞巴斯蒂安动手。”
公主看着那一老一少的背影,在侍从支起耳朵准备听从命令的时候,说:“老先生似乎并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侍从下意识道:“他对您跟和冬一样,吃的东西都是分开做的,知道您喜欢吃布丁,昨天研究了很长时间呢。”
“大概他就是这样的人吧。”
公主站起身:“能教育出和冬这样的孩子,他又会是什么坏人?他对谁都好,都体贴,即使不喜欢不同意也不会让人感到困扰,估计也不会干涉孩子的决定。”
“只要不干涉就可以,比他们好多了。”公主喃喃道。
公主所料不假,在临走前,和冬也确实听见和父这么说:“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和冬,人生是你自己的,就像你那时候执拗的要从军为国效力一样,我虽然担心你会不会在战场上受伤,但也会坚持将你送到车站。”
和父拿出口袋里的吊坠,海蓝宝石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因为你的妈妈没有怎么介绍,所以我也无从得知它的来历,直到半年前一个宝石收藏爱好者不知道怎么联系上我,我这才知道它的底座是人类星际旅行时乘坐的那艘飞船的一部分。”
底座是很深邃的青铜色,而那艘在博物馆展出的飞船外表依旧是众人见惯的银白色,听讲解员说那是古地球因为材料革命研究出的特殊材料,不灭不朽,过了五百多年,性质仍然稳定,甚至比现在一味追求廉价的飞船制造商的产出还要好。
如果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们大概也无从得知它的来历。
和父道:“宝石就是普通的能量石,帝国所拥有的矿藏行星中几乎都能开采出来的浅表矿石,那个收藏家说可以把宝石留给我,他只要底座,但我没同意,就算它不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我也不会同意,本来就是一体的东西,为什么要将它们拆开。”
他拉起女儿的手,将吊坠放到她手里合上:“早就想给你了。”
父女两人相触的手没有放开,和父深吸一口气,对和冬说:“公主此人有智而无慧。”
她是公主,是贵族,是跟人一起决定发动战争、坐在平民尸骨垒叠而起的王座上,那个实打实的上位者。
“与你二叔相类。”
不是莉莲这种见到小猫小狗受伤都要抹眼泪的向导,是个愿意为了不可知的野心冒险接待通缉犯,一直盘算着自己利益的政客。
“不是良配。”
和父好似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太重,松开手,看见和冬低垂着头,转变话题:“我考虑很久,最后觉得实在不应该由我代替谁来表态,相爱并不是罪过,所以决定将吊坠交给你。”
“我的和冬也是个冒险家,是个勇士,跟你妈妈一样不爱听我说话,但我希望你幸福快乐。”
当了父母后真的很奇怪,和父站在门口跟莉莲一起冲着远去的车队挥手,总是对小孩抱有一层又一层的期望。
一开始只期待她能从繁育中心顺利出生,她出生后又希望她能够拥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品质,拥有一个精彩漂亮的人生,但当她真的做到之后,却又开始烦恼自己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压力。
和冬,其实你怎么样都无所谓,是不是上校无所谓,有没有结婚无所谓,要不要跟一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也无所谓。
因为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可能因为什么事就停止爱你。
汽车远走,莉莲说:“叔叔,和冬回来你很开心吧?说好了第二天要联系我,结果因为他们在一直没给我消息,我来之前还真以为他们走了。”
和父很抱歉:“我其实不太想麻烦你过来,所以总是下意识忽略你的消息,但却忘了你联系不上我会更担心。”
莉莲大方的原谅他:“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叔叔,我可是绿洲星一级精神治疗师,年入很多很多万,再过十来年就可以自己建一栋别墅的人!”
“真的吗?这么挣钱啊。”
……
车内,和冬将吊坠交给公主:“爸爸拿给我,我决定交给你。”
“希望殿下能连同我的心意一起保存。”
“和冬,”公主握着吊坠,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拿着一块可以灼穿手掌的烙铁,哨兵看着她,那双眼睛一如她梦见这人时一样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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