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伊老师震惊地看着电视里的晨间紧急播报新闻。
新闻报导,有一群未成年男学生因为无照驾驶重型電單車在山道上竞速,被迎面驶来的大卡车卷进去,送医后一死六伤。
死的那位死状凄惨,除了头以外,全身骨折、被车轮压得血肉模糊。
据说卡车迎面撞上时,他把后座的友人强推下電單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那位朋友,也才会整个被卷进车底,送医前就被声明死亡。
电视新闻里的死者照片,因为未成年,被打了马赛克,但蝶伊老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新闻说,那附近本来就有不少八加九去跑山,之前也发生过几次死亡摔车事件,但挑战者还是前仆后继。
蝶伊老师看着事发前一晚,蝉发送给他的消息。
消息是一张照片,蝉和一堆朋友拍的。
照片里的蝉站在阳光下,背后是成群的電單車,蝉被簇拥在中间,笑得前所未有的满足灿烂。
照片下方还加了标语:“短暂而精彩”。
蝉的遗体被送进镇内最好的殡仪馆。由于蝉的父亲是大人物,许多商界人士来哀悼,感叹蝉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就在那之后不久,蝶伊老师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是匿名的,蝶伊老师翻来覆去,都找不到任何足迹辨别寄件人的名字。
信件内容是用铅字体印刷的,上头只有两行字。
敬启者:
敬邀 胡蝶伊老师前来我校任职,如蒙应允,不甚感激。请持此函迳洽本校训导处吴主任佳萌。
康柏高级中学附设中学 敬邀
蝉的标本纪录•完
第37章 纪录之间(三)、上 篇
我按着毕尹给我的地址,来到了位于蜂蜜街巷内的情趣旅馆“HoneyMoon”。
深夜一点钟,客人几乎都进门办事了,柜台只有老板,就是我初次到访时那个女扮男装的巨汉,他穿着粉色围裙、戴着金色卷毛假发,和之前一样超吸睛。
“欢迎光临HoneyMoon!请问今天需要什么房间……哎呀。”
但这回他一看见我,便露出喜容,从柜台冲出来拉住我的手。
“您一定就是胡蝶伊老师吧?我是Teddy,本名张心美,你叫我心美就可以了,我是这间旅馆的老板,也是毕尹的母亲,上次不知道您就是小毕的导师,没有好好跟您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我浑身僵直,巨汉把我拉近他的胸膛,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我。
“老师真的好可爱啊!真的已经二十九了吗?单身吗?结过婚没有?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经营情趣旅馆有没有兴趣呢?”
我正不知做何反应,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冰冷声线。
“……我应该有告诉你从后面进来,你还是一样听不懂人话,胡蝶伊。”
我回头一看,毕尹穿着难得的灰色帽T家居服,正一脸阴沉地望向此处。
他也不理会那个巨汉,像先前那样一把扯过我的手腕,把我往店后拖,一路拉进了尽头的某间房间里。
“啊,等一下,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母亲。”毕尹冷声说。
“呃,可是他怎么看都像是男……”
“他是我养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是我妈。”毕尹面无表情。
我只好问:“所以你养母,就是HoneyMoon的老板?”
毕尹那张俊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以前不是,我上国中以前她在酒店工作,后来才顶了她同事的店,大概跟我进康柏差不多时候,心美平常也不会让我去店里。”
我这才了然,这就是为什么当初HoneyMoon会破格雇用叶艾利这种未成年孩子、还多给他薪水的理由,毕尹这个别扭的孩子,竟然保密得如此彻底,我看连安特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康柏资优生的大秘密。
也难怪毕尹当初会立即识破宋金姑的照片是自导自演,毕竟情趣旅馆就是他家,查一下住房纪录就知道她是一个人来开房间的。
“毕尹,这是……你的,呃,房间吗?”
毕尹掩上房门、开了灯,我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四平方米大小的房间中,房间角落有张床,靠窗的地方是张朴素的书桌,旁边有个吊挂制服的衣架。
除此之外压倒性占领这房间的物品,是书。
四面墙上全是书柜,里头齐整地放满各色书籍,多数是课本和参考书,但也有不少图鉴和杂志,还有塞满整整一书架的棋谱。
“有什么不满吗?”毕尹冷冷说:“我说过了,我们的谈话不能让任何人听到,学校风险太高、蜂蜜街其他地方也不安全。”
“不,我只是想,真不愧是你的房间。”我笑着说。
看得出来这位康柏学霸律己甚严,房间虽然塞满物品,但井然有序,一点多余的空间都不浪费,跟我幻想中青春期少年房间会有的样子截然不同。
毕尹没好气地说:“我很久没住这里,进康柏后几乎都住在宿舍,这里都是小时候的旧物,想趁机探我隐私就免了。”
我呐呐收回视线,其实在“分类游戏”之后,我们是第一次像这样单独面对面。
那天游戏结束后,我在与毕尹会合前,就被到处找我的二R学生堵到。
我那时的样子十分凄惨:上半身衬衫大开、外套不翼而飞、裤子被人扒到裂了条腿,兼之满身挫伤和瘀青,眼下还肿了一大块。
令我意外的是,我的学生并没有嘲笑我,而是簇拥着我、把我带去保健室。林校医替我上药时,那些男孩还站成一排在我身后,活像什么角头保镳似的。
罗莫思也在其中,他用略带嘲讽、又夹着感慨的语气对我说:“辛苦了,胡老师……不,二年守班的‘工蜂’。”
我知道我是“工蜂”的事情一但传开,日后必定有许多麻烦。
但此时此刻,能让这些孩子以英雄归来的眼神看着我、崇拜我,还是有种达成里程碑的畅快感。
二R因为水球摊位大受欢迎,在冬眠期的颁奖典礼上,拿到了班级赏第三名。
据说我坐台那两个小时,就赚到了整个蜂鸣祭三分之二的蜂点数,虽然不知道像我这种大叔落水有什么好看的,但我头一回感谢起康柏学生的嗜虐欲。
最佳社团赏理所当然由康柏戏剧社夺得,社团本身拿到了两万六千多的蜂点数,刷新了蜂鸣祭的社团得点纪录。
但身为社长的范谢米却没有出席领奖,由副社长代领。
我想猎捕我失败的事,肯定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毕竟他是拚着被我灌药的折磨,也想让我成为被“酿蜜”的对象。
但我不单没能成为他的猎物,他自己还成为猎补不成的败因,这对自视甚高的谢米而言,不啻为极大的侮辱。
除了戏剧社,卫弗明所在的桌游社、江焰所在的新闻社分别夺得了第二、第三的宝座。
我事后才知道,卫弗明和江焰约定,说他能提供百分之百猎补到蝴蝶的情报,但条件是江焰无论事成与否,都必须将自己获得的点数分一半给自治会。
江焰冒了这么大险、跟我在顶楼周旋这许久,最终只入袋少少300点。我要是卫弗明,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经过这次的分类游戏,我更确信了两件事。
其一是,守则的“制定人”,绝非如莫思所猜想的,是由“工蜂”随机轮序。能够操控蜂鸣祭点数、定出如此缜密又残忍守则的人,也绝不是学生恶作剧等级。
其二,守则的制定人,至少在这次的游戏里,是完全冲着我来的。
刚开始知道许弥勒是“蚁”的领袖时,我便感到不对劲了。
依照赖安特的说法,品种中的序号,是根据该人在同质性学生中综合表现而定。而许弥乐此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该被评价为领袖。
让他成为领袖的唯一理由,就是守则制定人认为,这样设计比较有趣。
除此之外,“萤”的领袖卫弗明、“蝉”的领袖范谢米,都是明摆着跟我结下梁子的学生。
最后叶艾利的自白让我更加确信,守则不单是针对我,更想伤我、折磨我,他想看我的好戏,看我在他的手掌心翻腾挣扎、以此取乐。
“你……会被守则处罚吗?”我问毕尹。
当初许弥勒猎捕我时,毕尹为了救我,透过对奕转播展示我的守则通知。
这无疑是严重违反守则禁止规定的行为,当时有不下百名外宾都在场与闻,虽然毕尹并没明确说出“守则”二字,但这已足以让守则找他的碴。
对此我心怀愧疚,要不是我一时失察、中了许弥勒那家伙的烂计,陷入无法自救的状态,毕尹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救急。
“……还有心情担心别人,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但我家资优生显然不打算跟我叙旧,确认窗帘是拉拢状态后,毕尹把一个大纸箱“砰”地一声放在我面前。
“这是……”
我看了眼纸箱内部,里头大多是文档,也有不少照片和笔记。
“这就是我要请你协助调查的事情。”
我拿起最上方一份文档,上头写的是“少年U氏死亡结案报告”,右上方是镇警局的徽章,打开后赫然是凶案现场的照片。
照片中的地点我十分熟悉,是我每日必报到的、康柏宿舍的大浴场。
照片里的大浴场拉起封锁线,我平日泡澡的那个大浴池里,此刻染成了令人心悸的鲜红,磁砖地板上也全是鲜血和泥印。
而就在浴场中央、出水口的正前方,飘浮着一具面色苍白的尸体。
这人的五官我也不陌生,和大魔王江焰几乎如出一辙,相像到让人发寒的程度。
“这人就是江游,江焰的双胞胎弟弟。”果然毕尹说:“去年蜂鸣祭后的三月十五日,江游在宵禁过后,被人发现陈尸在大浴场里。”
我有些惊讶,不是江游的死,这事我早已从各处听说,而是死亡的日期。
三月十五日,0315,我想起江焰的手机密码。
“除此之外,江游他还有另外一个身分。”毕尹说:“江游和我一样,都曾是守则指定的‘运行人’。”
我眨了眨眼,这事倒也不意外。守则相当有眼光,选择的运行人都是特别优秀的学生,毕竟这种游走犯罪边缘的勾当,笨蛋或弱鸡可做不来。
但让我觉得可怕的是,守则不单眼光好,还能找出这些优秀学生的弱点。单看他能捏到毕尹软肋这一点,就值得给他十个嘉奖。
“你想要的‘情报’是什么?”我忽问。
第38章 纪录之间(三)、中篇
毕尹先是愣了下,随即“啧”了声:“安特那家伙。”
他无视我的问题,对着我耸了下肩。
“既然你知道交换条件的事,就省了我说明的时间,江游跟我一样,也是和守则许了某个愿,才成为运行人的。”
“那江游许的愿是什么?”我知道再问毕尹也不会说,便顺势换了话题。
“查明‘守则’的真相。”毕尹说。
我一怔,“……守则同意这种条件?”
“嗯,如果不是这样,江游这种人不可能同意当运行人。”
我一想也是,虽然我并没有直接见过这个孩子,但从他能让毕尹如此挂心他的死看来,肯定不是普通人。
“江游和守则约定,他为守则担任一年的运行人,但遇到他不想运行的对象时,江游可以拒绝,另外就是江游想停止时,守则必须立即让他脱离。”
“可以这样约定吗?”我有点意外。
“似乎是没问题,但条件越宽松,守则给的情报也会打折扣,一切端看运行人自己的决定……而我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江游死前曾经来找过我,他把他和守则的约定都告诉我,还把这东西交给我。”
毕尹的食指尖出现一张黑色的识别卡。
“这是……”
“江游的康柏手机识别卡。”毕尹说:“手机识别卡相当于学生证,按理说除非特殊状况,否则没有哪个康柏学生会把这玩意儿随便交给别人。”
“所以……里面有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但毕尹说了令我意外的话,“江游替他的识别卡设置了密码,但我跟他其实不熟,也不好去问江家人他平日使用的密码。”
“那从他的基本数据去推呢?大多数人都会用生日之类的当密码不是吗?”
“全试过了,生日、学号、身分证字号、使用过的手机号码,甚至连他宿舍房号都试过一轮,没有一个是对的,识别卡密码错三次就会锁卡一天、锁卡三次就会禁止读取,所以也没办法用穷举法。”毕尹说。
我不禁哑然,这么看来,江游这孩子,在接到运行通知时,肯定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才会把识别卡特别交托给旁人,还设置了谁都猜不到的密码。
但究竟是什么?是什么秘密,会让一个十六岁孩子,做出这种留遗言般的行径?
“除了识别卡,江游还把他生前调查‘守则’的过程都纪录了下来,和识别卡一并交给了我。”
毕尹在纸箱里拿了本笔记本递给我,看上去和蝶伊老师那些“标本纪录”有几分相似。
我粗略翻了几页,江游的字非常整齐漂亮,娟秀中又带着某种率性奔放,虽然没跟他本人聊过,但光是看字,我就对这孩子有了好感。
“所以江游不是出意外,而是因为查到什么与守则有关的事,被干掉了吗?”
“要是我知道,就不会委托你调查了。”毕尹冷声,“当初我听到江游出事的消息,就立即和安特他们赶往现场,但大浴场已经被封锁,江游放在宿舍的物品也被不明人士带走,包括运行人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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