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瞪我,以我的鸡掰程度,可能会不顾一切发言。但毕尹此刻的眼神中带着求恳,我难得见他如此柔软,不自觉地垂下了手。
“……嗯,没有问题,就照案通过吧!”毕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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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法打工的事,并未就此落幕。
周一早晨,我按例到宿舍屋顶,一边吸收日月菁华、一边完成我的晨间瑜珈,流着一身的香汗,正打算到澡堂冲个好澡,再准备上二R的生物课。
但我路过澡堂时,看见林校医急匆匆从我身边经过,一问才知道,是叶艾利在运行禁诫处分的过程中晕了过去,我便忙跟着学生们到禁诫室围观。
我还是第一次拜见康柏的禁诫室。禁诫室在校舍西侧地下一楼,由两个小房间组成,左侧房间是给监督教师休息用的,另一侧则是学生用的禁诫房,里头一清二白,只摆了一张书桌、一把铁椅,四周全是灰色无机的水泥墙。
虽说环境比我想像中好一点,但对十多岁的青少年而言,要被关在这种没窗、没电子产品的地方自闭几个小时,还是颇让人掉SAN。
好在叶艾利过不久便自行苏醒,林医师诊断结果,是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良,与禁诫关系不大,让教师们都松了口气。
叶艾利被导师护送去医院时,许多学生都聚在门口看热闹。我在人群中看到章德马,他以担忧的眼神目送着叶艾利的背影。
“蝶伊老师知道吗?康柏禁诫室的传说。”
我和宋金姑中午在学生餐厅吃饭,自从仲裁的事结束后,她就常缠着我吃午餐,大概看我心情不佳,便主动跟我聊起来。
“传说……?”
宋金姑点了份和风油醋沙拉,我点了一份千层起士意大利面、一份野菇松露奶油炖饭、一份瑞典肉丸笔管面,正从前菜烤栉瓜开始吃起。
“对啊,你不知道吗?康柏的六大不可思议传说。”宋金姑说。
没想到康柏连校园传说都如此遵循数字强迫症。
“哪六个?”我问。
“我想想……第一个是‘血淋淋的升旗杆’,就是毕尹同学每天升旗的那根杆子,传说在黄昏时会突然变成鲜红色,还会有内脏会往下流。”
烤栉瓜卡在我喉口,我没想到第一个就如此劲暴,正想叫停,但好在下面几个分别是“校长室的烧焦脸”、“自动弹奏的钢琴”、“手球场的击球声”还有“深夜的训导处广播”,听起来都还算是寻常学校会有的恐怖传说。
“第六个传说,就是关于旧禁诫室的。”宋金姑说。
“‘旧’禁诫室?跟现在这间不一样吗?”
“嗯,以前禁诫处分会加上体罚,传说曾有学生因为体罚过当,惨死在禁诫室里,后来学校就把那间禁诫室封起来,现在已经没人知道在哪了。”
宋金姑刻意凑到我耳边。
“据说现在浴场附近的墙上,还会突然出现旧禁诫室的大门,如果好奇打开,就会被拉进里头折磨一番,有人听过墙壁里传来惨叫声呢!”
我把餐盘拿去回收时,看见坐在餐厅角落的毕尹。
他依然是独来独往,别说他本来就玉山蓟藜,先前和我的事被“蜂前线”乱报后,敢接近他的男学生就更少了。
我走到他对面一屁股坐下。他点了虾仁炒饭搭玉米浓汤,意外孩子气的菜色。
“为什么那天不让我插嘴?”我问:“你也觉得里长伯的提案不妥,不是吗?”
毕尹冰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搭理我。
“成绩问题确实需要解决。在康柏,成绩不好的学生没有人权。”
“你知道读书会的事。”我说:“你知道他们贩卖考题,还和他们狼狈为奸。”
“那不算贩卖考题,只是根据考古题制作相近的模拟试题。”
我冷笑了一声,毕尹问我:“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原来康柏模范生也不过如此。”
“那是Jeffery的提案。”毕尹耳根涨红:“卫弗明做了三届自治会干部,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一般他的提案,没人会否决……”
“但你才是会长。”我打断他:“原来如此,單車收费的事也是这样,你明知道不对,却没敢照自己的意思运行,你的独裁只用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像是赖安特或是罗莫思,遇到比你更强的对手,你就退缩了。”
“胡蝶伊。”毕尹再次连名带姓,“你对康柏一无所知、对自治会也是,少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你是不是忘记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我摸摸鼻子,这事我一直装傻,要是毕尹不提,我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但果然毕尹的记忆力没我那么糟糕。
“康柏不是有理就能站得住脚的地方,Jeffery的影响力超乎你想像,明年选举要赢,他的支持是必要条件,在这种事情上跟他闹翻没有意义。”
毕尹叹了口气。
“总之你不要老爱多管闲事……艾利的事也是,我会想办法,你不要瞎搅和,否则我就动用会长权限让餐厅卖一个月的素食,明白了吗?”
我噤若寒蝉,但同时有点意外,我本以为毕尹会利用我输棋的事,叫我立马滚蛋。虽说我也有我的对策,没想到他对我如此心软。
“……年底的扮装舞会,你找到舞伴了吗?”
我还在思索,便听见毕尹问我,语气有几分迟疑。
我一怔:“我是老师,不用参加舞会吧?”
“我说‘守则’,你有收到短信,你就是工蜂,工蜂就得遵循守则,女伴就算了,反正宋金姑多半会缠着你,你打算找哪个男的一起跳舞?”
“随便抓个人不就得了?大不了找许同学充数。”
许弥乐自从上回被我恐吓胁迫过后,就对我言听计从,我一通电话随传随到,比莫思还要好用,实验课还会帮我抬器材。
但毕尹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善。
“你没看清楚守则吗?对象不能重复,康柏学生定额是偶数,如果Jeffery的方法奏效,每个人原则上都能找到配对,而你是多出来的那个。”
“但我就算‘离巢’也没差吧?我又不是学生。”我笑说。
毕尹不知为何相当焦躁,他幽幽横了我一眼,端起没吃两口的饭起身离开。
“啊,等一下!毕尹!”
我喊住他,毕尹停下脚步。
“干嘛?别想我再帮你,反正你有对策不是吗?”他没好气地说。
“不,我只是想问,你这周末有空吗?”
我笑着说:“赏个光,和老师约会如何?”
第13章 使用学校公物应依序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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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德马站在叶家公寓门口。
他手上提着一大袋食材,猪肉、土豆、大葱、牛奶、面粉,还有各色蔬菜水果,按响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叶家大妹叶艾奈,她穿着简陋的睡衣,无精打采地开了大门。
“谁啊?好不容易放假,怎么一直有人来吵人……”
叶艾奈揉了揉眼睛,抬头才发现是章德马,顿时小脸飞红。
“德、德马哥!抱歉,我以为是别人……”
章德马伸手摸了她的头:“我来探望艾利的,他还好吗?”
叶艾奈闻言眼眶红了一圈,“不太好,他原本工作的研究室接获学校通知,知道他违法卖血的事情,把帮他的那个研究员辞退了,哥现在非常沮丧。”
她瞄了眼章德马手里的大袋子:“这是……”
“是康柏的胡老师请我带过来的,他说上回来你们家搭伙,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有点不好意思,让我带这些过来补偿你们,顺便谢谢你借他卖场。”
“……啊,是那个吃掉一整个芋头火锅的老师。”叶艾奈眼神死了一下,“哥的班长刚也来过,暂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
“班长?”
“就是卫弗明学长,他一直很关心哥。之前也是,打了好几次电话,拼命想说服我哥参加读书会。”她指着地上的纸箱:“这些都是他带来的,他还带了自己做的笔记给哥,毕竟哥已经一周没去上学,怕他跟不上进度。”
“真是热心啊……”章德马感叹。
“嗯,卫学长是个好人……跟德马哥很像。”
叶艾奈低下头、圈着手指,章德马也咳了一声。
“艾利他……没有发现吧?我们两个的事。”他小声问道。
“没有,但他有问了一下那个大胃王老师的事,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我没跟他说……要是让哥知道我们请人调查他,他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叶艾奈神色忧虑,章德马又问:“我能探望一下你哥吗……?”
“可能有点不太行,哥上周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现在已经快两天了,这期间只收了我送的蛋糕,但也不知道有吃没有。”
两人相偕走到叶艾利房门口,章德马敲了敲门。
“艾哥?我是德马,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门内没有回应。
章德马不死心,他凑近门,“你别太难过,凡事都还有机会,找个时间聚一聚吧?我很久都没吃你亲手做的蛋糕了。”
门内依然寂静无声,章德马和叶艾奈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彷徨。
这时章德马感觉脚下潮湿,似乎有什么液体流过。
他低首一看,发现他的袜子不知何时被染了点腥红、带着血味。
而鲜血的来源无他,正是眼前紧闭的门缝。
“艾哥……!”
章德马大惊失色,搁下袋子便开始撞门。好在这公寓老旧,门炼也不太牢固,在手球副队长冲撞下如催枯拉朽。
“哥……!”
门应声而开,叶艾奈第一个闯了进去。却见窗帘紧闭,入眼一片漆黑。
章德马看见地上有吃剩的蛋糕,因为糖分高,已引来一堆蚂蚁,成群结队地爬过上头的草莓。
而就在蛋糕之侧,有个苍白的身形委顿在那。
他一手握着美工刀,另一手垂落在身侧,上头除了旧的瘀痕外,横七八竖地全是割伤,鲜血汩汩流了一地,蚂蚁们纷纷绕道。
章德马和叶艾奈怔了两秒,双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叶艾利——!”
“哥——!”
★★★
我和宋金姑围坐在图书馆电脑桌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
宋金姑用鼠标按了浏览器的“刷新”键,眼前以粉色字迹写着“奈奈的蔷薇★咸湿★天堂男体部屋”的蟹壳卖场,瞬间跳出一横列美男照片。
我看着网页下方写着“总投标数”的地方,短短两天,已经跳到了六千五百笔,还在持续不断往上成长。
“本来还担心没人来投这么荒谬的标……没想到真的可行。”宋金姑怔怔地盯着飙涨的数字,仍有些难以置信。
“目前最高的投标金额是?”我问。
“一万两千块,是张毕尹同学。”
“蟹壳拍卖”的经营方式十分自由,商品价格可以是定额,也能以竞标拍卖的方式进行,但卖家需要评价实绩。
我透过章德马联系了叶艾利的妹妹艾奈,借了她所谓的“本子”卖场。
她的卖场经营整整三年,生意兴隆,累绩了为数惊人的优良评价,且顾客中不乏戈登的女学生,和我的目标客群不谋而合。
我请她在舞会前借给我卖场一周,这期间的收益全数归她所有,但前提是她不能过问我在这卖场卖些什么。
我满意地看着目前蟹壳卖场排名第一的商品。
商品名称:张毕尹(16)
基本数据:男性,体重五十一公斤、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三围三五、二六、四十,康柏中学二年守班班代、自治会长、西洋棋社长。
商品特色:虽然不会明着示好,但遇到困难时还是会偷帮你一把。具有教课书式的傲娇属性,头脑灵光,虽然无法享受宾至如归的待遇,但只要仔细品味,随时都能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看着网页上毕尹精心拍摄的各种奇迹美照,为了拍这些照片,上个周末,我还以约会为名,把他钓了出来。
这孩子虽然嘴上碎念周末要念书、没空陪我办家家酒,但还是准时赴了约,我到蜂蜜街时,他已经坐在地标石柱旁看书,感觉提早到了很久。
他穿了全套白色西装,外罩格子大衣,下身是Smart Casual风牛仔裤,头发感觉也有SE过,看见我时耳根子一红,还刻意别开脸。
但当他看见我身后的罗莫思、还有他手上的类单眼相机时,原本微红的脸涨成了熟悉的酒红色。
“哎呀,我没说今天是要外拍吗?”我故作惊讶。
我在网络上找了十大热门外拍景点。公园荡秋千、消防栓、咖啡馆、喷水池,还找了个颇文青风的栏杆,让毕尹趴在上头。
毕尹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得知照片的用途后,还是乖乖按照我的指示,拔下眼镜,把托柄浅含在口边,故作文青地看向远方。
当然掌镜的人不是我,事关拍卖成效,当然要请大师出山。
罗莫思:“很好,小毕,你再往左转十五度角、五度角,唇角上扬一点,眉毛再放松一点……再一点、再多一点,太棒了,帅呆了……!”
拍出来的成品非常卓越,宋金姑还问我:“要不要顺便卖这些照片?感觉应该会很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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